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箭三雕
鸾云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乔念安忽然起身，朝皇帝拱手道：“皇上，念安有个不情之请。”
北清帝眉眼带笑地看着他，“都是自家人，无需客套，说来听听。”
乔念安双手奉上一块兵符，语气诚恳，“念安恳请皇上收回南邵王府的封号，连同十万南泽军一并统一，纳入御林军。”
此言一出，在场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南邵王府麾下竟有兵马？！
就连皇帝也怔了一下。他自是知道南泽帝给儿子留下了一队精兵暗卫，这事也是当年他默许的，毕竟南泽的大部分地域和人力都被他收入囊中，其中也包括兵力，唯有这十万兵马仅供乔念安一人调遣，统称为南泽军。念及南泽帝怜子之情，就连他也从未动心干涉。
读着皇帝的表情就知这事绝不是假的。朝臣们更是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南邵王身份何等的尊贵！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手握兵权。这小王爷如今不光连封号都不要，竟双手奉上十万大军，弃朝而去？
这……剧本不对啊！
大皇子和三皇子闻言也是神色一怔，眼底复杂的让人看不出是怎样的情绪。因为太突然他们一时间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厮此举，莫不是还有后招？
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北清帝面色不虞地沉吟片刻，轻叹一声，“念安大才，若不入朝，不造福天下百姓，是我北清之憾。”
乔念安坦然一笑，拱手道：“皇上盛情，念安心领了。但父亲临终之言，乔家后人若想入仕为官，须从零开始，不得背靠祖宗功勋，坐享天成。如今我父亲已不在，南邵王府既食君之禄，便要忠君之事，念安这些年心系江湖，自知斤两，实在当不起父亲的名号。”
北清帝眼含欣慰地连连点头，“你父王高瞻远瞩，在培养儿孙后代这件事上，朕自愧不如。也罢，你父王曾与朕说过，想要你随心一生，不居于皇家内院，既是他的夙愿，朕也阻拦不得。但朕早已把你父王当做兄弟手足，兄弟之义，义薄云天。南邵王的封号，是朕对你父王的愧疚和追思，他当得起，你亦当得起。朕准你不入朝，但封号朕断断不会收回。至于兵符，是你父王留给你的，你便好生收着就是。”顿了顿，他又笑道：“朕知你多年从商，颇有成就，受四方敬佩。这些年你自己的产业税收也都悉数上缴国库，且数目不小，也算是为国出了大力，你若不要权势，朕便赐予你皇商之名，今后这宫中军中所需所用都交给你，如何？”
皇帝这话算是说到点儿上了，当年南北一战，打了三年，后来战事平息，北清已是穷兵黩武，国库早空了。再往后几年，因战事影响，大多商户交不上税，朝廷资金时常周转不开，愁秃了户部尚书。好不容易又扛了几年，终于冒出了个财神爷，便是乔念安。
如今光是乔念安一人的产业每年给朝廷交付的税收，能顶几座城池的商户，妥妥的北清钱袋子，那家底儿厚得都快盖过皇室了。
话已至此，乔念安也不再推脱，“食君之禄，自当分君之忧，念安必定竭尽所能，不负皇恩。”说罢，他躬身一礼，退回原位。
见乔念安应下，北清帝放缓神色。
此时宴席也已进行得差不多了，他示意众其他人可以离开了，惟独太子燕亦宸和乔念安被留了下来。
挥退众人后，皇帝看着二人正色道：“朕留你们，是有话与你们说。”他看向乔念安，“念安，你与亦宸幼时便相识，如今朕这身子骨不知道还能支撑几时，有些事情真是心力不济了，朕希望你今后能辅佐太子一二，兄弟联手为北清共创太平盛世。”
皇帝果然是皇帝，此话是有意将乔念安拉向太子战线了。既给太子拉了个富可敌国，手握兵权的大靠山，又不动声色地点了乔念安，既是辅佐太子，便不可能逆反逾越了。
这话说出来，乔念安也不可能不答应。皇帝说的话那就是圣旨，谁还能公然抗旨？
乔念安笑了笑，“皇上福泽深厚，您得保重龙体，定能长寿延绵，万寿无疆。若太子不嫌弃臣，念安自当有义务助之，责无旁贷。”
听他称“臣”，北清帝满意地点头，目光又看向燕亦宸。
燕亦宸立即垂眸应道：“儿臣明白。”
三人又叙了会儿话，北清帝便觉得疲惫，嘱咐了两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乔念安先出了鸾云殿，他站在台阶上，新月清晖的眸，似是蒙上一层暗沉，望着眼前这大片宫殿，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燕亦宸迈出门槛，便看见乔念安背对着他，负手而立。他脚步一顿，随即走到乔念安身侧站定，同看着远处，淡淡开口道：“以前父皇总说乔兄仁厚，禀性纯正，虽性子寡淡，但心地宽宏良善，心怀天下，心系百姓。殊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了，南邵小王爷是否还是以前的那个乔兄？”
乔念安仍旧看着前方，不答反问，“太子殿下以为呢？”
燕亦宸笑了一声，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想当初本宫认识乔兄的时候，乔兄也是个心存鸿鹄之志的人，怎地如今却甘当燕雀只知筑巢安居？我朝向来择贤而用，小王爷此举，不免叫人失望啊。”
乔念安神色淡淡，“本王不过是一介手无搏鸡之力的商人，不想掺和太多事，只想安心地做个闲散人士，安身立命，娶妻嫁妹，赚个仨瓜俩枣，自给自足。即便不能名扬千古，至少也能对得起天地良心。”
燕亦宸闻言嗤笑一声，“小王爷好筹谋，明知父皇是个重情义的心软之人，偏偏恳请收封号，交兵符。一来表了忠心，二来名正言顺地从这泥潭中抽身，三来顺势拿了皇商之名。现如今人人都以为你无权无势，构不成威胁，实则小王爷是以退为进，一箭三雕，此举实属妙计啊！”
乔念安不可置否，嘴角扬了起弧度，看向太子的眼神却毫无温度。
他不得不感叹太子的敏锐，身为储君果然心细如发，且为人缜密。
乔念安要的，是清除内政弊端，革新北清格局。唯有朝纲稳定，百姓才能安定。唯有上下一心，才能不惧怕外敌的虎视眈眈。南北一战的惨烈，他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他身为南泽皇室后裔，不免有谋逆乱政之嫌。若此时踏入朝局，就等于卷入了暗潮风云，再想全身而退，难如登天。他今日此举，就是想摆明了不掺和，且看似已无实权，实则是趁机退出了皇权之争，站在暗处，谋定而后动。
这就是所谓的权衡之道。
燕亦宸迎上他的目光，与之对视，“所以，乔兄到底寓意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