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悸动
徐越失了神,那抹微凉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唇上,他抬手触碰相同的位置,却没有了先前那一瞬的悸动。
“不如我抱你下车?”谢珏站在车门外看着他,一瞬风起,徐越见到那双深眸湖波一般荡漾起粼粼蓝光,那人唇边挂着得意的笑。
徐越伸出手,搭上谢珏递过来的手臂,轻柔地说:“我该夸你胆大包天呢,还是得寸进尺呢?”
东岭立在一旁瞥了谢珏一眼,触及徐越的视线后快速低下头去。
谢珏带着笑,低声说:“情难自控,督公要准备罚我么?”
徐越不动声色狠狠掐了他一把,飞鱼服下皮肉紧实,一捏就知道这是副多么健魄的躯体。
“隔着衣裳掐得不痛快罢?”谢珏故意说。
徐越拢了拢披风,朝里走,说:“痛快了,你可以走了。”
谢珏跟着进门:“禁军还没来,我的任务还没结束。天这么冷,想与督公讨杯热茶吃。”
徐越冷哼一声,把披风领子提起来围住下巴,说:“我看你一点也不冷。”
谢珏知道他没生气,扶刀与他进了院。二人坐在正堂,等候禁军来人。
下人奉上热茶,徐越浅啜一口,正色道:“林三查是个脑子转得快的人,在殿上他懂得顺势为阁老求情,足见他不但了解皇帝,更了解朝局。除你之外,他恐怕还有其余深交的外臣。”
“这不奇怪,他挨着的是天子,天上风云变幻都逃不开内侍的眼睛,想要结交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谢珏毫不意外,说,“回头我让金玲查查,看他最近都与谁来往。对了,林三查既姓林,他与林太妃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徐越说,“林三查是中都人士,他家原来是宁安宜州的,仁宗时林家出了一位尚书,后来举家搬迁到中都。
“林三查的父亲林晔原来是工部正六品主事,在元定年间奉命督修河堤,结果河堤修好第二年就发生了垮塌,致使辰州洪涝八县淹了三个县,林晔在狱中畏罪自杀,林三查的母亲后来改嫁,亲手将他净身把他卖进了宫中。”
“那他从前也是个官宦子弟了。”谢珏捏着空茶杯把玩说道,“先帝在时十三皇子得宠,他与林太妃虽不是沾亲带故,但既是同姓,他怎么不知道攀附呢?”
徐越顿了顿,说:“他或许觉得争不过我,所以暂避锋芒;又或许是林太妃没看上他,不打算用他。”
“那他是个能忍的。”谢珏思索道,“这回让他抓住了机会,你一退再退,他要是彻底起来了,将来要再摁下去可就摁不住了。”
“摁不住就杀了。”徐越不疾不徐道,“他依附天子而起,但天子羽翼未满。赵恒义再有脾气,哪怕可以废了司礼监,也还是要依靠内阁,哪怕阁老换了人做,内廷也绝不可能越过内阁,这是内阁里头的共识。
“元定帝早年时常亲征,朝中大局依靠内阁主持,谢阁老的老师前任首辅曹文恩就是这么起来的。”
对曹文恩这个名字谢珏所知不多,是在翻查锦衣卫以往的办案记录时看到过,元定二十四年宫变后,朝中混乱一片,韦太后匆匆扶持了晋王世子也就是先帝登位,曹文恩对新皇的人选颇有微词,不久之后便在家中遭逢刺杀,虽然刺杀失败,但从此以后曹文恩一病不起。
这件事是锦衣卫查的,档案里记录的追查结果显示是江湖杀手所为,至于杀手有没有找到,没有结果。
曹文恩病后韦太后启用了张同生,谢磐与张同生同年参加春试,当年主考官的其中一位正是曹文恩,二人的考卷都是曹文恩查阅的,后来二人名列一甲,都算是曹文恩的学生,这也是为何韦太后掌权后一直没有文臣怀疑她参与谋乱的缘故,她一开始没有用外戚。
谢珏想到这里,说:“曹文恩当年也教导过昭成太子罢?”
徐越似乎有晃神,他反应了片刻才抿唇道:“曹文恩是贤臣,元定帝信重于他,昭成太子五岁那年被他牵着去曹府行了拜师礼。”
说到这徐越停顿须臾,有些感慨地说:“曹文恩倾尽毕生所学教导了储君,也为储君培养了谢阁老张大学士这样的能臣,他为大周的未来铺了一条繁华大道,若没有韦太后与辰王谋划的那场叛乱,让她诛尽了元定帝的血脉,大周此时该是另一番气象。”
谢珏从那语气中听出些伤怀之意,但那眉眼之间又是平湖无波,什么情绪也没有。
徐越最擅长掩饰,他的秘密都是这么被藏起来的。
谢珏在意他那些秘密,但他没逼得太紧,反而对徐越开诚布公,始终坦诚相待。
要想让徐越交心,自己得先把诚意给足了,只要进了徐越划定的可信任范围之内,稍微出格的事他都不太计较,譬如车上那番举动。
谢珏续了杯茶,算着时辰估摸着禁军该到了,他说:“谢阁老与皇上渐生隔阂,我怀疑他在演,他或许觉察到了什么。
“我们怀疑大内有回邯安插的眼线是通过你中的蛊毒判断而来,如果谢阁老也有相同的疑虑,那么他就是在引蛇出洞。”
徐越不置可否,只问:“他是怎么怀疑上的呢?”
“所以我才要回去住,我怀疑我娘生前与他说过什么,或者我娘留下过什么。”谢珏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他如果也在查同样的事,你觉得林三查会和回邯有关系吗?他起来的时机太巧妙了。”
徐越仿佛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他直接摇头:“不,林三查没有理由做叛徒,他就算有嫌疑,也很可能是被人当刀使了。”
“那就是他背后有人推着他这么走。”谢珏思忖着,“我会仔细查一遍他接触的人。”
话音未落刘奔山快步进来说:“督公,禁军来了。”
徐越稳坐不动,问:“领队的是谁?”
刘奔山回:“韩统领亲自来的。”
谢珏回首和徐越对视。
徐越缓缓而笑,抚袖起身,走到门口轻声说:“要不要猜猜,他是来表忠心,还是来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