第1章 入学考试（一）
“现在是早上六点十分……”
“我要上课了你们知道吗？！”
清晨，太阳还裹着一层红纱，朦胧而冷清的日光划破天际，落在树间，最终，在地上留下点点光斑。
教学楼前，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学生正在鬼哭狼嚎，浓密的秀发被随意扎成马尾，露出一张白嫩清秀却满是绝望的脸庞。
“六点十分？什么学校这么早上课？比我们学院还狗！”
听到沈笑菀的哀嚎，一个路过的男生好奇地驻足发问。
沈笑菀悲伤之余转头看了他一眼：男生穿着蓝色t恤和黑色运动裤，肤色很白，脸上架着圆框眼镜，胸前金色的徽章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警惕心告诉她不要随便和这里的人交流，但因经常和同学骂狗学校形成了肌肉记忆，沈笑菀张口就是一段吐槽：“还能什么学校？不就是我们可爱美丽的青一中！十点半下晚自习五点半敲起床铃，午睡超过二十分钟就要搞四十分钟的讲话提醒我们高三时间宝贵，他家高三生不用睡觉的是吧……”
男生听得眼睛都瞪圆了：“高三？高三原来这么苦？还好我初中就转到了学院附属学校读书，我们学院虽然狗好歹保证八小时睡眠。”
沈笑菀叭叭吐槽的小嘴猛然一停。
她突然想起这里不是熟悉的青州一中，眼前佩戴着象征召唤师学院学生的勋章的男生也不是和她一起奋战在高考第一线的战友。
事情是这样的——
她，许笑菀，一个平平无奇的青一中高三学生，每天为了高考卷生卷死，终于有一天把自己卷发烧了。
她发着烧写完了数学试卷、听完了语文老师的高谈阔论、上台朗读了英语作文，甚至嘻嘻哈哈地上完了体育课，才拖着沉重的脑袋去找老班请假。
秃顶的老班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不理解许笑菀为什么强撑这么久。
他真诚地询问：“你脑子里装了什么？”
许笑菀自豪地回答：“知识！带领我乘风破浪的知识！”
老班微笑：“不，是水和稻草，晃一晃还铛铛响。”
教训了许笑菀一通，他打电话给许笑菀的爸爸许期年，许期年实在没空来接人，只好给女儿叫了出租车。
迷迷瞪瞪上了车后，许笑菀就觉得不对劲。
因为出租车司机是个胡子拉碴头发凌乱但五官俊朗气质忧郁的帅大叔，并且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都发烧了还能撑这么久，不愧是青一中的高三生。”
那一瞬间，“他怎么知道我发烧了”、“劫财还是劫色”、“哪块墓地性价比比较高”等等念头在许笑菀脑中闪过。
她沉默了很久，摆出可怜的表情，试图和帅大叔商量：“别的都好说，留条命行不行？”
帅大叔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哈哈大笑：“想什么呢你！我是召唤师学院的教导主任，接你去参加入学考试。你爸爸那边会有人去解释的，学校这里也会帮你请假。”
召唤……什么玩意儿？
许笑菀感到匪夷所思，奇怪地看着大叔。
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混迹各大小说网站并直到高三都会在周六熬夜追文的她当然有着小说人必备的中二之魂，听到“召唤师”这三个字的时候热血已经开始沸腾了。
但她好歹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和高中三年非义务教育，深知中二少年的归宿在各大小说网站而非现实世界，热血很快就冷了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绑架或者拐卖……罪犯可能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许笑菀如是想。
“考试也可以……留条命吧？”许笑菀斟酌字句，小心翼翼，额边垂下一缕黑发，遮在白嫩嫩的小脸上。
大叔一时语塞，选择闭嘴，把许同学送到了学院宿舍。
刚被领下车的许笑菀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时间已晚，月上柳梢，夜色如水。
高大的宿舍楼静默在黑暗中，楼中有零星的灯光照亮了走廊，有些走廊上摆了架子，几个衣架在架子上晃荡，颇有几分萧瑟寂寥的美感。
许笑菀拽住大叔：“你把我送回青一中了？”
这里简直和青一中的宿舍一模一样！
帅大叔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啊，这个啊。我们院长以前是青一中的学生，所以……”
所以把青一中的设计抄来了。
后面的话不必出口，谁都能听懂。
许笑菀没吭声，但清秀的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大为震撼”。
帅大叔也对自家院长白嫖他人设计的行为深感羞愧，为防止许笑菀再说什么，随手把许笑菀扔进了一个空寝室并塞给她一个金色的徽章。
徽章十分精致，金底白纹，绘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鸟。
许笑菀仔细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认不出这是什么鸟。
作为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卷王，她只能分清楚鸽子、麻雀和凤凰，问她白鹭长什么样她都得打开百度搜一搜，让她认鸟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她放弃了，随手把徽章一扔，开始沉思。
这到底是什么新型骗局？
为什么盯上她？
这么大费周章好像不是普通的人贩子，难道想从她父母手里骗钱？
但她家只是小康家庭啊，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或者其实她父母是亿万富翁，只是瞒着她，而这个人打算从她父母手里搞钱？
“叮咚——六百七十一号白雀已激活。华国召唤师学院白雀系统，为您服务。”
许笑菀：“！！！”
活泼娇俏甚至带着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战术性后退，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被自己扔在床上的徽章。
徽章上闪烁着诡异的白光，一方悬空屏幕缓缓出现，屏幕上是一个没有任何花纹朴素到有点诡异的白团子。
许笑菀：“日！”
华国科技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了？还是说只是投影技术？
悬空屏幕是她这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配看的吗？？
太惊悚了！她要报警！！
“天赋查询……暂无。等级查询……暂无。这么都暂无？哦您是新生。载入新生页面……欢迎来到华国召唤师学院青州分院，现在是京州时间二十一点整。温馨提示，您将迎来入学考试，请尽早休息。祝您金榜题名。”
白雀的声音并非冷冰冰的机械音，反而欢脱柔软似少女，别说，还挺好听……
歪楼了！
许笑菀震惊，这东西这么还很有人性的样子？？
“你好……”许笑菀强忍怀疑和恐惧以及那么一点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兴奋，组织起语言来。
“您好您好！虽然很想与您畅聊，但为了取得好成绩，请您尽早休息呦~”
白雀的声音像个稚气未脱的女孩，但规范学生作息的习惯已经深深刻进了灵魂。
许笑菀急忙道：“那个，我……是这样的我就是只普普通通高三狗，突然被绑……请到了这里。什么召唤师学院啊入学考试啊到底是什么？”
悬空屏幕上空白了一会儿，打出一串问号。
许笑菀愈发觉得它像智慧生物了——一团问号，可不就是自己内心的真实写照吗？
她现在的思绪混乱不堪，几个小人在脑袋里吵闹。
一个傲慢地嘲笑：不是吧不是吧，还有人信世界上存在超自然力量和掌握这种力量的官方机构？九年义务教育和高中三年捶打没教会你做人？
一个满头雾水：这是骗人吧骗人吧，但是图点啥要把我搞到青一中宿舍楼的复制品里来？我还在发烧呢没人管管吗嘤嘤嘤……
一个探头探脑：啊！天将降大任于我！你就是天选主角！被神秘力量选中的我终将经历坎坷然后拯救世界！
“难道是系统出错了……不不不我白雀系统怎么会出错！”
白雀浇下一盆冷水。
它告诉许笑菀，召唤师是一个古老的职业，召唤师学院是一个不公诸于世的官方机构。和无数奇幻小说的设定一样，学院存在的意义是培养有召唤天赋的天赋者，以对抗恐怖的敌人。
而有潜力成为召唤师的天赋者从有意识起就能感受到自己的特殊，召唤师学院也会将其登记在白雀系统中，就算系统有错漏，天赋者自身的感知也不会骗人。
换而言之，许笑菀觉得自己平平无奇，那她就是平平无奇。
许笑菀的表情先是震惊，再是兴奋，最后转向郁闷。
她默默把脑子里那个中二的小人掐死。
就算世界真的奇幻了……她也只配做路人！
“为您查询一下……我院教导主任李旭谭今早清点考生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人，并通过系统查询到这个人名为许笑菀，就读于青州第一中学高三一班，疑似向周围隐瞒自身情况，且身体状况异常，体温高于正常值。”
对啊，发烧了嘛……
“众所周知，发热是能力觉醒的前兆，且学生在入学考试中觉醒概率较高，出于对学生的关爱，李旭谭老师亲自前往接人，从早上等到了晚上。”
太能扛了，真是对不住……
“信息校对完毕。您就是我院新生，未来的召唤师。”
“因体温异常而心烦意乱是常事，但请不要因此来驴认真工作的白雀系统。”
“白雀系统为您提供实时身体监测，您现在的异常由觉醒带来，上床睡一觉后恢复概率为百分之八十，请尽快休息！”
白雀系统可能觉得自己被耍了，声音都变得气愤起来。
许笑菀一愣，刚想解释，悬空屏幕便凭空消失，徽章上的光芒也暗淡下来。
许笑菀：“……”
她还能怎样？
疑虑也好担心也好毫无用处，除了祈祷白雀没在骗人她不回烧傻之外只能倒头大睡。
说不准只是一场梦呢……
第二天，没有青一中万恶的起床铃，许笑菀还是在五点半就惊醒了，眯着眼睛扫扫四周，发现没人起床——因为整个寝室就她一个人。
她不仅是个卷王，还是那种铃一响说起就起的狠人，但今天没有铃声，也没有试图卷她的同学，她忍不住眯了一会儿，一眯就到了六点……
等等，为什么会没有铃声没有卷她的同学来着？
垂死梦中惊起坐，许笑菀板着个脸起床。
这地方不是青一中，但设计得和青一中差不多，走出宿舍楼路过食堂和校园小溪就是教学楼，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
只是，这个学院的院长好像只抄了母校的建筑，没抄母校的作息表，六点的校园空无一人，安静到有些恐怖。
许笑菀试图走向校门，但刚才还闭眼就能摸到教学楼的她居然找不到门……
就离谱。
许笑菀的烧已经退了，但脑壳更疼了。
她已经差不多信了白雀的话，毕竟如果是骗局的话，这一系列操作也太迷惑了。
她是何方神圣？值得造一座青一中来骗？
而且明明知道门大概在哪里，却死活走不到——不是玄学，还能是奇门遁甲？
但她中二的心还是没有躁动起来。
不仅不躁动，甚至一片冰凉。
闯入神秘世界，打开新世界大门，却发现自己只是个误入的普通人……世界上还有比她更惨的中二病患者吗？
是的，许笑菀坚信是白雀系统出bug了，她从小就是个普通人来着。
她应该及时离开这个地方，及时回到高三一班的课堂上，听课，刷题，与同学老师聊天开玩笑，全力准备高考……
这么想着，她摸进食堂，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却有热腾腾的早饭。
许笑菀顺了个包子，走到教学楼前，并看了眼表——已经六点十分了，高三已经开始早读了喂！
华云枫就是这时候出现在她眼前的。
少年看上去修长而俊俏，圆框眼镜下是一张单纯无辜的脸。
“同学……你知道现在反悔不想参加入学考试要走什么程序吗？”许笑菀骂完学校，叹息一声，无奈求助。
其实这种问题可以问白雀系统，但不管她怎么戳这么喊，她的“六百七十一号白雀”依然没有动静。
许笑菀大胆猜测它在闹情绪，毕竟自己昨晚“驴”了它。
“反悔？”华云枫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但他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还是把许笑菀带到了教导处，“教导处可以处理，但教导处老师上班时间不定……咦，李老师，今天这么早？”
宽敞明亮的教导处内陈设简单，一张办公桌上摆着电脑与一沓资料，清晨的阳光斜斜射入，窗外栽种的柳树枝芽渐盛，影子投在玻璃上，平添一分清新的美感。
破坏这份美感的是教导主任李旭谭——眨眼前，屋内还空无一人；眨眼后，李旭谭端坐在办公位上喝茶。
帅大叔喝茶的画面有多美好，他凭空出现的场景就有多惊悚。
许笑菀一阵头晕目眩。
就算世界玄幻了，她也不能接受得这么快……
她只能伸手扶住脑袋，虚弱地道：“李老师啊……你们搞错了，我只是个普通人，送我回青一中吧。”
普通人？
李旭谭端着茶杯，用极为蔑视的目光看着许笑菀：“你是普通人？同学，不要把老师和白雀系统当傻子。”
召唤师体系中有四大系统，白雀总管教学事务，与学院关系密切。
李旭谭对白雀系统感情深厚，绝不允许有人污蔑。
白雀系统出的检测结果，他亲自接的人，会有错？
许笑菀咬紧后槽牙。
她是标准的乐天派，遇事一向笑嘻嘻，但短短一夜加不到半天时间内经历了诡异“绑架”、打开新世界大门、发现自己只是个误入的中二病等等足以让人三观破裂的大事，心态也有点崩了。
别人崩心态或许会哭闹撒泼，但许笑菀不一样。
她会发疯。
她坚强地直起身，以同样轻蔑的目光回敬教导主任：“呵呵，我的确不是普通人。我，是要毁灭世界的疯子！今天，我就要毁掉整个入学考试。受死吧，凡人！”
发疯突如其来，华云枫满脸懵比。
李旭谭却只是微微发愣，随即发出“桀桀”怪笑：“疯子正好！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就是疯人院，而我，是疯人院院长！去毁灭考试吧，院长会祝福你！”
许笑菀一噎。
得，遇到对手了。这位教导主任也精通发疯文学，且不珍惜自己的帅脸。
她黔驴技穷，只能转身愤愤离去。
她一走，李旭谭立刻恢复正常，对着她的背影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哼，现在的学生为了不考试，什么理由都编得出来。”
普通人？白雀系统中病毒了也不会把普通人放进来！
旁观的华云枫：“……有些老师，为了让学生考试，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是谁，他不说。
李旭谭才不搭理他，径自把许笑菀录入了入学考试已确认考生名单中。
他并不知道，遥远的世界之外，白雀庞大而圣洁的真身栖息的神殿之中，某个存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缓缓睁开了双眼。
“……故人。”
悠长似叹息的呢喃穿越环绕在神殿周围的星辰碎片，搅乱了灵魂界作为屏障的白雾，最终，消失在漫天混乱而耀眼的光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