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想出妙招立奇功
吃饭矛盾暂时解决了,但能杰家留下了年底面临断粮的隐患。
新入学第一天,小占强早上捏着两个苕,背着个旧书包,穿着老二细时穿过的补丁衣服去上学,一进教室门就发现不对劲,老师用异样的眼神望着他,同学也有的发出了嘲笑声。小占强以为是嘲笑他头上的疤痕,下意识地抬起左手遮挡了一下额头的疤痕…。幸好老师及时制止了同学们的笑声,也给占强安排了一个前排靠墙的座位。放学时,听到同学指指点点的议论,占强才发现大家是在嘲笑他的旧书包和补丁衣服。今年田地到户大丰收,一年级又是发红模,其他同学父母都为其买了新书包、做了新衣服,这也是占强第一次关注自己的行头。回到家,小占强不吃不喝,要新衣服,能杰了解情况后也觉得不能太丢人现眼,咬牙拿出一块两角钱买布给占强做了两件新衣服,书包还只能将就一下,占强也第一次知道了钱的重要性。
生活上的差距,让小占强领会到了吃和钱的重要性。平时,同学们都是吃饱空手上学,有的甚至是吃的油盐饭,帮忙做完家务捏着两个苕上学的,班上不到五个人,还只有占强是个男的。论学习文具,占强旧笔盒里也只有两支新铅笔,还是开学时老大给他买的,另外半支铅笔和半块擦皮是老三匀给他的,幸好书本是学校里发的,人人一致,只要重做的次数不多,发的作业本基本够用。为了节约笔和擦皮,占强每次做作业都是认真思考后才下笔,一学期下来一次都没被老师要求重做过,铅笔只买了五支,半块擦皮也还剩一半。这样一来,占强养成了认真思考的好习惯,期末考试语文拿了个九十八分,数学满分,发成绩单时拿回了一张奖状和五支铅笔、三本作业本的奖品,能杰看到有本事的占强,一高兴奖了二角钱,大哥要强也奖了一角。占强两头受奖,高兴坏了,心里盘算着:“这三角钱下学期先买块擦皮用三分,剩下的买两次五分钱一细茶杯的葵花籽,上学期吃了同学买的葵花籽要还个礼…争取以后每个学期都拿奖”。
没高兴几天,家里又犯难了。全湾人粮食都富足了,唯独能杰家断粮危机爆发,马上揭不开锅了,一年篾货收入也只有不足百元,减去开支后不足二十元,三个崽下学期的学费都不够,也没钱买粮。
晚上大家一起商量怎么度过难关,老二说:“五年级下学期我不读了,节约点学费,回家帮忙干活,初中要住读,反正也是读不成…”。老三很自卑,个性又内向,站着死不作声。老大说:“要不读,老二、老三都不读了,一年可以节约三十块,他俩都不会读出什么名堂,还浪费钱,全家以后集中精力让占强读,他是块读书的料,还真可能读出个名堂…”“不行不行…全董家湾的孩子都在读书,咱家三个不读书,别人要戳我脊梁骨…,不行不行”。能杰当场打断老大要强的话。
“占强有办法。”老三会强突然冒出一句,他虽然比占强大两岁,但非常崇拜占强,占强不但读书拿奖,讲起故事来也是有板有眼,平时听占强讲故事时,故事里的人物主意都很多,比如《哪吒大闹海龙王》,哪吒的主意多得很,所以他认为占强肯定能想出办法。老三这么一说,大家还真把希望寄托到占强这小子身上,甘罗十二岁当宰相,占强说不定能想出个好主意。此时,占强一门心思扑在学习拿奖上,正在做寒假作业,根本没理会家里人的谈话,老大一把将做作业的占强拉了起来,占强这才注意到大家那期待的眼神。“占强,你这么聪明,能不能帮咱家想个办法度难关,不然你们书都读不成了…”能杰也对这小子满是期待,巴不得他能想出个主意来。全家人那期待的眼神齐刷刷的对准他,他出世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这个家是如此重要,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心里蒙蒙的,没一点思想准备。占强身处这种场景,被搞得是越问越蒙、越望越蒙,幼小的心灵感受到了这种无形的压力,也无法承受这无形的压力。“没想好。”占强摸着脑袋很无奈。“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能杰也认为他这么小想不出好办法,只好转个弯。占强被动的领到了这个解救全家的任务,以后每天还真专门腾出时间来想这个问题。
转眼开学了,能杰拿出往年卖篾货的积蓄给三个孩子报了名,又找堂兄弟能干书记借了两担谷以解燃眉之急。能干是村书记,考虑到堂兄弟求助不帮,别人会说闲话,再说自己家责任田帮工多收成好有富余,平时利用职务之便还能捞些灰色收入,在湾子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家庭,就帮了这个忙。能干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打算,就是想将房子拆了重建,现在帮下能杰,到时候拆屋时让能杰碍于情面不扯皮。
能干近两年要建房这个问题,能杰也是有所预料的,因为他知道能干当了几年村一把手,手头肯定很宽裕,现在田地到户,又兴起了攀比的风气,能干三年内肯定要将旧房子拆了重建,到时候他做篾货的场地没有,那共有的堂屋还不知道怎么处理。面对如此大的压力,能杰实在难以承受,为此还病了几次,哑巴的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不知是不是坐月子结扎的原因造成的。
上次家庭会议的事,占强牢记在心,他除了学习和帮忙做家务,剩下的时间就是想主意。他先是从脑海的故事里找主意,有点不切实际,又改变方法,从家庭生活中找主意,只要有空就盯着父亲做篾货。从此以往,父亲也边做边跟他讲卖篾货的事,聪明的占强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规律。有天晚上,占强突然跟父亲说想出了办法,父亲很高兴,放下手中的篾活跟他细谈了起来,占强就用所学的元、角、分知识,跟父亲算笔帐。他说:“现在做花眼篮、斗笠费工夫还不好卖,不如做晒垫、箩和篾粮围子,家家这么多谷子,这些篾货正用得上,好卖还贵…”,占强这么一说,一下子打破了能杰的固化思维。“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能杰边说边鼓励占强继续说下去。占强接着说:“花眼篮一天只能做两个,现在四角钱一个,能卖八角,晒垫一天能做三场,每个五角钱,能卖一块五角,家家都要用,很好卖,做的人少还简单,五斗箩每天可以做一担,也是一块五一担,篾粮围子更简单,一卷可以卖八角,这些都比斗笠、花眼篮好做又好卖,以后就做这些。”能杰一听,兴奋起来,大夸这个落脚崽没白养,出了这么好的主意,这样一来一个月三十天我一个人就可以做五十块,当时一个公办教师也只有三十四块钱一个月。但是哪有那么多时间呀?能杰又犯难了。占强又想出了主意:“早晚和农闲,你负责做箩,再和母亲一起备好做晒垫和粮围子的篾,晒垫和粮围子我们都能做……”对呀,就这么干。
根据占强的主意,能杰家一个月就卖了四十多块钱的篾货,收入是原来的五倍。初步成功,小占强更来劲了,边做事边想金点子。金点子像倒豆子一样往外倒,都有所受益。后来,他又有了个更大胆的想法,能杰也是一脸期待的追问。占强说:“咱家不种庄稼了。”能杰大吃一惊:“不种庄稼吃什么?田地荒了怎么办?没听说过不做田地的…”。占强说出了他的想法:“咱家没劳力,做田地费力还做不好,不如请有劳力的人家做,我们用卖篾货的钱给他的工钱,这样我们一个月可以多卖三、四十块钱篾货,减去请人的工钱还能剩不少…”能杰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我找你堂叔能干说说看。
能杰第二天就去找能干,能干听后认为可以帮这个忙,董家湾才龙家新接了两个媳妇,一家五个壮劳力只有三亩田,有劲没处使,可以帮忙说合试试。能干牵头,当天就跟才龙家签订了协议:“董能杰因家中无劳力,三亩六分田愿意请才龙一家耕种,一亩田一年折算二十个劳动日,一个劳动日按八角计算,一亩一年十六块钱,共计五十七块六角钱,工钱按季支付,所收稻谷归能杰家所有,保底产量六百斤每亩。中间人董能干。”
占强的金点子使能杰家走出了泥潭,每月的篾货收入超过七十块,一年收入八百块以上,减去所有费用可结余四百元以上,在当年算是发大财了。
占强成了全家的大功臣,成就感满满的,学习也是一连拿奖状,书包,铅笔盒都是奖的,有一次到毛山乡参加竞赛,还得了个第三名。
一晃两年过去了。有天晚上,能干来跟能杰商量拆屋改建的事,打算将老屋拆了,堂屋一家一半,拆一边另一边保留。该来的终归要来,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由于能干帮过几次大忙,又是堂兄弟,能杰只能说些恭维话,也想试着请能干再迟两年改建。能干也说,不是看到能杰的困难,早两年就改建了,现在孩子都大了,再不改也不行了,朋友来也没面子。能杰盘算着,自己已经存了千把块钱,要是再烧一窑火砖,请些砌匠,副工自家解决,也能把房子改建下,做个连三间。可是时间不等人,能杰也只有找能干商量,看能否再缓个一年,能干以男孩大了要说亲为由推脱,这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晚上,能杰一家又坐拢商量怎么度过难关,要是能干把堂屋拆了就没地方做篾货了,这就等于断了全家财路。老大说只有强蛮,让能干叔迟一年拆,不然就跟他拼命,这主意大家一致反对,认为太不厚道,有点恩将仇报的感觉。老二说赶紧烧窑,烧出几千火砖,能干叔做屋的时候我们也做,这样不伤和气,但这也难,烧砖要时间,等不及,再说改建最多只能建个连三间,解决不了问题,要能建个连五间还差不多,这办法也不妥。老三还是死不作声,占强也是半懂不懂的,以前从没想过这问题。全家商量一夜,也没个好结果,还耽误了做篾货。
日子在一家人的担心受怕中一天一天的熬,过了几天,能干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两瓶好酒,是能杰从来没见过的盒装酒,这次估计是要动真格的了,有点打仗时的最后通牒的意味。能杰只有恭维他,说他不该这么讲礼,做屋是他的自由不怪他,客套话一过,马上就转入了正题,还是商量拆屋的事,能干计划近几天拆屋,今天是来告知一下,通知能杰尽快搬堂屋的东西。往哪里搬呀?以后怎么做蔑货呀?这个可谁也管不了。能杰自言自语:“实在没办法了,只有找乡政府领导帮个忙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能杰无意中的一句话,戳中了能干的痒处,能干这几年都没进步,如果能杰再这么一找,牵扯到自己,肯定会给领导留个不好的印象,想进步就更难了。这-下,能干也有些担心受怕了,虽然改建是正理,但领导的印象也很重要。“目前你的处境确实也很困难,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我这也是不能等了呀,能杰哥你说说,我最迟什么时候拆为好?”能干语气缓和了一些。“容我一年行不?我再想想办法,就一年,过了一年随你怎么拆都行,你行行好,行啵…”能杰只能用缓兵之计,拖一天算一天吧,说不准哪一天就解决了。“一年可不行,你再想想办法,我也是等不及了,这你也是知道的…”能干留下话,给了个台阶,然后就离开了。
这件事,占强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看着父亲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很是心疼,总想尽快帮父亲排忧解难。有一天,他试探的问了父亲一句:“田里能做屋不?”“田里怎么能做屋,吃什么呀?你这傻子…”能杰否定了占强的想法。董家湾前后都是山,屋基非常稀缺,田地更是金贵,人均不到一亩,田地上建房还未开过先例。占强这么问,是他前段时间去毛山乡参加竞赛的路上看到有人在田上建房,为什么别地方能这样我们不行?占强还是惦记着这件事,想弄个究竟。有一天,占强见能干回来,也试探的问他:“能干叔,田里也建房不?”能干也被问蒙了。“你这细崽,怎么想到问这个问题呀?”能干没在意,答非所问的进屋了。要是能就好了,占强见能干叔进屋了,独自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