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雨天泥泞初送药

    1994那年的小夏米，不过才上了几个月的一年级，却已经能自己读《故事会》。

    认的字多了，夏米觉得，跟妈妈去麻将桌旁混，没意思的很。

    不如在家看书，或者，跟在哥哥身后，找齐家堡的小伙伴们一起疯玩，也就不那么黏陈美玲了。

    这天，周六。

    前脚夏长贵刚背着药箱去出诊，后脚陈美玲围裙一扯，就要去搓麻将。

    “妈，中午记得回来做饭，哥哥炒的蛋炒饭，很难吃。”

    夏米一边往土墙缝里插竹棍子，一边跟她妈吐槽。

    “晓得了，就你事多！”

    陈美玲装作不经意，晃悠到夏谷身边，偷偷塞给他五毛钱，小声道：“儿子，记得给妹妹炒饭。”

    趁着夏米没看到，摸摸夏谷的头，脚下仿佛套了风火轮，飞快地就消失在甘家的竹山路口。

    夏长贵现在医术得到了村民们认可，常常早上出诊，到傍晚才回来。

    若是白天回来了，也是回家接点药，又匆匆离去。

    午饭基本都是在病患家吃。

    乡里乡亲，热情朴实的很，常常留了饭，还摆些水果瓜子糖食招待。

    夏长贵从小没吃惯零食，现在更是吃不惯。

    主家太热情的话，他就意思意思的抓一把，放裤兜里，说是带回去，给儿女吃。

    夏米一般到傍晚，就伸长脖子等她爸回。

    看到她爸，一个箭步冲上去，左边口袋摸摸、右边口袋摸摸。

    十有八九，不走空。

    也算对得起她期待了一整天的小心情。

    所以，陈美玲要是中午不回家，就只能夏谷掌厨。

    夏米很不想吃她哥做的吃食。

    饭不是糊了就是夹生，菜不是淡了就是齁咸，还怪她烧的火不均匀。

    专心致志地做‘工程’的夏米，完全不知道妈妈和哥哥的地下交易，更不知，自己刚刚被‘边缘’化了。

    她想要一张自己的书桌，放她的‘私人物品’。

    家里就一张吃饭的桌子。

    房里倒是添了一张旧书桌，还是干爷爷送的。

    结果，上面被她妈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于是，她寻了些长竹条，往土墙缝隙里插了一排，这样，她自己的小零碎，就有了专属领地。

    有些布花，是解娭毑挑着没用的碎步做了，让几个小女娃分了玩的。

    解巧巧见夏米喜欢，将自己的那份也送给夏米。

    解艳艳，也就是解巧巧的妹妹，为此还怪上了夏米，觉得姐姐偏心。

    不过，解艳艳的不待见，丝毫不影响夏米天天去解家。

    这不，忙完‘工程’的夏米，又上解家了。

    因为雨越下越大，几个小丫头就蹲在门槛边，看解娭毑绣花。

    “巧巧，真羡慕你有奶奶，你爷爷也带你们。”

    “我也羡慕你呀，你爸妈都在家，我爸妈却去很远的地方了，每次我想他们，就只能爬树上去哭。”

    夏米听了，一想，好像是的。

    参军叔和红梅婶常年不在家，解家爷爷奶奶好像很舍不得吃。

    只要家里做了好吃的，她就夹很多菜，到小竹林找巧巧，然后，和巧巧换菜吃。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解娭毑家的菜，素，还没油水。

    但不换，巧巧也不肯白吃她的。

    这么一想，还是爸妈在家的好。

    虽然，她家没电视。

    虽然，她没奶奶，爷爷也不带她们玩。

    虽然，她妈总出去打牌，她爸总忙得不见人影。

    “滴滴滴滴滴滴”

    正在这时候，夏米听得自家门前传来一阵喇叭声。

    “巧巧，走，去看车去！”

    几个小丫头顾不得竹林里湿漉漉的，飞奔到夏家门口，想看看是啥热闹。

    “哇，是汽车！”夏米惊呼。

    “不对，是卡车。”解巧巧道，“电视里卡车就长这样。”

    “你们家门前怎么有卡车来？”解艳艳也顾不得刚跟夏米闹过别扭，问。

    夏米：她哪知道？

    不过，很快，就知道了。

    卡车属于县城一家药材公司的。

    车里除了司机，还有两名销售员，一个叫老魏，另一个叫老周。

    老魏正是夏长贵县里的师父介绍来送药的。

    没想到选了个这样的天气。

    更没想到，农村的土路，雨天这样难走，坑坑洼洼，泥巴沾满轮胎，几乎寸步难行。

    眼看到门前了，差点因为屋坪前路口太窄，翻鱼塘里。

    有惊无险的过了路口，见并排的三家，两家土坯房、一家没粉刷的二层红砖房。

    原以为看起来‘最好’的楼房，是自己要找的人家。

    问了才知，最破、最旧、最矮的这家，才是夏大夫家。

    几人差点掉头就走。

    老周直接打起了退堂鼓：

    “老魏，你那熟人怎么介绍这样一个业务。这户人家看着不像行医的啊，我可说好了，如果不是现金，我负责的货得拖走。”

    老魏：我也没想到

    还有这么穷的医生家？

    夏谷早就机灵地去甘家，用座机呼他爸的bp机了。

    一个多小时后，夏长贵气喘吁吁地赶回了家。

    因是雨天，他骑不了二八大杠，靠两条腿走的。

    此时，在灶屋等着的业务员、司机三个，已抽了一地的烟头。

    灶屋某个角落，还有盆子在接漏下来的雨水。

    滴答、滴答、滴滴答，听得老周心烦。

    要不是老魏劝着，不等夏长贵回，他早催司机走人了。

    夏长贵给三人一人塞了包烟，搓搓手板，酝酿酝酿，才道：

    “这大雨天的，辛苦几位弟兄跑这一趟。我这屋里的情况，着实有点吃不消不知道，药材公司那边，能不能赊账？”

    老周：就知道，这穷山沟的乡巴佬，生意做不得。

    当下便回绝道：

    “夏大夫，我们也只是业务员，赊账的事，做不得主啊！这样吧，药先拖回去，等问问领导，领导要是批了，再跑一趟也没事。”

    漂亮话，谁都会说。

    夏长贵有点为难，家里存药要用完了，他不能光看病不开药呀。

    见老魏还没开口，遂请求道：

    “兄弟，你看，这大雨天的泥巴路，来都来了，再拖回去，多麻烦。你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些药一变现，就结账！”

    老周不吭声。

    老魏看了看外面的天，又皱眉望向满地的淤泥，额头的川字纹，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最后，想起曾医生帮过自家的忙，而这个姓夏的赤脚大夫，据说是曾医生收的‘外门弟子’。

    思索良久，把烟头往脚下一踩，咬牙道：“老周，我能做主的那半药材，卸了吧！”

    就当，还了曾医生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