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春日宴
叶昭昭赶到荷花池时，王室子嗣和萧贵妃已经落座，正在等候庆典开始了。
皇后少见的缺席，只安排了叶尧捧着一柄玉拂尘，顶替她坐在了后位上。
长孙思自封后以来，只缺席过两次春日宴的祭祀仪式。上一次是二十二年前，她头胎小产，抑郁成疾一年后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大夫为保孩子万无一失，千叮咛长孙思，千万远离喧闹嘈杂的环境。
故而长孙思称病抱恙，只派人捧着自己的玉拂尘参加了庆典。
在十月后，她顺利诞下了皇子，亦是大叶的当朝太子——叶尧。
在长孙思生产当日，叶尧胎位不正，险些难产。长孙思性命垂危之际，忽然抓住一旁的玉拂尘大喊出声，叶尧呱呱坠地，而这玉拂尘则是被长孙思视作了被神女赐福的祥物，虔诚的以三叩九拜之礼请到了凤鸾殿的小佛堂内。自此长孙思日日供奉朝拜玉拂尘，此物亦是被大叶王室视作了祥瑞的象征。
皇后不出场，由太子携祥瑞出席，亦是不会招致神女怪罪。
“你真的有本事让皇后没出席？”叶昭昭惊讶问道。
她生怕被荷花池上的人给听了去，连忙压低了嗓音，又悄悄地取出帕子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若是叫小桃瞧见，自己早晨精心为自己化的妆全给毁了，指不准要多难过了。
万景明接过帕子，轻轻的为叶昭昭摘下帷帽。
他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的为叶昭昭擦去脸上的血迹。遇到干涸难擦之处，他则是从怀中倒出一只小玉瓶，从里面倒了一些香油出来。借着香油浸湿了帕子，这才又轻手轻脚的为叶昭昭擦去脸上的血渍，又不曾擦毁她精致的妆容。
叶昭昭被万景明这么一直盯着看脸，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悄悄地挪开了眼神，这一举动则被万景明捕捉的清楚。
他放下手臂，将帕子轻轻叠好放在腰封中，说道，“帕子待我回去后洗干净再给公主。”
叶昭昭眼神左右晃着，看似在盯着自己的脚背，其实在偷看着万景明的眼神。
在察觉到万景明在看着自己时，叶昭昭连忙咳嗽两声，假装正经的将帷帽塞到他怀里，吩咐道，“这个也替我保管好。”
“公主请放心。”万景明应道。
叶昭昭见万景明一副为自己马首是瞻的表情，悄悄的吐了吐舌头，埋怨道，“你这跟个木头人一样，一点都没意思！我要上去找父皇了，你收拾一下记得来找我！”
说罢，叶昭昭便提着裙摆飞快的荷花池上跑去。
她不曾回头，亦是不曾注意到身后的万景明神色晦明，直至静静地看她消失在了视野中，他才收好帷帽，转身离开。
荷花台上分为上位和下位两种座位，高楼上的便是上位，只有叶靳和皇后以及叶昭昭可以入座。至于其他人则是按照辈分地位，入座在下位。
虽是同在荷花台，可这上下之位却犹隔天路。高楼之上所坐之人，并非下位之人可以随意攀谈请见的。
叶昭昭一路小跑着往高楼，侍卫们在瞧见她时悉数让开路。
叶靳早就候在了高楼中，面前的三张桌子上摆满了昂贵珍稀的点心和酒水。叶尧端着玉拂尘坐在皇后之位上，正陪着叶靳说着闲话。
见叶昭昭终于赶来，叶尧微微一怔，随即亲自起身去迎。
叶尧本以为，今日叶昭昭会和往年一样，不会在荷花台上参加祭祀仪式。
“父皇！哥哥！”叶昭昭轻轻一作揖，随后便上前撒娇的挽住了叶靳的胳膊，“父皇！云城好热闹，今年的人似乎比往日要更多了不少。”
叶靳满面笑意，正欲问叶昭昭去哪里胡闹时，却一眼瞥到了叶昭昭额上的伤口。
虽然只是一条狭长细细的伤痕，可叶靳却顿时变了脸色，一张本就严肃的面容阴沉了下来，叫叶昭昭瞧的有一瞬的害怕。
帝皇之威，到底异于常人。
叶昭昭连忙回过神，撒娇道：“父皇！你瞧瞧，方才我不小心磕在那假山上了。幸好我机警，只划伤了这一道。若是换做其他人的话，指不准要毁了容呢。”
见叶昭昭一副等待夸奖的神情，叶靳也难以再垮着脸训斥她贪玩，无奈笑道，“是，朕的昭儿最机灵了。依着朕瞧，还得将你今日这撞山之事载入史册，让其他兄长姐姐们多看看、学习。”
叶昭昭毫不客气，自矜道，“若是父皇愿意，那我自然不会推脱啦！对了父皇，你瞧。”
叶昭昭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只翡翠所雕刻成的小狮子，这狮子的眼珠子用玛瑙镶嵌，瞧着颇为活泼灵动。
“父皇，这个送给你！”叶昭昭期待的看向叶靳，而叶靳也立马接过这小狮子，爱不释手的称赞了许多句。
钦天监的大祭司忽然敲响荷花台上最大的一面花鼓，响彻天地的击鼓声顺着地面传来，听得叶昭昭连忙放下玩闹的心思，随着叶靳叶尧一起走向高楼的栏杆处。
这是叶昭昭头一次站在高楼之上，俯瞰云城。
或者说，俯瞰大叶、乃至九州。
初春的风裹挟着寒气拂面而来，吹动叶昭昭水色的长袖，帘幔飘动间，她发髻上的蝴蝶发簪宛若都活了过来似的。
叶昭昭曾经想过无数种，倘若自己有朝一日真能成为被旁人所畏惧的人时，自己会做什么事。
可直至自己真的站在高楼之上，俯瞰众生时，她只感觉到一阵严寒攀上脊骨。
寒意侵入骨髓，仿佛要叫叶昭昭整个人拖入万丈深渊之中。
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叶昭昭略有茫然的看向高楼下的钟鼓和大祭司，乐声飞扬，一身红袍的大祭司顺乐声而起舞，翩若惊鸿，柔弱的身躯似是蕴藏着滔天的力量。
他每击鼓一次，荷花池的水面便泛出涟漪一次，乐声、人、水仿佛融为一体，似是要与苍天相接应。
叶尧站在叶昭昭身侧，低声笑道，“昭昭，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跟大祭司一起跳舞了？那时候你总说，想要有朝一日在荷花台高楼上起舞，成为众人眼中最璀璨的星。”
叶尧顿了顿，侧眸望向叶昭昭，“儿时的心愿，你觉得是否实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