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童年悲凄玄机藏
小占强没出世就引来了全湾对家庭的挤压和恶意攻击，出生后的境遇肯定很悲凄。哑巴原来身体很好，能挑能驮，是家庭的顶梁柱，怀上占强时受到全湾人忌妒打压，身体压垮了，六个月晕倒早产，小占强可没有三个哥哥那样有母乳喂养的待遇，生下来三天没声音，不吃不喝，哑巴也没奶水，连几个老寡妇都暗喜这孩子活不了。到第四天，小占强才发出人生的第一声哭声，眼睛再次睁开，露出不服周的眼神，董能杰、哑巴夫妇就高兴坏了。哑巴很有经验，没有奶水，就抱着小占强贴近胸口，让他找奶头吸激发求生欲望和获取心灵慰籍，这一招很灵，小占强吸着奶头就不哭了，睁眼望着母亲露出了依赖的神色。能杰也马上领会了哑巴的意思，赶紧去弄吃的，弄什么呢？他有经验有办法，先弄点温糖水当母乳给小占强开开胃，然后煮点苕粥拌青菜糊，这就成了细崽平生的第一餐，看到小占强开口，一家人乐开了花，连老三会强也在欢呼，弟弟在吃了，早忘记了与弟弟争这美食。经过一个月的精心喂养，小占强长出了人形，脸上有点血色了，手脚有点肉了，肚皮还有点光泽了，真是穷人有穷法。
几个老寡妇天天打探消息，见小占强挺过来了，气也是不打一处出，这个崽又活了，要是再生崽可就不得了，又去找队长讨主意。队长透露了计划生育的消息，听说去年开会就通知不能多生孩子了，再多生要结扎，结扎了就不能生了。那好呀，能不能把哑巴捉去结扎了，去年通知的，怎么不见行动呀，七四年都快过完了，怎么去年不捉她去结扎，那也就没有这细崽了。你一言我一嘴，那兴奋劲儿，这可是什么仇恨呀，连队长都不好意思了。
说到结扎，还真政策就下来了，江陵县积极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计划七四年底前实现多孩妇女结扎突破零，毛山公社为了争先进，书记亲自抓结扎破零任务。这个任务不是那么好完成的，又不敢强蛮，当时妇女没一个敢去结扎的，怕扎死人，不敢当第一个，公社、各大队物色了个把月也没找到一个。消息传到了董家湾，正好把哑巴捉去扎了，几个老寡妇又出幺蛾子了，她们找到队长商量。队长也认为哑巴再生男丁对他是最大的威胁，结扎了就没威胁了，说不定还能因为这个成绩弄个大队长当当。董能干立即将这个想法报告给了大队长，大队长也想在公社书记面前表现下，这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中午还特地留能干喝了两杯烧酒。就这样，大队长，妇女主任、小队长一锣鼓打到董能杰家，连哄带骗，把哑巴送到医院给结扎了。公社书记听到这消息异常高兴，马上带秘书备着礼品去看望哑巴，大队长也跟着来了，秘书见能杰家帮书记立个大功，当场说了一箩筐好话，并借书记之威交待十里冲大队要照顾好哑巴一家，不能出任何问题，书记和秘书对结扎这件事也没底，不出麻烦事就好。小占强出世刚满月就见到了大贵人，以后肯定会沾点福气，小占强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不服周，还不知道谁沾谁的福气呢。反正这一扎，小占强吃母乳的路也给扎断了，哑巴成了全县第一个结扎的妇女，小占强成了第一个没奶吃的婴儿。听说后来县里成立计生委，公社书记是第一任主任，公社成立计生执法大队，十里冲大队长升任公社计生执法大队长，能干则被任命为十里冲大队支部书记兼大队长。
说来也怪，早产且没奶吃的小占强生命力极其顽强，不光活过来了，到一岁了还没有病过，感冒都没有过，是否命带吉星也未可知。过去农村生娃都作兴送八字，一打听到谁家生娃了，算命先生就主动上门来了，用红纸给新生娃批个八字，并算上一命，奉承话也是信口拈来，少不了一顿酒肉款待，再讨个封礼，碰到八字好或富裕的人家多说点名堂还能得双份，收获丰厚。可六七十年代正提倡破除迷信，算命先生生意淡了许多，也不敢大张旗鼓到处打听谁家生娃，生娃的人家不信八字的就不管这些了，相信八字的也是碰到算命先生才补批一个八字。小占强出生更是没有享受到算命先生亲自为其批八字的待遇，一岁左右时的一个傍晚，湾里来了个算命的，湾里有几个妇女抱着新生儿找算命先生补批个八字，批一个封两角钱的礼，算命先生忙了半天，一共批了四个八字，其中有一个算命先生说八字好给加了一角，一共收了九角钱的封礼，在那个一个工分只值五角钱的时代也算收入颇丰了。
天快黑了，算命先生正准备离开，碰巧能杰也抱着小占强出来凑热闹，看到别人家的孩子都批了八字，想想小占强伤心，纯粹是捡条小命，又是家里最后一个，自古以来是爷娘疼晚子、爹奶疼长孙，能杰也想给这个落脚崽批个八字，就问算命先生一角封礼行不行，算命先生也知道他家困难，又是个尾子的生意，刚好凑足一块钱，就勉强答应了。算命先生重先摸个石头墩子坐定，让能杰报出细崽的出生年月日和时辰。能杰报出了小占强生辰，算命先生手指飞快的掰点起来，心默了一阵，嘴上念叨着年庚甲寅、月上甲戌、日上戊申、时上甲午，突然从石墩上蹦将起来，大喊：“今天没白来，今天没白来，先讨杯喜茶润下喉，等我慢慢算，算好算好…”。能杰是个聪明人，听出算命先生是说小占强八字不一般，非常高兴，马上打手势让哑吧倒茶，算命先生喝完茶，调整好坐姿，放好二胡，做足准备工作，开始推算了。算命先生不紧不慢，娓娓道来：“这个细崽是我今年碰到的第一好命，他是天赦日生人，一年四季各有一天，分真假天赦，你这细崽碰上的是黄道天赦，是真天赦日，玉皇大帝大赦天下、皇帝老子大赦天下的日子你说好不好，这命是大贵之命，遇事逢凶化吉之命，这个小公子将来命是贵不可言…”算命先生喝了一口茶，把细崽改口成了小公子，又道：“这小公子的命格也不简单，是猛虎伏林、禄马还乡的高贵命格，将来一生一定衣禄无亏、出外做官衣锦还乡…全家全地方都要争光…”说着，算命先生又抿了一口茶，接着说：“这小公子八个字是三甲合三奇，肯定是天生异像，聪明无比，同时命带天乙贵人，文章贵人，将来读书文章没得谈，还事事有贵人牵，这个命是以文出仕，官可至三品以上，按古代的说法是要身着紫衣伴帝王的命…”最后，算命先生又喝了一大口茶，说道：“任何好命都有缺陷，没有十全十美的命，皇帝老子的命也不可能十全十美，这个小公子命中缺水，木多火旺，幼年有点磨难，祖业无助，性格火暴波动较大，从行运流年上看，四十八岁到五十三岁要行稳，怕有牢狱之灾，不过不要紧，他命带天赦星和乙天贵人，只要注意一点就能轻松化解。”最后，算命先生恭维了几句似懂非懂的行话。天黑了，能杰觉得算命生先这么费神，算出儿子又是一等一的好命，不好讲价钱了，原来讲好一角钱，我还是给两角。算命先生看到能兴递上来的两角钱，接下了，笑着说：“小相公这个命不是钱的事，要给你给不起，打欠条让小相公给我又等不到那一天，好好养这小相公，将来好光耀门楣，名显四方……”。
命是好命，贵是真贵，那现在可不能当饭吃，算命先生的话信一半疑一半，能杰高兴了一口茶功夫，又要为明天的伙食发愁了。早晚季稻收割了，生产队里又要分粮了，老队长能干升为大队长，他再坏毕竟还是能兴的堂兄弟，共墙搭脊的，打压能杰也不那么明显，怕人说闲话。新队长能辉就是那个老寡妇的儿了，就是这个寡妇头子经常联合其他老寡妇一起恨能杰几个崽不死，他儿子又听她的，不听她的就寻死赖活的拿她没办法。幸好能辉还有点善良，但也不会照顾能杰，能不踩他就算烧高香了。分粮时一算，董家湾生产队里劳力多的家庭人均口粮达四、五百斤，吃饱肚没问题，劳力少的人均口粮只有两、三百斤，那就日子艰难。能杰家都是半劳力，除老大要强能搞几个临时工分外，还有三张嘴吃闲饭，又是正长身体饭量大，可一算人均口粮只有二百八十六斤，是最少的一户，口粮少不说，还是超支户，尤其是哑巴前年怀小占强开始，每年超支五十块以上。
超支还好说点，还不起欠得起，饿肚子可是要人死的大事。目前，能杰家的情况可是到了需要救急救命的关头，公的一只手残疾，母的聋哑身体差，老大刚十岁，细的岁把多，都是不能顶劳力张口要饭吃的主，算下来每年至少要差三个月以上的口粮，口粮都是随季节粮食成熟收割后就发的，所以他家经常分粮之后过不了两个月就揭不开锅。秋收分的四、五百斤口粮伴着杂粮勉强维持了四、五个月，年关一过又要告急了。实在没办法了，能杰就去找能辉队长，想借点粮，因为能辉家劳力多，个个能得力，连他娘都能安排拿半个工分的活，借个百把斤应该没问题。能辉也知道家有不少余粮，但不愿借，有可能是怕老娘知道了不好办。能杰找能辉是因为他有余粮更是个队长，找其他人又硬气不想找，这两年因为生崽多经常受他们打压，进门不借没脸出门。
也许他家是因细崽更加艰难，也许因细崽而得贵人相助，实在没办法了，能杰只有去找公社书记。公社书记听说去年哑巴早产刚个把月就劝去结扎了，公社得头功，有点过意不去，同时发现能杰家确实困难，必须解决，于是又叫来秘书，交待一番由秘书去解决。秘书拿到尚方宝剑安排一辆旧吉普车带着能杰先到十里冲大队部带上能干大队长再一起来到董家湾，能辉队长见到领导可是点头哈腰。秘书毕竟是师爷级人物，主意多，了解情况后马上作出决定，能辉队长余粮多，先作价给能杰二百斤，资金算到能杰超支款里面去，能辉卖粮资金也到生产队资经结算时补齐，反正他常年是进钱户，也不愁钱到不了手。秘书这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实在是高，队长没话说，能杰又解了燃眉之急，至于以后，再说…。秘书办事主意确实是高，他肯定也给公社书记出了不少好主意，不然书记不会这么信任他，听说第二年就被破格提拔为公社副书记了，后来一路升到了江陵县副县长。
能杰是解决了燃眉之急，起码新粮收割前是能混过去了。第二天早上，对面传来了骂声：“有本事生崽就有本事养，凭什么要我家的粮食，养不起生崽扒卵…”这明显是骂能兴的呀，肯定是队长能辉的寡妇老娘。难怪能辉原来不敢借粮，原来早预料到了老粮的厉害，这次不是公社秘书的主意，还拿不到现金，能辉是万万不肯的。随她骂吧，总骂不死人，能杰一家装着没听见，反正粮食问题解决。这时，能辉干活回来，见老娘一直在骂，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看到老娘骂得太难听，怕能杰不好意思，毕竟粮也卖了，好人也做了，又是隔壁邻舍的，于是赶紧叫老娘回去，老娘可不理这一套。由于这次卖粮是公社领导的主意，自己又是一队之长，大细算个领导，老娘这么骂影响不好，于是就强拉老娘回屋。老娘可能也不知这内情，为了儿子当队长，她可操了不少心，每天把那个远房侄儿能干都叫灵了，好像跟亲侄儿一样，要是知道是公社领导和能干来指令儿子这么干的，她决不会这么骂，骂买粮的是小，这不是公开得罪领导吗？她见儿子强拉她，马上又来劲了，一把眼泪一把涕的大骂：“你这个剁头崽，敢这样对待老娘啊，翅膀硬了就不听老娘话了，嗯爷死得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嗯带大，现在这样对我呀，要挨千刀遭雷打…老娘跟你拼了。”能辉见老娘这样寻死赖活的架势，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把将老娘抱到屋里关上门，不知说了些什么，老娘才慢慢消停，还好几天都没那么跳动了。能杰看到能辉老娘这么一闹，以为今后又断了粮路，心情非常低落，是呀，活该挨骂的，没本事生那么多崽扒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