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正目的
时间来到现在。
地下溶洞的风缓缓流动，似乎带着自远古遗留的呜咽，吹起查老缀满宝石的衣摆，他眼中精芒闪烁，在十六个铁塔壮汉以及数百黑市成员的簇拥下，宗师威压如九天银河盖向两人，肃杀之音久久回荡。
“你们自裁吧！”
一言定生死。
在黑市里，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
凌仙儿率性自然，行事向来大胆不羁，怎么会吃他这套。甚至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笑话，哪怕身处众人围击中心，也敢拔剑嗤笑。
“老头儿，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空口白牙想要本小姐自裁，笑话！你听着，本小姐的命，只在剑上取，有胆便来。”
武林世家千金，江湖少年心性。
莫过于此。
“放肆！”
十六铁塔壮汉齐齐前踏一步，顿时山摇地动，溶洞内无数碎石掉落，喊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查老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出手，你们会死得很惨。”
诸人闻声而动，李希夷和凌仙儿刀剑加身，危机四伏。
凌仙儿眼观六路，临危不惧，心里一直念叨着李希夷适才所说‘外面恐怕大乱’这件事，小脸肃穆着说道：“小贼，你轻功好，待会儿我来开路，先送你出去报信。”
李希夷当然不会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独面危险，摇头道：“没用，她的计划太周详，下手动作太快，报信不报信都无济于事。”
凌仙儿给了他一个白眼，“那你出去报信，找人救我们也行啊！这乌泱泱几百号人，哪怕站着不动等我们一个个砍过去，手也酸了。”
李希夷宽慰道：“不用担心，这些人看似狠辣老练，但不懂配合，就算一拥而上也起不了太大作用，杀上一批定会知难而退，唯一需要注意的只有那个老头和他身边的几个大汉。”
咕噜，咕噜……
剑拔弩张时。
无声楼废墟里徐徐走出一辆轮椅，常年不露面的一只耳终于现身。
他面色苍白，胸前灰衫被鲜血染红大片，一只手滚动轮椅轱辘，另一只手带着秘制手套，控制最后剩下的二十八个黑衣人偶。
“你受伤了？”
坐在九尺壮汉肩头，查老惊讶问道。
黑市是他所建立，除他以外，无声楼楼主便是最强之人，妥妥的先天宗师水准。
“是。”一只耳自嘲道：“他们很强。”
萧瑟流风在这一刻消散，查老满是皱纹的额头挤出个川字，心中陡然多出几分踌躇。
他拍了拍壮汉脑袋，重新坐回黄金辇轿。
闹事的有两个人。
戴狐狸面具的那个，能重伤一只耳，必有先天战力。
戴兔子面具的那个，一剑开楼，剑气之强实乃生平罕见。
他在犹豫。
溶洞里陷入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耳从怀里掏出一只木头耳朵，给自己带上，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双腿，是用如人偶一般的钢铁零件所打造，同样受左手手套控制，足以令他行动自如。
一只耳看向查老，决然道：“但我们人多，而这一战，关乎黑市存在的根本，老查，你忘了自己当年是怎么从一个乞丐走到现今这一地步了的吗？”
他很了解查老。
放过这两人，就意味着黑市十几年来建立起的威信和声望，一朝散尽。未来会出现无数个敢于打破规矩的人，查老一辈子的心血只在顷刻之间便会溃散，这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
查老听明白了，点头，眉间踌躇尽去，忽而大笑：“你说得对，这些年老夫安逸太久，亲手摘下的人头太少，年轻人都忘了我血手浮屠查三运的名号，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挑衅我的规矩。”
而后他看向带着玉兔面具的凌仙儿，“你说的也对，人在江湖，凡事只在剑上取，多说无用。”
挥了挥手。
“能取他二人任意一者头颅的人，老夫这具黄金辇轿劈一半给他！”
“不敢迎敌而擅退者，清退黑市，杀！”
话音一落，便有六名刀手从人群中冲杀出来，刀光霍霍，瞬间把两人淹没。凌仙儿左举剑鞘挡下一刀，右手斜斜一刺，名剑光阴眨眼穿破一刀手喉咙，腕抖剑出，身形一转，剑锋接连划过两人右颈。蓦地圈转，身姿盈巧若流云，连避三刀后，光阴剑无声入鞘，余下那三名刀客眉间均多了一个血洞。
一个照面便连杀六人，再联想到之前一剑开楼的霸道英姿，不少人心中忽的打响退堂鼓，但前有财帛相诱，后有威压相逼，不上也得上。
“敢在黑市闹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杀！查老的辇轿价值万金，杀了他们，此生无忧啊！”
杀声震天，火光灼灼，刀兵投影于溶洞壁面，似有妖魔要破壁而出。
李希夷身法卓绝，出手无声，所到之处必有人僵直倒下，又有药香惑人，出入敌群中如若无人之境，黑市联盟当真如他所说，与土鸡瓦狗无异。
凌仙儿手持光阴剑，十步一杀。
不知过了多久。
洞内火光渐弱。
隐隐约约照出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的影子，十丈之内，遍地尸体，再无一人敢近。
金银再多，若无性命享受，就是一堆废品。死在这两人手里是立刻死，死在查老手里是日后的事。他们都是生意人，都很会抉择，面面相觑间，步步后退。
“要来了。”
见此情形，李希夷没有掉以轻心，反而小声提醒。
凌仙儿用鼻腔发音，含糊着应了一声：“嗯。”
她当然知道无声楼楼主和那个银发老头之前为了消耗他们而作壁上观，现在马上要出手，但此时体内纯阳罡气所剩不多，心里不免有几分着急。
“小贼，你还能打么？”凌仙儿咬着嘴唇问道。
“能，无声楼楼主交给我就行，你在旁边掠阵。”李希夷点头。
“可还有一个先天宗师。”凌仙儿扭头看他。
“不用管他。”
李希夷一步踏出，主动迎上无声楼楼主的二十八黑衣人偶，双手玉泽圆润，专攻这些人偶傀儡的关节薄弱之处。
无声楼楼主一声暴喝如雷：“你还不出手！”
查老站直身子，再挥手，身侧十六个铁塔壮汉一跃一落，落地声犹如擂鼓，围成圈，把凌仙儿圈在其中。
他们撕裂身上黑袍，露出虬扎肌肉，像是精铁铸造而成，随着一声齐喝：“哈！”肌肤表面渐渐凝聚出金色光泽。
凌芊儿惊道：“悬空寺的虎啸金钟罩。”
天下横练功夫向来以佛门为尊，中原悬空寺的金刚不坏神功，西域九龙佛宗的九龙擎天劲，堪称当世两大横练神功，而虎啸金钟罩差上一线罢了。
这小贼把我留给十六个修炼虎啸金钟罩的大汉和那个先天宗师老头，到底什么意思？
无声楼楼主一边操纵黑衣傀儡，一边道：“呵！你选择了受伤的我，把强敌留给她，真是可耻啊！想用她的命换自己活着么？不可能的，若是没人救你们，你们必死无疑。”
一掌断开一个黑衣傀儡的脖子，李希夷凌空而起，道：“你怎么知道没人来救我们呢？”
无声楼楼主收拢傀儡抵挡攻势，拖延时间等待查老那边结果战斗，苍白脸色因激动浮起两团红晕。
“外面已经乱了，按照计划，刺史裴应身死，城主徐空玄和红发鬼对战，两两重伤，从而徐仲辛担起徐家担子，而小姐用她自己的失踪分散凌家注意力。”
“大江帮的蠢货会以为这是个好机会，浑水摸鱼，继续他们的计划，打开神捕司地牢，里面大多是他们这几日故意送进去的江洋大盗，从而牵制神捕司和城主府的力量，同时盯紧凌家，等他们的盟友来一锤定音。”
“但他们不知道，城内乱局显露之后，冯卓会持刺史官印、城主令，再加上他紫衣捕头的身份，临危调城外定军山的五千守备军进城。”
“这时候，谁还有空管你们！”
“原来如此，你们的目的是那五千守备军！难怪，难怪！”李希夷惊叹连连，凌芊儿果然没说实话，“也对，五千精兵在手，天人境强者算什么，除非大宗师亲至。”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李希夷步步急逼，问道：“大江帮可是你们敌人，为什么你们如此了解它？不仅知道大江帮针对徐凌两家联姻而准备的计划，还能化为己用，借力推手，达成自己的目的。”
无声楼楼主手指飞舞，愤懑道：“当然是因为轩辕维是个蠢货，一帮之主，竟然想着当别人的狗，他愿意，有人可不愿意。”
李希夷道：“有内鬼啊！明白。”
如此一来，凌芊儿的计划就完美了。
再折两具傀儡，李希夷身法愈发的快，“但现在有个破绽，你们行动仓促，调兵需要时间，如果在五千兵马到来之前，城里一片平静呢？还有什么理由进城，便是驻扎城外也不可能！”
无声楼楼主反问：“谁还能阻止大江帮？”
李希夷静默，“没有。”
步步为营，步步为赢。
无论是大江帮也好，凌芊儿也罢，他们的目标都建立在三江城大乱上。利用刺史身死，城主重伤，神捕司沦陷，从而掀起恐慌，搅乱局势。
最终必然有受利者。
可受害者呢？
最大的受害者必然是这满城百姓！
抬眸，他眼中似乎有火燃烧，“但我想试试。”
凌芊儿，这真的是你父兄所希望看到的吗？
李希夷的话不知何处触动了无声楼楼主的心弦，引得他疯狂呐喊：“你自身难保，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救人于水火！”
十二年前，他双腿完好，两只耳朵一震，可听十里风声，手里八十一具人偶战无不胜，壮志满怀，自以为可以行侠仗义，兼济天下。
结果呢？
因运盐船冲撞渔船，滥杀渔民，他愤而出手，在江上被盐帮的高手围攻，生生斩去双腿一耳，像具尸体一样漂到三江城。
那时景州有雪。
他躺在雪地等死，万念俱灰。
直到有个很温柔的稚嫩声音在耳畔响起，是个小女孩，“娘亲，这里躺了个人，看起来好可怜啊！他还有气，我们帮帮他吧！”
于是他被拯救了。
为了报恩，那个小女孩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
“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我只是想做罢了。”
李希夷的话把楼主拉回现实。
“幼稚。”无声楼楼主讥讽，不知道在嘲笑他还是嘲笑当年的自己，“你看看你朋友，她马上就要死了。”
另一边，和凌仙儿交手的只有银发查老一人，十六个修有虎啸金钟罩的壮汉围封，只为断她去路，禁锢其出手。他们内息相连，每次光阴剑试图刺破围封，一人出拳抵挡犹如十六人一齐出手，虽然剑芒炙热，锋利无双，一时也难以破防。
而查老矮小，行动游刃有余，每每出手避开光阴剑无上剑锋，招招取其要害。
凌仙儿渐渐不敌。
见状，李希夷也学无声楼楼主一声暴喝：“你还不出手！”
声震如雷。
无声楼楼主迷惑的目光下，溶洞阴影中不紧不慢地走出一个修长身影，其面若冠玉，腰胯长刀，气度十分不凡。
“李兄莫怪，我还以为你深藏不露，有力挽狂澜之妙策，这才一直等着你大发神威，没想到你的底牌竟然是区区在下，真是让陆某汗颜，惭愧，惭愧呐！”
他缓缓拔刀，嘴角一点点勾起残酷笑容：“既然如此，在下就被迫当一回下凡天神，拯救众生于危难之中。”
饮血狂刀出。
溶洞里浓郁的血腥味被他一刀盖下。
陆景瑜踏雪无痕，一跃而起，刀劈虎啸金钟罩的封锁圈，血气长河从外面凌空而落，一击便破开个口子。
凌仙儿找准机会，与查老拉开距离，双手握剑，体内仅剩的纯阳罡气凝于剑中，双眸剑意高涨，踏步猛地一刺。
“光阴如梭！”
一点白芒如奔雷般刺在一个金色大汉胸前，发出叮铃脆响，势如破竹，贯穿他前胸后背，同时脚尖轻点，踩着此人的头在空中连跃三下，跳到李希夷身边。
李希夷刚好解决最后一具黑衣人偶，直面无声楼楼主，长舒一口气道：“抱歉，现在，攻守易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