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幽都
沈家往上历数,每一代沈家儿郎都坚守道义,为护卫百姓舍生忘死,义无反顾。
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
世家们为各自的利益汲汲营营,唯有沈家风骨凛然,如斯坚定,让人钦佩。
沈明微的马车踏出承天门时,无论后宫之内的人,还是朝堂之上的人,都来送她。
且不说他们是否真心,但这阵仗很大,是有几分壮观在的。
她被满头珠翠压得抬不起头,正靠着发怔,听到外头声响,掀起纱帘一角往外看。
她愣住了。
长街两旁站满了人,男女老少,黄发垂髫,有衣着鲜丽的富家少年,也有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
他们站在长街畔,黑压压一大片,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
这些都是来送她的人。
气氛凝重,随行官兵不由得想到那句玩笑话。
上元公主出和亲,一身可抵百万兵。
以皇后为首的宫妃女眷立在夹墙之上, 目送那一乘镶金马车在玄衣甲士的簇拥中消失在西边天际处。
沈明微最后瞧了一眼这繁华的上元都城。
今后,怕是没有机会回来了。
上元至幽都,需得三个月路程。他们人多,进度也不快,从冬日走到了春日。
一路上,这些使臣还算善待沈明微,是停是行都遵从她的意见。
沈明微是自愿和亲的,所以她没有怨气,心态平和,风尘仆仆的赶路被她当做游山玩水对待。
到幽都都城那日,下了倾盆大雨,一行人被雨淋得十分狼狈。
“混账东西,竟敢怠慢了公主!”
一位身穿华服的妇人,拧着那婢子的耳朵,婢子略显委屈的低下头,“是奴思虑不周,请嬷嬷责罚。”
沈明微自己下轿,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入屋檐下。
她不屑的勾了勾嘴角,没想到初来乍到,还有戏看。
要是正儿八经想给她打伞,就不会在这拖延时间了。
这个什么嬷嬷,大抵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其实她幼时是在幽都长大的,在父亲的引导下熟读兵书,舞刀弄剑,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胆子可比只会绣花的姑娘大多了。
又养在中宫三年,耳濡目染,什么样的把戏她没见过?
打量这座宽敞的府邸,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摄政王府”,她这才知道,和亲的对象是黎渊。
四处都挂着红绸,贴着喜字,看着倒像准备很久了。
黎渊是皇子,亦是少年将军,屡战屡胜,刚及弱冠便有战神之称。
还是幽都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倒是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万幸,不必进宫。
在宫中处处受限,可比不得宫外。
“劳烦嬷嬷给本宫带路。”
不愿意打伞?那就一起淋吧。
怎么说也是和亲公主,她便是万般不乐意,也得收敛着。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入流的东西。
沈明微浅笑,瞥见黑着脸走入大雨中的嬷嬷,一把年纪了,还自讨苦吃。
幽都和上元规矩大差不差,她的屋子自是在那位将军的院落边上。
装饰算不上华丽,但胜在干净整洁。
沐浴梳洗过后,婢女给她换上喜服。灼灼红衣,背后用金线绣着振翅凤凰。
“你叫什么名字?”
沈明微垂眸,与她对视。平和的眼神在她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回公主的话,奴婢叫冬雪。”
“这名字不好,从今儿起,你就叫绘夏。”
幽都苦寒,万不能再取那冷冰冰的名字,光是听着就令人打颤。
这些使臣只想让她快些与那位完婚,丝毫不顾及她一路风尘仆仆,累与不累。
“熹元公主,劳您前往大堂拜堂,就差您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她懂,她忍。
若是按上元的规矩,该有德高望重的长者,搀扶她前往大堂。
没想到,千里迢迢来这幽都,甚至连口水也喝不上。
绘夏帮她仔细的盖上红盖头,“公主,却扇您得拿好,把面容遮掩住。若是露出来让旁人看到了,就不吉利了。”
她倒是识时务,已经开始向着沈知意了。
沈知微迟疑了一会儿,门外催促声又响了起来,“熹元公主,这可不是上元,耽误了吉时,恐怕你我都担待不起。”
这话她怎么听都像在威胁,拿好却扇在绘夏的搀扶下出了门,顺带记下了他的面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等着吧。
这红盖头都把她脖子遮住了,脸盖的严严实实,什么却扇,简直多此一举。
她几次都差点摔倒,好在绘夏在身边。
凤冠压的她抬不起头,透过红绸,她看到一双又一双精致的鞋,大厅里站满了人。
门外敲锣打鼓声一刻不停,着实是震耳欲聋,她只觉得一路以来脑袋昏昏沉沉。
太监尖细又喑哑的嗓音在大厅里响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沈明微暗喜,这个速度正合她心意。
“四哥,让我看看皇嫂长什么样。”
“都说上元出美人,不知小弟可否有幸,一睹四皇嫂的倾城容颜。”
“四哥,四哥,别走啊四哥。”
他们口中说的四哥,应该就是她的夫君——黎渊。
”你们要是能喝上十坛子的屠苏,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界。”
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武将,倒像是个温文儒雅,霁月清风的贵公子。
红绸之下那座凤冠重若千斤,仿佛在撕扯她的头发,偏偏碍于礼节又不敢乱动,只得强忍着不适。
沈明微认真的听着他们的对话,脚步却从未停下,很快就回到了屋中。
她扔了却扇,坐在铜镜前,一把把盖头掀了。
绘夏在一旁捡完却扇捡盖头,“公主,这,于理不合。您要等将军回来,才能卸下凤冠。”
沈明微闻言,点了点头,继续拆。
绘夏不安的揪着衣角,就差在脸上写害怕两个字了。
见她抖得厉害,沈明微安抚道:“你劝过的,这是我执意要拆,与你无关。”
凭什么,天塌下来,有她顶着。
作为和亲公主,能不能获得宠爱另说,还不至于拆了几件发饰,就要挨罚。
绘夏也不好多说什么,去小厨房拿了一碗甜汤。
晶莹剔透的液体,小巧精致的丸子,甜丝丝的桂花香。
一天了,总算进了点东西。她没在路上晕过去,肯定是上辈子积德了。
屋内点了香,浓郁的沉香,闻久了整个人晕乎乎的。
她起身开窗通风,雨后的风,混着清新的泥土的气味,令人心情愉悦。
奈何她近几天,都在没日没夜的赶路,没有好好休息,眼皮都在打架。
本想撑到黎渊来,和他约法三章,没成想沾床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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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渊进屋时,绘夏要出声行礼,被他阻止。
他挥了挥手,示意绘夏出去。
喜房贴着窗花,摆着红烛,很是喜庆。
沈明微躺在床上,把花生红枣桂圆扫在一边,整个人缩成一小团。
黎渊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着实有趣,他这刚过门的夫人还真是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