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秒速地狱与天堂
“唔！”
没留意路面的你一脚踩空在板砖破了一道口子的坑里，还好只是崴了一下，于是停到一旁去揉了揉。
“她受伤了？”佩利探头探脑。
“这么不小心的么。”帕洛斯责备着。
“……”卡米尔皱起眉头。
“唉。”雷狮无奈叹气。
海盗团克制住上前查看的冲动，躲到一旁观望着你，见你没事了，又重新前进后才松了一口气。
可想而知你得有多不在状态才会注意不到路面上那么明显的一个缺陷，幸好没大碍。
在巢湖附近的咖啡店买了一杯美式咖啡和卡布奇诺后你来到巢湖的木板小路，在一个长椅上坐着耐心等待。你知道她是一个准时守时的人，你提前十分钟抵达这里就好。
十分钟，最后整理情绪的十分钟，足够了。
高跟鞋踩踏地面，稳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自右方传来，你偏头看去，立刻起身恭敬地迎接来人。
“唐阿姨，”你毕恭毕敬，将那杯美式咖啡用双手递了过去。
“谢谢，”唐阿姨浅浅一笑，露出和那个人几乎相同的笑容的弧度、甜甜的酒窝，“你还记得阿姨喜欢喝这个，来，我们坐下。”
你捧着自己的卡布奇诺，两个人都没有看彼此，而是看着前方被微风一吹微微泛起波纹的湖绿水面。
唐阿姨一身黑色紧身长裙，戴着黑色蕾丝花边帽子，依旧时髦年轻，乌黑的眸子里似有若无的悲伤磨灭不去。
“唐阿姨，您找我……”
“孩子，这两年来，你过得好么。”
“我……挺好的，您和叔叔？”
“我们也很好，毕竟两年了，也总想着时间越来越长，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
“嗯，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呵呵，骗人，明明都心知肚明有些事就是没办法变得更好，但总要坚强的这么想着，然后生活下去。
“孩子，这两年当我们去到那里，不论是几点去的，总有人先我们一步将那里清理得干干净净，再放上新鲜的花束，你说，谁会这么有心呢？”
“……”
“孩子，”唐阿姨的声音染上一丝名为羞愧的哽咽，她拉着你的手，眼睛湿润，“阿姨今天来找你，就是要为了，当年阿姨对你说出口的，极其过分的话向你说声对不起！对不起孩子，是阿姨错了，这两年我一直都在后悔，可是直到今天我……”
泛起一抹酸涩，忍住了想哭的冲动，你握住她的手：“阿姨，我都理解的……”
哪里有什么对错呢，这是一场巨大的伤痛，难以磨灭的伤痛，它沉重到让你们无法轻易面对，就算再有什么话，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说那见个面就见个面呗，想说什么那就说呗。
不是的，不是的，那本身就是人们不愿意提起的伤痛。
“孩子，”唐阿姨抹了抹眼泪，“阿姨从没想过能获得你的原谅，我，我实在是无地自容啊……真要说错，最大的错是我们为人父母的错啊！”
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住这位可怜的母亲，安慰着拍她的背，一滴热泪终究抑制不住的滑落在你的脸庞。
“孩子，你心里的苦，不比我这个做母亲的少……斯人已逝，阿姨希望你，能放下，虽然会很难。”
“……阿姨，这和放不放下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要记住。”
“唉……”
“不哭了，阿姨，哭够了，我们不哭了。”
“好，好，不哭了，不哭了。”
放开彼此，你吸了吸鼻子，她擦干眼泪，相视一笑。
“好孩子，以后别再一个人偷偷去了，就和我们一起去看看那孩子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
唐阿姨离开后你一个人在湖边坐了许久，也是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终于能放纵的哭出声来，不敢大声，只是带着克制的呜咽。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落在木板上开出深色的花朵。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才停止，从湖面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红红的眼睛，这是不能让他们看见的模样啊。本来你也没急着回去，空纸杯丢入垃圾桶，你环湖慢慢地走着。
身后依然跟着一群默默无闻的海盗，而你依然不知道。
……
第二天的早晨，有微微的小雨。你依然是同样的衣着，只不过换掉了白外套，在与昨天相同的时间出门，而这次海盗团没有再跟出门。
“昨天，她哭了……”你走之后，佩利再也伪装不了了。
海盗团陷入一时的沉默。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他们何曾见过你哭泣，每天像颗小太阳围着他们转，从来没有像昨天那样失魂落魄。
你知道你一哭，海盗的心有多难受吗，恨不能将你揉进怀中——嘘，不可说——他们还得扮演好各自的角色，不能叫你看出来。
“这件事情内有隐情，既然不能问当事人，”卡米尔划亮手机屏幕，“那就去问问知情者。”
十分钟后。
“拽小孩让我打这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陆叶媚的声音，“所以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陆小姐，”手机开了免提置于桌面，雷狮开门见山的问了，“请你告知关于那位唐阿姨和她的事。”虽然用了“请”但其实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你们怎么知道？她不可能跟你们说——我去，难道你们跟踪她！”
帕洛斯不置可否：“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说，我们也有其它手段调查这件事呢。”
佩利不想多费口舌：“总之请你快点说啦！”
卡米尔则是与其交涉：“我们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是陆小姐告诉了我们这件事，更不会让她知道我们知道了这件事，作为交换，我们会帮陆小姐一个忙。”
“……你们是真的很想知道啊，不是什么所谓的好奇心，而是真的很关心她……好吧，看在这颗真心的面子上我就说了，不过我提醒你们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就算你们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和无可奈何罢了，因为这件事情在她心中是无解的……”
……
下过雨的石阶因潮湿而显得光洁，你撑着一把伞，和唐阿姨唐叔叔一起踏上石阶，走向落山的墓地。
你站在那里，看着碑上的照片，她穿着红裙子，美丽的卷发，永远都是稚嫩年轻的模样。两年前她毅然决然的离开，至今没有人知道是怎样的痛苦让她选择放弃了活着。
两年后的今天，或许还有很多的两年后，你都忘不掉也拒绝不了那一幕在你的脑海中一次一次的闪回，而梦境多少是美好的，她总是笑着站在紫藤花下与你相见。
这还是第一次你和他们一起来扫墓，她应该也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唐叔叔捧着枯萎干瘪的枝叶花束走到一旁，唐阿姨将祭品摆了出来，你将怀里的花束轻轻地放下。
“囡囡，爸爸妈妈和你最好的姐妹来看你了，你在那个世界还好么……”
“囡囡，不用太担心和记挂爸爸妈妈，我们一切都好……”
叔叔阿姨非常温柔的和她说着话，你安静的听着，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已经在两年里的日日夜夜都和她说过了，如今却是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
“我……想你了，不过放心吧，我很好。”
是的，你很好。
……
“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曾经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我见过她的玩伴几次，怎么说呢，感觉是个和她很相似的人。她们的原生家庭差不多境况相同，比起和各自的父母，她们两个才更像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窗外的天色阴暗了下来，微微的小雨依然孜孜不倦的下着。他们谁都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听着那一字一句所讲述的关于你的过去，那不愿被揭起的黑暗。
“变故发生在两年前的今天，她的玩伴……当着她的面跳楼自杀了，当然她立即冲过去抓住了玩伴的手，而这样一来她也跟着置身于危险之中，一起翻下围墙从二十楼的高空坠落！”
“好在她抓住了一户人家阳台上的栏杆才阻止了下坠，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她一个人承受着两份生命的重量，而且另一个人毫无求生意志，她又能支撑多久呢……可即便面对死亡的威胁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放开玩伴的手！”
“一秒钟，她只要再坚持一秒钟就好，那只手能晚一秒钟被玩伴硬生生掰开，那户人家就会发现异样出来救人，谁也不会死——可是命运真的很喜欢跟人开玩笑，短短的一秒钟便是生与死的距离——秒速之间，一个坠落天堂，一个升向地狱。”
“唐阿姨闻讯赶来，痛失女儿以及亲眼目睹女儿惨烈的模样，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甚至在那一刻阿姨已然精神失常，觉得她是在一心求死的女儿的苦苦哀求之下放了手，同样是坠楼，女儿死了，而她活着，所以就说了……很过分很过激的话。”
“除此之外，她也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早在玩伴自杀之前就已经有迹可循，可那段时间她因为工作和家里的灾难忙得焦头烂额，她还以为玩伴只是和平常一样消极厌世就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玩伴已经无法回头……如果她能早一点发现异常，如果她能再坚持一秒，可是这世上哪里有如果。”
“那段时间她活着却像是死了一样，白天像个正常人上班下班，晚上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当她亲眼目睹玩伴从自己手中坠落的时候，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绝望，但我知道她仍会坚强的活下去，只是这件事会成为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一生都无法治愈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