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乱之始
“小贼，你没事吧！”
眼见李希夷平安无恙，凌仙儿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小步跑到他身边，关切问道。
李希夷摇头：“没事。”
“但接下来就不一定了。”
破败的无声楼里不见人影，只有黑衣傀儡不断涌出来。
与此同时。
黑市暗流涌动，眼见有大干一场的趋势，那些常年在黑市做生意的人坐不住了。
“咚，咚，咚——”
洞穴里走出来十六个高大黑袍人，个个如宝塔般粗壮，每踏出来一步，都在坚硬石头上留下清晰脚印。
他们每人都伸出象腿一般的右手，抬着是一尊通体由黄金打造的巨大狂狮辇轿，黄金辇轿上，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
老人很矮，是个三寸丁，满头银丝几乎与身等高，衣着宽大而又华丽，上面缀满宝石，像个富可敌国的商人。但他的眼睛很锐利，如同鹰眼一般，嗓音嘶哑中带着威严。
“黑市有规矩，任何人不得妄动刀兵，坏了规矩的人，我们三十二家店铺，一百零六个摊位，群起而攻之。”
“清场吧！”
随着老人发话，转眼间，不相干的人四散而去，生怕殃及池鱼，便是看热闹的都只敢站在远处。余下的人将李希夷和凌仙儿团团围住，黑压压一片，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混迹黑市做生意的都是亡命之徒，藏匿于大周治下的绝对黑暗中，官府数次围剿也从未让黑市从世上彻底消失，反而损失惨重，只能放任自流。
老人轻轻招了招左手，辇轿旁的九尺大汉伸手将他抱起来放在肩头。
如此他便能轻易俯瞰全场，神情冷漠，像是在宣告这两人的死刑，也是给所有围观的人敲上一记警钟 。
“这世上总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人，喜欢打破规则。”
“也许，在别的地方做无伤大雅，但在这里，需要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们该死！”
“该死！”数百黑市成员齐齐呐喊，声音如排山倒海，震落溶洞里数块巨石。
远处围观者中有人唏嘘不已。
“好久没有看到这副场景了，上一次还是五年前，在这里闹事的人是白云宗宗主的儿子，他死得很惨。”
有人不屑笑道：“何止是他死得很惨，白云宗上下一百八十几口人一夜覆灭，鸡犬不留。”
也有人惋惜：“老宗主好歹也是先天宗师，可惜年老体衰，听说在查老面前三招都没走过就被摘下脑袋。”
李希夷朝老人一拱手，大声问道：“那如果是无声楼先坏了规矩呢？”
老人双眼微眯：“无声楼是我们这最守规矩的。”
这是不信。
那就没法解释。
“小贼，你在里面到底干了什么？”
凌仙儿小声问道。
“我在里面干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这时候恐怕已经乱了。”
李希夷叹了口气。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想用“恐怖”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人。
……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无声楼内。
“你的计划很完美，也很残酷。”
听完一切来龙去脉，李希夷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比他年龄还小的女孩。
一步一算计。
家人，城主府，刺史，神捕司，大江帮，魔教……所有人都在其中，而最重要的棋子是她自己。
如果真的按她所想一步步走下去，刺史因与魔教勾结而倒台，徐仲辛接手城主之位执掌徐家，大江帮和神捕司受控，还有魔教暗地里配合，整个景州就会姓凌。
凌芊儿两眼泛红，怯若雨后梨花，但说出的话没有一丝动摇了，“抱歉，李家哥哥，我别无选择，只有把整个景州抓在手里，才有可能抵御住那个人。”
“一旦暴露，你会失去一切。”
“也许吧。”
“不后悔？”
“绝无悔意。”
“我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
谈话接近尾声，李希夷看着这个外柔内刚的少女，一字一句郑重问出其实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那天晚上，魔教派人杀我，你知情吗？”
凌仙儿摇头：“请李家哥哥相信我，绝对不是我让红发鬼去杀你的，我是事后才知情，更何况你查到天香蚕丝本身就是我的计划一环，没有必要杀你。”
“真的？”
“但凡有一句虚言，教芊儿不得好死。”
李希夷笑了。
他心里有了抉择。
于是他出手了。
无声无息，迅若雷霆，一步跨到凌芊儿身前，药王手的琉璃玉色在她眼中一闪而过，眨眼间，李希夷的手指连点她檀中、人迎、关元几大穴道。
“你这是做什么？小妹真的……真的没有骗你……”
被点穴后，凌芊儿体内气血凝滞，浑身酥麻而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李希夷的手掌箍住了她纤细脖子，急忙解释。
“不，你撒谎了！”
李希夷扼住她咽喉，躲在她身后，看向那边勃然大怒的一只耳，以及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黑衣人偶。
“我进城的第一日，就派人在无声楼这里问了关于你和凌仙儿的信息，既然这座楼是你的，你怎么可能不关注我呢？”
“既然关注了我，我又参与进你的计划，你说你完全不知情，是不是太过糊弄了。”
“也许魔教的确只是按计划行事，但你也想顺水推舟，想要除掉我这个变数，对吗？”
这番话让凌芊儿内心巨震，脸色涨得通红，这是事实，但她当然不能承认，拼命解释道：“误会……你真的误会了，这都是你的……猜测……”
李希夷忧虑道：“猜测也好，真相也罢，你的计划终究太疯狂，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之人因此而丧生。”
凌芊儿眼中噙满泪水：“……可我别……别无选择……”
“不，我在这里，你就有新的选择。”
李希夷轻声说道：“我能完全治好凌忘羡，让他恢复内功修为，届时他重回学宫，以他的潜力和声望，没人敢动你凌家。”
“来不及的……那个人马上就要来了……他已经收服大江帮，我若不动手，我凌家上下……”
“如果那个人真的来了，就算你整合景州全部力量，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他可是天人境高手，是洗君山无妄剑仙的嫡传大弟子。”
“我可以……你信我……”
“要我相信你，那你为什么不信你哥呢？”
李希夷无奈叹息，“你真以为你哥毫无准备吗？你三年来殚精竭虑一场谋划，也许根本比不上他修书几封，请来几位前辈故友。”
凌芊儿美眸圆睁，“来不及了，外面……已经动手了……在我知道你识破我身份的时候……现在，刺史恐怕已死……死在神捕司紫衣捕头的手上……名正言顺。”
李希夷心中震撼无比，万万没想到凌芊儿行事如此果断，更没想到紫衣捕头冯卓竟然也是她的人。
“放开她！”
楼中的一只耳忍耐到极致，十指飞舞，楼中无数隐藏机关瞬间开启，刹那间射出数百弩箭，四面八方，将李希夷连带凌芊儿都涵盖进去。
他不是不顾凌芊儿的安危，而是算准李希夷一定会保她性命。
果不其然。
“呼——”
李希夷长吸一口气，于空中吸起两条白龙，体内真气奔流如大江，张开修长双手，化药王手为刀。
以肩为刀柄。
以臂为刀身。
以掌为刀尖。
刀锋所到之处，箭矢寸寸皆断，李希夷速度极快，双手化圆，在身前三尺之地以刀气凝成真空护罩。
噔噔噔！
箭簇断裂声不绝于耳。
就在最后一波弩箭被李希夷打落瞬间，凌芊儿吐出一口鲜血，竟以内伤为代价，强行破除李希夷的点穴截脉手段。
空中两根细如蚕丝的钢线抓准时机，将她顺势拉开，一只耳看着李希夷，面露赤裸裸的杀机，十数黑衣傀儡一拥而上。
凌芊儿擦去嘴角鲜血，薄唇勾起浅浅微笑，恬静安然的眸子里涌现出疯狂之色，她不再掩饰。
“对不住了，李家哥哥，我骗了你。”
“我的的确确是想杀了你的，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你太聪明，聪明人往往很自信，可自信是会害死人的，你不该一个人上来。”
砰！
李希夷一掌轰在离他最近的黑衣傀儡胸口，像是在打击一块铁板，他的手掌明显微微下陷一分，可那黑衣傀儡只是晃上一晃，不疼不痒，攻势依旧，手臂前端寒芒闪过，一刀刺向他的小腹。
“真硬。”
若是换成血肉之躯，这一掌下去，整个胸腔都会粉碎。
侧身躲过一刀，李希夷接连腾转，以遮影步穿梭于一个个黑衣傀儡之间，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凌芊儿。
“你我注定有缘无分，李家哥哥还是不要来追我的好。”
服下疗伤丹药，凌芊儿嫣然一笑，纤纤玉手拂过角落一个花瓶，身后有机关暗门开启，她朝狼狈的李希夷盈盈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的走进暗道。
暗门紧闭。
轰隆隆，密道里传来一阵响声，她毁了这条通道。
“还是看不透她，之前她跟我所说的计划和目的，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李希夷无奈叹了口气，抓住机会双腿盘住一个黑衣傀儡，手掌轻抚，只听见咔咔咔几声，黑衣傀儡自关节处四分五裂。
这是他毁掉的第四具傀儡。
剩下还有二十四具，不，不止，随着楼主一只耳的调动，一具傀儡被毁，立刻就有新的傀儡补充，源源不断。
他在刻意消耗李希夷的内力。
李希夷看穿了楼主打算，一边应付傀儡，一边问道：“我很好奇，楼主是怎么结识凌芊儿的，无声楼建立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吧？”
楼主手上动作依旧，杀气十足，神情却稍稍有些温柔地说道：“那时她是个孩子，但她救过我这个躺在雪地里等死的残废性命。”
原来如此。
“所以你一定要杀我。”
“是的，为了她，你必须死。”
“抱歉，你绝对做不到。”
凌芊儿也做不到的，他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
箭如雨落。
一个个黑衣傀儡前仆后继，悍不畏死，不知不觉间，他们气机相互勾连，合围之势由外及内，楼中陡然一静，似乎连成一片无尘无声之地。
箭无声无影，人无声无影，刀也无声无影。
李希夷五感极其敏锐，在阵中竟有种极端的空虚，仿佛一切都丧失了意义，仅有冥冥中的直觉在警示着什么。
箭矢打散了他的发冠，刀锋划破衣衫，带起丝丝血迹，他一掌震开扑上来的三个黑衣傀儡，信手捡起之前那个傀儡手中掉落的小刀。
眼眸低垂，带上鬼狐面具。
浑身气息骤然一变，变得异常阴暗，如同从黄泉出世的幽灵。
“我师父说过，让我不要轻易握住任何兵器，没想到在你这里破了戒。”
一只耳听到了这幽冥低语，摇头平淡道：“我巅峰时可以操纵八十一具傀儡，便是逍遥境强者都能围杀，你以为装腔作势有用吗？”
“有没有用，你试试就知道。”
鬼狐面具下勾起笑容，手中迸发出一抹很淡很淡的刀光，刀光阴冥，细如丝线，所到之处空气诞生出显眼震动白纹。
叮——
楼主仅剩的一只耳朵跳动，面露疑惑。
他听到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刀气，刀光，刀罡……都是寻常。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的刀，能在净夜之阵的无尘无声中斩出极细微的声音。
刀的声音。
嗡——
刀声破阵，刀光迎风便涨，从头发丝一般粗细，转眼间便涨成一轮硕大银月，一个，两个，三个……二十八个傀儡拦腰而断。
李希夷拎着小刀，一步便跨至楼主面前。
“先天之气，你这般年纪竟然是先天宗师！”
楼主惊骇的同时，猛地一锤身边机括，数道钢板欻地落下，他双手按住轮椅，快如流星般倒退。
刀起刀落，一扫阻碍。
钢板断裂，无声楼最中心的机关控制之地化作废墟。
但刀再也扛不住李希夷的真气，化作齑粉。
楼主捂着胸口处被刀气余波划出的伤口，心有余悸。
“你很强，芊儿太低估你了，我一个人留不住你。”
“不过你还是得死。”
“无声楼有无声楼的规矩，黑市也有黑市的规矩。”
这时，一道惊天剑气劈开无声楼。
黑市沸腾。
楼主抬首望去，心知他不用主动知会查老了，颇为惋惜地摇头叹道：“可惜，你不同意她的主张。”
他三十二岁才破开天门，进阶先天。
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七岁，大有前途。
死在这里着实可惜。
李希夷瞧见带着玉兔面具的凌仙儿于空中霸气收剑，身姿缥缈，剑意凌人，心中阴郁一扫而空。
“首先，你错了，我还差一线才能开天门。”
“最后，你说得对，我跟她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他飘然而出，来到凌仙儿身边。
“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