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逃妇
岳托突然的温柔靠近让蓝熙儿恍如隔世,他把自己仍在河边,冒着大雪去河边等他无果又病了一场,所有的委屈都浮了出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就滚下来,岳托吓坏了,抬手就要替她抹泪,可想起手拽过额实泰姑姑的衣服,袖子又被她握过,手到脸前赶忙又停住了。岳托的手僵在半空望着无声流泪的蓝熙儿,突然就明白了与济尔哈朗数哪些格格可娶时差了些什么,差了情谊。合适不适合的都算计到了,偏偏漏算了情谊。
“这是怎么了,吓到了,怎么还哭了。”都类凑过来,见蓝熙儿脸上带着泪痕着实吓一跳,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
岳托见都类凑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口就要给蓝熙儿擦泪,蓝熙儿赶忙躲开。岳托也回过神,扔下都类的袖子,摇摇头也回了神。蓝熙儿抹了抹泪,见都类还望着自己又赶忙摇摇头。
“岳托,你们红旗营真是够够的,布占泰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你们为什么放了他,你们就应该灭了乌拉。”
杜度折返回来,满脸怒色的就冲岳托嚷起来,平英跟在身后也是满脸的不平。
“灭不灭乌拉也不是他能说的算的,你冲他嚷干什么?他不过就是个……”伊尔登不服又挑衅的眼神,再众人都看向他时终究收敛几分,话到嘴边还是停下了。
“出了什么事?”都类问道。
“布占泰那个混蛋,他把姑姑们关起来了,额实泰姑姑是自己偷跑回来的。”
“关起来?偷跑出来?为什么啊?”都类不可思议的问。
“还不是因为他们红旗营打败了人家,又放了人家,等他们走了,人家拿咱姑姑出气了,三位姑姑啊,都被关到牢里去了。”杜度一个劲拉上岳托,可明眼人都清楚灭不灭乌拉哪里是岳托能决断的。
“这个我哥有什么关系。”硕托抗议道。
杜度那里看得上硕托,见岳托一句话都不说,更是来气,冷哼一声没理硕托。
岳托其实就没听杜度再抱怨什么,他一直在思索他的“情谊”,这个家族里什么都不缺,就缺情谊。济尔哈朗谈起他阿玛犯事的事情似乎再说别人的事,他其实听说过舒尔哈齐是因为要自立为王才会被玛法制裁入狱的,他济尔哈朗谈及这些事还是很平静,他想要的只是他在军营里的地位。他给自己数那些格格的时候关乎的也是利益。
是啊,若不抓住利益,哪里会有地位,若没有地位,谁看得见你呢,一个无宠无势的小阿哥又能得到多少目光呢。胡思乱想的抬眼就见岳琪正看着自己,见自己望着她,竟是甜甜一笑。只是那笑容让岳托觉得很别扭,又想起进大门时她拽着自己的样子,他这个庶出的妹妹几时正眼看过他。
见蓝熙儿突然起身就走,岳托也起身只是才要跟上,杜度已经一把拽住蓝熙儿问道:“去哪里?”
蓝熙儿甩开杜度的手说:“我要去找我额娘。”平英和岳琪一人一句的说个没完,让她只觉得头疼。
“你额娘这会还在里屋的,我听我阿玛说他们还要去找玛法,一时回来不的,我先送你回去吧。”
蓝熙儿很想说从这里到他们府只有半炷香的脚程,哪里需要他送,只是感觉到周围的人都望着他们,也不愿意多说,点点头便就出门了。岳托直到看不见二人的身影暗叹一声又缓缓坐下了。
额实泰一边说,一边哭,一边哭,一边说,断断续续的,似乎有诉不尽的委屈,褚英哪有性子听她啰嗦,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带着众兄弟去找阿玛了。
爱新觉罗额实泰是爱新觉罗舒尔哈齐的嫡长女,舒尔哈齐是努尔哈赤的同母弟弟,兄弟二人凭着先人留下的十三副铠甲起兵,靠着骁勇善战、智计无双在建州得了一片天地,可惜这世间能与你共苦的人却未必是能与你同甘的人。当建州越来越壮大的时候,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却兄弟失和而且兵戎相见,成王败寇古来如此,战败的舒尔哈齐毫无悬念的被囚禁至死。
好在舒尔哈齐的罪没有祸及所有子女,努尔哈赤将蓝旗交给舒尔哈齐的次子阿敏负责,也算保证了他们兄弟的生活来源,又将他的长女额实泰、次女额恩哲同自己的四格格穆库什一起嫁给了乌拉贝勒布占泰。
偏偏这布占泰好色成性,娶了建州三位格格做福晋还不满意,一心要娶女真第一美女东哥格格,也因此女引发各种争执,甚至不惜与建州翻脸,挑起战争。建州出征乌拉,攻城之余手下留情,饶了布占泰一命,哪成想这位乌拉贝勒爷再建州大军离去后,用仓头箭射向他的来自建州的三位福晋,建州的各位爷,即使对妹妹们没什么感情,也绝对咽不下这口气的。
“额实泰,你别哭了,汗阿玛和你的兄长们都会为你做主的。”济兰可不是个管别人死活的人,这种场合看个热闹其实是件痛快的事。可这额实泰到底是来到他们府上了,众位姑嫂都在场,只得耐着性子劝慰。
额实泰抽噎的节奏缓和几分才要说话,五福晋感慨道:“布占泰看着如二哥一般温文尔雅,没成想竟是个残暴的,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话一说,额实泰只觉得更委屈了,眼泪如泉眼一般又止不住的流了起来。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你看看,刚好些又哭起来了。”济兰瞪了一眼五福晋,赶忙拿起帕子给额实泰抹眼泪。
“额实泰姐姐,你也太软弱了,你只是哭又能有什么用,与其在这哭,不如去我汗阿玛那里哭,说不定他老人家一高兴就带人去灭了乌拉。”莽古济高傲的姿态丝毫没减,看着额实泰啧啧摇头,没有半分同情之色。
额实泰抬眼看了看莽古济,将她的傲慢和嫌弃尽收眼底,瞬间便止住眼泪,东果和莽古济这对堂姐妹华丽服饰,金钗玉环,一身富贵自不必说,五福晋、七福晋都是哈达格格,以及来自叶赫的二福晋,他们各个都是贵妇人模样,锦衣绣袍说不出的好看,哈达已经名存实亡,叶赫也不是当年盛景,这些格格们却因为嫁给了自己的兄弟们,日子过得又舒坦、又富贵,而她呢,因为嫁给布占泰那个混蛋,日子过得连平头百姓还不如,三个孩子还留在乌拉,如今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额实泰抹掉眼泪,眼神狠了几分,阿玛在世时,布占泰对自己还有几分客气,如今阿玛犯了罪,被大伯囚禁致死,布占泰立刻变了嘴脸,绑在旗杆上不说,还用仓头箭射自己,受尽了屈辱。若不是装疯,让布占泰放松警惕,找机会跑了出来,定是要死在乌拉了。
“东果姐姐,我要见大伯,带我去见大伯。穆库什还在布占泰手里啊。”额实泰一把抓住东果的胳膊,边说边跪下了去,“那布占泰就是个畜生,他让人把我和穆库什绑在旗杆上,用仓头箭射我们。我一路跑来已经耗时一个月了,这会只怕穆库什都坚持不住了,她是那么善良和柔弱啊。”
她的三个孩子以及额恩哲母女都不是这些人在意的,可穆库什是大伯的四格格,虽然是庶出,到底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这几个人就是为了面子也会顾虑的,莽古济的话是很难听,可是对的,要报仇,要灭了乌拉。
“姐姐,我们还等什么,我们也去找汗阿玛,这布占泰太欺负人了。穆库什自来胆小怕事,如今受这种罪,一定吓坏了。”莽古济一把拽起被气的发抖的东果,一把拉起额实泰就往屋外走去,屋里其余众人也都是满脸愤怒的跟上她们,一众人涌了出去。
万历四十一年初,建州贝勒努尔哈赤再次发兵征讨乌拉,这一次依然带着黄、红、蓝三旗人马,白旗留守赫图阿拉城。
杜度将衣服扔在床上,满脸的不甘和愤怒。嫩吉看着衣服长叹一声:“你发什么脾气,不用去打仗还不好吗,你以为上战场是好玩的吗?”
“额娘,岳托都立战功了,如今玛法的眼里只有他了,这一次连都类也上了战场,凭什么儿子不能去,难道儿子不如他们吗?”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都是随着各自阿玛出征,你阿玛需要掌权代你玛法执政,岂是他们阿玛可以比的。翠心,去给爷端杯茶来。”
“是,福晋。”
翠心答应着却又羞答答的看了一眼杜度,才转身去端茶。
“额娘,这翠心是您的远方亲戚,何必天天放在儿子房里。”
“你这会知道她是我的远亲了,你给她改名字的时候,可是干净利索,额娘知道的时候,已经从翠儿改成翠心了。”
杜度瞥了瞥嘴,见翠心已经回来,伸手接过茶,只是茶到嘴边,一股闷气还在,随手放下茶杯泄气的说:“额娘,玛法出征已经很多次都没有带阿玛了,再这样下去,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二叔一家人立功。不上战场,哪来的军功,没有军功,如何能在家族里立足!”
嫩吉头疼的咧咧嘴,褚英为了这事已经发了好几天脾气,心中的不满全都嚷了出来,那些话就算大汗不跟褚英计较,总架不住别人添油加醋后在耳边念叨。抬手晃了晃,打断杜度的话不耐烦起来:“乌拉都打了多少次,只剩个空架子,还有什么好打的,去了红蓝白三旗已经是多余了。”
“额娘。”
“好了,我也乏了,翠心你好生伺候着你们爷。”
“额娘。”杜度更委屈的看着自己额娘,他的额娘却只是挥挥手走出了房间。
“爷。”翠心看了杜度一眼立刻又低下了头。
杜度摇摇头,没好气的问道:“爷很可怕吗?你为什么总是战战兢兢的。”
翠心愣了一下,才要说话,杜度却挥挥手带着几分怒气:“行了,行了,没你事了,退下吧。”
翠心欲言又止,红着脸顿了片刻,拾起杜度扔在地上的衣服退出了房间。
“你的婢女叫翠儿?”
“怎么,你不喜欢这名字?”
“我听说皇帝的名字都是不能重名的,“儿”这个字岂不是和我重复了。”
“是是是,是该避讳的。那你说叫什么,你给起一个吧。”
“又不是我的奴婢,杜度哥哥,我是说着玩呢,我又不是皇帝,哈哈。”
“那贵人的名字也一样需要避讳的啊。”杜度坏笑的望着蓝熙儿。
“我可不是什么贵人。”
杜度却只是微微一笑:“就叫翠心吧,和你的素心很像,好不好?”
“好吧,反正是你的奴婢,你说好就是好的。”
“那熙儿满意啦,咱们可以去骑马了吧?”
蓝熙儿笑着点点头,杜度拉起她的手走出了院子。
翠心至今都记得,那位蓝熙格格巧目娇笑的样子,粉嫩粉嫩的小脸,清亮的眸子,给人一种甜甜的感觉,她都喜欢多看几眼。三言两语就改了她用了十年的名字。而整个过程,杜度都没有替她解释半句,她是杜度的表姐而非奴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