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杜洇感到一阵白光从眼前晃过，当周边景象再次清晰起来时，她跟辛泽已经站在一片空旷荒芜的白沙当中。
“这是我刚到白沙狱的地方，通往无生之境？”杜洇转过身看到被蒲羽捆绑住、依然在挣扎的恶灵。
“嗯。”辛泽点了一下头，抓住蒲羽的藤条将恶灵拖行着向前走去。
“他也没有多厉害的样子。”杜洇边走边回头看着恶灵，生怕他会做出什么来。
“本来就不堪一击，只会躲在别人的面皮后面做凶残之事。活在世间是如此，死了还是一样，披着人皮却毫无人性。”辛泽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恶灵。
杜洇低头不语，重重地踩在沙地上，看着被踩出的浅坑周围立刻出现微小的风沙将此填埋平滑。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辛泽，低声问道：“你跟池菽关系很好？”
“没有什么特别的，”辛泽平淡地回答，“她刚到这里一心想回人间，情绪非常极端，还联合同她一样想法的巫灵找方法回去，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之后被这个伪装成巫灵的恶灵蒙骗了，好在那晚我有事去找冥使，路过发觉异常把她救了出来，她恢复之后就没了要逃走的想法，每次见面就跟我打招呼闲聊几句。”
“她为什么想回去？”杜洇追问道。
“她生前有个才几岁的孩子，”辛泽说到这里语气严肃起来，“尽管她对孩子的爱的确真诚，但她罪恶还是很深的。”
“她犯了什么错？”
“插足了别人的家庭，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利用能够操控磁场的能力，将那个男人的妻子投入混乱阴暗的磁场当中，被游魂缠身，精神失常落水溺死。之后用了同样的法术对待那两个人的女儿，没多久那个女孩也变得疯疯癫癫，突然从家里跑出去便失踪了。”
杜洇紧皱着眉头听完了，冷冷地说了句：“还真是个自私阴毒的人。”
“你也有感觉是不是？”辛泽语气恢复了平和，“你刚刚对她表现的非常冷漠。”
“我只是不能信任这里的巫灵，毕竟他们都是犯了大错才进来的，”杜洇一下子感觉到了一阵温热从手心散开，小声补充了三个字，“除了你。”
“可是我还没和你详细说过我的生前事。”辛泽嘴角的笑意刚浮现又消失了。
“你不是说我有直觉，我很相信那种东西，”杜洇掌心的温热游走到脖颈，她停顿了一下，扭头指向恶灵，转移了话题，“你之前救池菽的时候怎么没能消杀他？”
“当时池菽非常虚弱，我只能先用灵力救她便让这东西逃走了，”辛泽自然地回答道，“恶灵吞噬巫灵都会选择在刚入夜的时候，吞噬不是立刻死亡，而是慢慢溶解掉对方，过程比较漫长。在初期，因为双方相斥，恶灵需要找各种阴沟巢穴躲藏起来。巫灵此时会感到前所未有的苦痛但并未消亡，只要能被及时救出以灵力滋养尚可痊愈。不过恶灵会因为捕获猎物变得异常亢奋，敏锐狡猾，踪迹极其难寻。消亡是在逐渐吸收的过程当中，但吸收的同时也让恶灵消耗大量的体力，恶灵的精神会慢慢变得萎靡，需要足够的睡眠来完成消化融合。因此他们多在入夜就开始搜寻猎物，在白日来临前完成融合，并以被吞噬掉的巫灵的面目藏匿于平谷。”
“那么他这次并不是在入夜时吞噬的池荞？”
“嗯，应该在黑夜过半的时候，正常恶灵不会这么冒险，但也不排除饥渴难耐。只不过池荞是很机敏的，她和池菽不同，她进入白沙狱便坦然接受了死亡并积极培育着自己的灵植，”辛泽短暂地思考着什么，细长的眼尾浮动着疑虑，“难道只是趁他们熟睡进行了突袭，不然怎么没有一点挣扎求救的信号。”他想到前夜驻守那片区域的是辛霖，他也没能察觉到异象，而种在池荞肩头的蒲羽也是毫无动静，辛泽回头看了一眼恶灵，要是让这东西开口说必定又只会摇尾乞怜，吐不出一句实话来。
杜洇感受到有微风迎面拂来，两颊的发丝轻柔晃动，她抬头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太阳，除了光照有些刺眼之外没有任何灼热感，她认为这并不是人间的太阳，只是一个光源。她看向辛泽，问：“恶灵是神的疏忽才被创造出来的吗？”
“我想大概率不是，多数是自己选的，”辛泽回答道，“我们人生中很多时候都面临选择，选择或带来痛苦或带来快乐，若因为不能忍受痛苦就放弃痛苦，只想一直置身于快感当中，便会清除一切阻碍自己的事物。”
“那就是因为贪欲磨灭了善念。”
辛泽点了点头，说：“我倒觉得人性是神创造出来的很绝妙的东西。”
杜洇表示赞同后，脱口说出：“还有爱！”
“那恨呢？”辛泽看着她，白沙在他眼眸里粼粼闪烁。
“恨是人性衍生的，但爱不是，尽管能真正理解爱的人少之又少，但就像某种力量，或是期许，能让人变得柔软，充满信念”杜洇停顿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继续说，“总之很复杂，我解释不清。”
辛泽露出柔和的笑意来，他恍惚间有一种蒲羽初次在掌心绽放的感觉。
又走了一小段距离，风更强烈地袭来，卷席着白沙，迅速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个漩涡。
辛泽释放了恶灵的声音，问：“临死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个男人把脸皱成一团，急切地哀求道：“您饶了我吧，我一定不再害人啦！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是被陷害的啊”
他还想继续辩解，辛泽甩手封上了他的嘴巴，牵起蒲羽的藤条，把恶灵悬空吊起，恶灵扯着脖子张大了嘴巴无声喊叫着。辛泽皱起眉头侧过脸去，抬起另一只手挡住了杜洇的眼睛，松开了蒲羽将恶灵投入了漩涡当中。
漩涡吞灭了恶灵慢慢消散了，风也跟着无息无踪，无边的白沙地再次沉寂。
辛泽和杜洇的表情都有些凝重，他们转过身沉默着并肩走了一会儿。杜洇发出的声音微微哽咽：“要是你当时没救我，我也就这样消失了吧。”
“这不是被我赶上了，尽管还没能找到办法，但你信我”
“我信你，”杜洇打断了他，又垂下头来继续说，“万一呢，我只说万一，要是真回不去了，和身边的人都还没好好告别会有点可惜。”恶灵在她眼前的消逝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这不是一场梦或是一场游戏，自己真的在地狱里命悬一线。
“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辛泽微微弯下腰，低头看着杜洇，语气无比坚定。
杜洇抬起眼睛对上辛泽真诚的目光，游走在脖颈间的温热发散到整个脸颊，她感到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让她觉得也身处在一场漩涡当中，不过这感受包含着感动，信任和安全，她紧闭颤动的双唇，对他点了点头。
于是在这个些许悲伤的氛围当中，他们相视笑了出来。这一笑虚晃了隔在他们当中数以百年的层叠时空，甚至冲散了当下平滑空无的白沙地。
“我们回去吧？”辛泽伸出手来，杜洇自然地把手放到他的手掌上，他说，“去看看那个池聿怎么样了。”
当他们回到平谷，看到了辛霖正在那里等着他们，他的身边站着已经冷静下来的池聿。
“那个恶灵已经被处理了吗？”辛霖急切地问道，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松了一口气，看着池聿说，“这小子总算想通了，不死了。”
“你要带他回你住处静修？”辛泽有些惊讶地看着辛霖。
辛霖很肯定地点点头，说：“他的想法很容易动摇的，与其从恶灵口中救他，不如坚定他活下去的信念。”
“你有多大把握？”辛泽看到池聿轻蔑的眼神有些担忧。
辛霖摇了摇头表达出不确定，说：“在夜晚降临前我把他送回平谷便是。”
辛泽见霖已下定决心，也不再追问。辛霖便让池聿跟着自己走，他们刚走几步便撞上迎面赶来的白瑶，白瑶也没抬眼看他们，只径直走到辛泽跟前。
“符离让你立刻前往川溪。”白瑶说着从掌心抽出一根符离的万藤青来，万藤青把符离声音传送至辛泽耳边，短短“速来”二字。
辛泽应了一声“好”，有些担忧地看向杜洇。
“杜洇就让我来帮你照顾吧！”白瑶微笑着向杜洇走去，杜洇有些抗拒地缩了一下肩膀。
“还是先跟我回去吧！”辛霖向他们大步走了过来，挡在了白瑶和杜洇的中间，对白瑶说，“我可比你会照顾女孩子。”
“我就先跟辛霖走好了，你解决完你的事情来接我。”杜洇站到了辛霖的身边，神情轻松地对辛泽说。
“那好，”辛泽拍了拍辛霖表达谢意，又看向杜洇说，“我尽早回来。”
白瑶看着他们轻笑了一声，稚嫩的脸上露出诡谲的神情：“看来我还真不讨女孩子喜欢。”说完她朝他们摆了摆手，识趣地离去了。
杜洇看着辛泽的身影在白沙中消失，才转过身跟着辛霖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