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殊途
“提督大人，指挥使久等。”韩力抱拳行礼。
他只身进堂，已经表明态度——禁军不会为难徐越。
“韩统领辛苦。”谢珏笑道，“既然禁军到了，那我也该回宫复命了。”
韩力点头，徐越站在廊下沉默，好整以暇和他装起不熟。
谢珏靠近他，狂妄地说：“徐提督，皇上念你多年伴驾有功，许你府内反省，那你可要好生自省才是。”
徐越莞尔而笑：“指挥使今日提点之恩，徐某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韩力看着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不想节外生枝，忙道：“禁军要先行清点府内名册，还请提督大人将下人都召集到前堂。”
徐越示意刘奔山配合韩力的安排，谢珏也没再久留，朝韩力说了声告辞。
韩力看着离去的背影，回头看见徐越也看着那道身影，笑道：“谢指挥使办案稳重，看不出脾气还有些年轻气盛。”
谢珏与徐越关系不融洽并不奇怪，毕竟皇上对司礼监的态度摆在那儿，另有锦衣卫内部也被徐越分走了一部分阵营，谢珏因此不满也正常。
徐越闻言笑得有些难言的宠溺，看得韩力不解，随即听到徐越说：“秋愚山下飞回来的雏鹰崽子，还没尝过痛楚的滋味呢。”
韩力虽不会在这关头让徐府为难，但也不想徐越给自己找麻烦，局势瞬息万变，他不会只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怕徐越在禁闭期间给谢珏找不痛快。
徐越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宽慰道：“韩统领照章办事，我不会让你为难。”
——
谢珏搬回谢府住，才知道王夫人的侄子要备考春试，已从景州来到中都，住进了谢府。
新年那阵林太妃要找王夫人结亲的事谢珏还是听郑桓给汇报的，林太妃想让她侄女嫁的就是此时借住在府上这位小二爷——王显。
谢珏没见过这位表弟，但不言已经都打听清楚了。
“这位小二爷是个端方人物，读书也厉害，还是太平前年秋闱的解元，听说去岁春试是能与开平白马书院的杜九章同争会元的。
“醉仙楼里头还偷偷开了庄，押了各地学子谁中会元，本来买王小二爷的人最多，可去岁王小二爷的母亲重病，他没有参加考试。”
听到这里谢珏脚步一顿，想了想：“去岁中榜的进士里好像也没有杜九章的名字。”
“是没有。”不言说，“杜九章在来中都途中乘坐的船遭遇水匪，白马书院的一众学生皆因此耽误了考期，没赶上春试。”
谢珏从侧门回小院，屋里照例打扫得很干净，比原来多了几个丫鬟。
谢珏扫了一眼，风平说：“这都是夫人安排的。”
谢珏随意道：“留着罢。”
进了寝屋，丫鬟们很识趣的都在外边伺候，没敢进屋。
谢珏要更衣去见谢磐，他一面脱飞鱼服一面道：“去年的进士皆因栽赃诬陷徐越的事被褫夺进士身份，就连同年参加春试的一众学生也被牵连三年不得再考，白马书院的学生怎么就那么巧遇上了水匪。恐怕这不是因祸得福，而是早有所知。”
谢珏脱得只剩里衣，不言递上熏好的干净衣袍，沉吟道：“若是如此，那么王家那边也是得了消息，刻意绊住王小二爷了。”
谢珏没说是与否，事发后他与徐越猜测拿太子做局的人是皇帝，但如果是皇帝，白马书院与王家又怎么会提前得知进士要出事呢。
若不是皇帝，又是谁在背后操纵？
谢磐近来被案务耽搁，总是回府很晚。皇上尚未病愈，司礼监不得再行批红之权，担子一下全都压到了内阁，他是元辅，谁都能偷懒，唯独他不能有半点松懈。
夜里吹了点小雨，夜雨湿寒，车停在门口，下人扶谢磐下车，谢磐吹了风，重重咳嗽两声。下人小心提醒他注意脚下湿滑，话说一半，陡然噤声。
一把油纸伞盖过头顶，下人松了扶着谢磐的手，往旁边让开位置。
谢磐抬眸，谢珏举着伞站在他旁边，面无表情，扶住他进门。
父子二人心照不宣沉默地走了一路，进了主院，谢磐说：“有什么事，去书房说罢。”
进了书房，下人端来姜汤，谢磐屏退左右，关了门，他坐在椅子上沉稳地说：“你也坐罢。”
谢珏着深青常服，眉目深邃，侧脸在烛火晃动的刹那变得模糊不清，有了几分谢磐的影子。
“你不会无缘无故回家，”谢磐喝了姜汤，看着眼前比他高大许多的儿子，“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地说。”
谢磐做了多年首辅，没有将军的肃杀威武，却有不动如山镇定人心的气势。谢家的几位嫡子都是在谢磐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没有人不敬畏他，个个行事作风也都与父亲如出一辙，端正得有些古板。
只有谢珏少小离家，跟着师父在军营里混，武大将军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谢珏也就多了谢家没有的恣意，他从不把谢家当作靠山，也就不会把自己与谢家的荣辱绑在一起。
谢珏没坐，立在烛火旁用剪子挑着烛芯，也没看他爹，垂着头说：“我娘以前是不是给你留下过什么东西，你给我。”
谢磐难得的地笑了，他新鲜地看着谢珏，说：“你都不是我儿子了，我平白无故为什么给你你想要的。”
谢珏抬起头，想了片刻，丢下剪子喊了声爹。
谢磐轻咳一声，没什么表情，不紧不慢道：“你娘什么也没留下。”
“那你为什么要查林三查？”谢珏问，他并不确定谢磐有没有查过林三查的底细，但如果事实和他们猜想的一样，那么林三查就是避不开的那颗棋子。
谢磐滴水不漏，反问他：“你娘和林三查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谢珏猜谢磐不会跟他透露半个字，但他们猜的没错，谢磐就是在以退为进，他也在查林三查背后的人。
“你是在怀疑我娘的身份对不对？”谢珏走到门口，又回头问，“如果没有怀疑过，你就不会故意让赵恒义与你产生隔阂。大战在即，君臣离心，一旦皇帝受人蛊惑对边将也起疑心，大周必败。
“父亲，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目的相同。”
谢磐注视谢珏的眼睛，平静地说：“你如果继续追随徐越，你会比任何人都先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