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就是个混蛋
“灵儿，你干嘛去？”齐灼朝门口喊，没听到丛灵的回应，只有她下楼的脚步声。
齐灼把吴姨扶起来坐在沙发上，吴姨坐下后低着头，前额处一缕花白的头发掉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小灼，你带灵儿走吧！”
“吴姨，你别怪她啊，她是太担心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去追她吧！”
“好，吴姨，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我先去追她。”
吴姨没抬头，对着他摆摆手。
出了楼道，丛灵在前面大步走，齐灼在后面快速追。
从背影上看，她的肩在颤抖着。
“灵儿”
就在齐灼马上要追上丛灵时，丛灵突然停下来转身抱住他，把头埋在他宽大的胸膛里，出着低沉的呜呜声。
“没事啊，我在呢，我会想办法解决吴姨不去医院的问题。”齐灼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都怪我。”丛灵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都怪我……”
“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
心里的话因为抽泣的厉害而说不出来，她是在责备自己。
想起十一秋游前给吴姨打的那个电话，吴姨当时在电话里态度非常坚决地不让丛灵去看望自己，还说了让她难过的话，现在想想其实是有原因的。那时候她的腿就已经摔了，她是不想让她知道，不想给她添麻烦，就像今天一样，不想给她添麻烦所以才坚决不去医院，才说了那样绝情的话。
所以吴姨刚刚的那番话丛灵一点也没生气，反而是心疼她，她明白吴姨的用心，但吴姨越是这样她就越自责。她气的是自己，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就怨恨吴姨，而且平日里对吴姨的关心太少了，以至于她的腿摔了一个月了才知道。
“齐灼，我就是个混蛋！”
“别这么说啊，吴姨摔倒跟你也没有关系啊！而且吴姨刚刚说的那些话你也别生气，她是不想麻烦咱们才那样说的。”
“我知道。”
齐灼轻轻拍她的头顶，“知道就好。”
渐渐的，情绪稳定下来，齐灼拿出纸巾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了，“我刚刚想了一下，请个医生来家里吧，再给吴姨请个保姆照顾她。”
丛灵没想到齐灼这么快就想出了解决办法，眨着红肿的眼睛望着他，他赶紧抬手遮住她的眼睛，“别别别，别这么感恩戴德地看我，我受不了你这个。”
丛灵打开他的手破涕为笑了，“回去吧，好好劝她去医院。”
“好。”
两个人又上楼了。
来到五层门前，齐灼敲门，没有回应，又继续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回应，侧耳细听，也没听到任何动静。
“吴姨不想见我了。”丛灵沮丧得很，自责加懊悔，眼泪又快出来了。
“不会的，可能在卧室没听到敲门声吧，打电话。”
丛灵拨出吴姨手机号，随后把耳朵贴在门口仔细听，听见了吴姨的来电铃声。
齐灼和丛灵对视着，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丛灵马上上前用力敲门，“吴姨，快开门啊，吴姨。”
随后趴在门上又听了听，里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异常安静。
“吴姨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丛灵急得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
“你到我身后去。”
距离门半米远后，齐灼用肩膀猛地向门撞去，一下两下
这惹得住对门的李婶打开门看发生了什么，却被齐灼这阵势吓了一跳。
幸好门还是旧时的木门，撞了几下后终于被撞开了，两个人赶快跑进去，看到吴姨倒在了沙发上。
医院里，丛灵和齐灼守在吴姨的病床旁，看着凉凉的液体一滴一滴进入吴姨的血管里，丛灵眼神空洞，心里五味杂陈。
齐灼看了眼腕表，“这都下午了，我去买点吃的，马上就回来。”
他轻轻拍了两下丛灵肩膀，“安心等医生的检查报告，肯定会没事的，我快去快回！”
齐灼走后，丛灵伸出手，手指在吴姨左手的食指上轻轻画圈，吴姨食指上的那道刀疤现在还能清晰地摸出来。
有一次丛灵要吃苹果，吴姨拿起水果刀给她削皮，丛灵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小时候丛灵要吃苹果，可妈妈从来不给她削皮，因为妈妈嫌麻烦，总是拿水一冲，冲完直接让她吃。有的苹果皮又厚又硬，丛灵就会吐出来，妈妈还会嫌弃她浪费，渐渐的，丛灵吃苹果也就不执意削皮了。直到有一次，吴姨把一个削好皮的苹果递给她，她先是愣了，随后大口咬下去，可以说，那是她吃过的最香甜可口的苹果。那是她第一次吃到没有皮的苹果，不用再吐皮了，也不会再被嫌弃了，所以从那以后她就总嚷着要吃苹果。
想起以前的事丛灵想上前去抱抱吴姨，也就忘了吴姨手里正拿着的刀，一下就把左手的食指割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后来虽然好了，但也留下了一个长长的疤痕。
丛灵抚摸这那道疤痕，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吴姨，虽然你是我的保姆，但是却给了我妈妈都不曾给过的爱啊！让我这样一个失去妈妈又没有人要的小孩还能得到如此的慈爱，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
感觉到手里的食指动了一下，丛灵揉揉发酸的眼眶看向吴姨，“吴姨，吴姨，你醒了？”
慢慢的，吴姨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后问：“这里是医院？”
丛灵点头，“嗯，这是县里的医院。”
“我怎么到医院来了？”
“你晕倒了，现在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不过肯定会没事的。”丛灵握着吴姨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轻轻地蹭着，吴姨醒过来了她的心也就落地了。
吴姨眼里却都是不安，说：“我饿了，灵儿，你能去给我买点东西吃吗？”
“齐灼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我想喝小米粥，你能去给我买回来吗？”
“那我给齐灼打个电话，让”
吴姨打断她，说：“你忘了吗？我喝小米粥从来都是你给我加糖，加多少你最清楚了。”
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吴姨胃疼，医生嘱咐回家静养还要多喝小米粥养胃。吴姨最不喜欢喝的就是小米粥，丛灵为了让她喝下去，就像哄小孩子似的往小米粥里加糖。开始时，糖加多了吴姨嫌甜，加少了吴姨觉得没味道不好喝，所以渐渐的丛灵就知道每次要加多少了。这一晃都快两年过去了，自从吴姨搬走后，丛灵就再也没有机会给吴姨的小米粥里加糖了，现在她需要，丛灵自然是很高兴。
“好，我去买，很快就回来。”丛灵对吴姨笑了笑后，离开了。
吴姨看到丛灵走后，马上按下了床头铃，不一会儿护士就赶过来了。
“护士，麻烦你带我去见医生。”
护士推着吴姨把她带到医生办公室，眼前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医生，他正在看着手里的报告。
“医生，请不要把我的病情告诉我的家人。”吴姨急切地恳求道。
“你是……”
“哦，我是吴桂珍，请问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医生看看吴姨，又低头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皱着眉又问了一遍：“吴桂珍？”
“是，我是吴桂珍。”
医生摇摇头，“你这个胃的情况很不好。”
“是，我知道。”吴姨向医生哀求道：“请不要告诉我的家人好不好？”
医生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放下病历看着吴姨没有回应。
吴姨诚恳地说：“我想凡是到了我这岁数的人都不想麻烦自己的孩子，更不想让孩子们为我担心什么，他们有他们的事情要做，有他们该走的路要去走，就不要给他们添我这样的一个绊脚石了，我的病给孩子们带来的只有羁绊。”吴姨含着泪再次恳求道：“您就答应我吧！”
医生叹气，这样的病人他接触过很多，几乎全是老人，有的是不想让儿女担心，有的则是不想掏空家里的积蓄去付医药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可你的孩子不这样认为呢？”医生问。
“他们越不这样认为我就越担心，担心他们知道了以后会把精力和金钱都花在我身上，所以我宁愿他们不知道，一如既往地去过他们该过的生活。”
医生犹豫了片刻，说：“那你的腿伤”
吴姨抢着说：“我的腿也不要紧。”
医生瞬间眉头皱在一起，“不要紧？自己的腿不光骨折了，还已经发炎感染了不知道吗？摔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不来医院做处理？你的儿女是怎么当的？你竟然还为他们考虑？”
“唉，”万般无奈下，吴姨开口说：“医生我跟您说实话吧，很多年以前我就离婚了，无儿无女，家里也没有亲人了。我之前一直做保姆，送我来的那两个孩子原是我以前的雇主，这两个孩子对我非常好，把我当成亲人看待，但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拖累他们啊，他们既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为我花钱看病啊！”
说到这里医生明白了，无奈地摇摇头后，语气也柔和一些，“但是你的腿必须住院输液，得先把炎症消下去。”
“行，医生，这个我听您的，住院输液，但还是请您把我的腿伤跟他们说的轻一些，就说输完液回家静养就可以了。我就是怕他们担心，本来人家跟我就没什么关系的，现在这样照顾我，还为我花住院费治疗费，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所以麻烦您了。”
“好了，我明白了。”
吴姨看到医生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不过她把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接下来就是希望医生能帮她撒这个慌。
“谢谢您了。”
“不过，”医生马上补充道：“一切后果……”
“我负责，都由我来承担。”
医生朝护士摆摆手后，护士推着吴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