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第章 疯汉玉坤
医生妻子生了小千金，这消息足以引发患者的关注，他们最懂知恩图报。
那个年代，在缺医少药的乡下，父亲没日没夜地，守护着他们的健康。
如今，医生的妻子生娃娃，他们必然要前来祝贺看喜。
这些天，我家格外热闹，用车水马龙形容似乎有点过。
但是，至少比大队干部家要热闹许多。
最早来家看喜的人，就是赵国栋，他拎着礼品，领着儿子赵胜利来的。
我从他手里接过赵胜利，姥姥接过他手里的礼品，忙把他让进屋里，端茶倒水。
在待人接物方面，我姥姥是楷模，她知书达礼。
老人家说话分寸把控的特好，让来人心里感到热乎，更钦佩她有文化，有教养。
无论哪个时代，走到哪里，都绕不开这人情世故，他维系着社会关系，给人们带来满足和快乐。
每天放学后，招娣都给姥姥帮忙打下手，帮她烧火、做饭，忙里忙外的，她很有眼力见。
这些天，招娣得到锻炼，获得姥姥的夸赞，老人家喜欢上小丫头了。
加之，招娣很会来事，她小嘴很甜，谁都会喜欢她的，自能讨得姥姥的欢心。
我不关心这些人情交往的事，我的注意力完全在小妹身上。
这个小东西，简直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我稀罕的不得了。
我总想伸手去抱她，可妈妈不让，说妹妹太小，还不能抱。
妹妹喝了母亲的乳汁，她在逐渐变样，腿脚变得胖乎起来，两只黑黝黝的大眼睛，变得非常有神，就像年画里面的胖娃娃。
妹妹满月后，姥姥张罗请了客，说了若干感谢话。
然后，她完成使命，回自己家去了。
姥姥走的时候，我和招娣正好放暑假，招娣就担负起照顾母亲的责任。
父亲不能在家里长久逗留，他的病人还在召唤他，必须在乡间小路奔走，给乡亲们送去健康。
满月后的小妹，几乎是一天一变样，她长得可快了，我每天都守候在她身边，关心她的举动。
我喜欢看妹妹肥嘟嘟的小脸蛋，半眯着小眼睛，她时而傻呵呵地笑着，时而把手指头放在嘴里吮吸。
我用草毛毛编出小狗的样子，拿在手里逗妹妹，还用草毛毛去扫她的脸，她总会发出咯咯的笑声。
母亲的乳汁很旺，妹妹根本就吃不过来，母亲给妹妹喂奶的时候，总是逗我说：
“天成，剩下这些你吃了吧！”。
我已经读五年级，我可不好意思再趴在母亲胸前，去吃母亲的奶。
于是，我红着脸说：“妈，我不饿，我不吃。”
母亲的衣襟总是被奶水打湿，她把乳汁挤在茶碗里，然后对我说：
“我的儿子，你快喝了吧，这里面都是营养！”
我怕母亲伤心，或者认为我嫌弃她，就端起茶碗，把母亲的乳汁喝进肚子里，很甜美，这是妈妈的味道。
听父亲说过，女人的乳汁都是血变的，我回味着母乳的味道，回忆着自己小时候。
可关于我吃奶的记忆，没有一丝一毫。
也许，我真是半勺吧，居然记不起母亲哺育我的事情。
最近，队里现存的唯一老光棍董玉坤，总是往我家里跑，用手比划着要干活。
母亲明白他想表达一下他的感谢，前几年，我父亲救过他一命。
这是一位五十多岁，孤苦伶仃的老光棍，他已无力外出打工，他是队里唯一五保户。
据老人们讲，董玉坤年轻的时候，是个高大帅气的小伙子。
他有一股子蛮力，二百来斤一袋的玉米，他可以左右胳膊各夹一袋，走出半里路呢。
他本就长得五大三粗，粗胳膊粗腿，手掌大的像小簸箕。
如果他站在你面前，就像一座黑铁塔，黝黑的脸庞总是不洗，挂了一层皴，再呲着黄白相间的大牙，确实有些吓人。
队里人都知道，当年董玉坤是一把干活好手，队里的辛苦活都分给他来干。
可是，因为家庭贫困，父母早亡，没人给他张罗娶媳妇，他成了队里最老的光棍。
如果谁说要给她介绍媳妇，他就会把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来，给了人家。
有几个坏小子，经常用这个办法骗他的钱，然后拿钱去小卖铺买好吃的。
最早，他给完钱，就站在那里嘻嘻地笑个不停，等着人家给他找媳妇。
可时间久了，他发现这些人是在骗他。他就开始把口袋捂得很严，再也不给别人半毛钱。
近年来，董玉坤身体有病，精神状况也不佳，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他被队里确定为五保户，让他住在生产队部的一间空房子里。
董玉坤来到我家院子里，脱掉脏兮兮的上衣，光着脊背，抡起斧子就是一阵子猛劈。
不久，我家的柴房里，劈柴堆得像小山，再也没有可劈的木头时，他才肯罢手。
招娣害怕董玉坤，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黑山嘴队里小孩子不听话，大人吓唬小孩子总是说：“别哭了，董玉坤来了。”
小孩子听到大人这话，立马就会收回眼泪，不敢再哭泣，就好像大灰狼要来似的。
大人们总拿董玉坤吓唬小孩，队里的小孩自然就认为他是个坏蛋，接着就是对他各种的偷袭和恶搞。
董玉坤不在家的时候，小孩子们经常撬开他的门，溜进他的屋里，往他的盐罐里撒沙子，或者故意把他的碗打破。
还有淘气的孩子往他的锅里撒尿，如果被董玉坤发现，他总是哇哇怪叫着，追的小孩子满街乱跑。
这是一个命运凄苦的老男人，即使这样，他同样知道谁待他好，谁是坏蛋。
董玉坤干完活，母亲总是追过去，用袋子给她拿一包馒头，还有煮好的五花肉和鸡蛋。
他开始推辞几下，然后就接过东西，乐得露出后槽牙，不停地给母亲作揖致谢。
如果，他来家里没有干活，母亲给他东西的时候，他就会怪叫着摆手，死活不肯拿，然后马上逃离我家。
这么一个神志不清的可怜人，他同样有自己的爱憎和原则。
别人都怕他，可是我不怕，他也知道我是医生的儿子，对我很友好。
他吓唬别的小孩子，可他从来不吓我，他把好吃的糖块往我的手里塞。
然后，用手比划着，告诉我这是好吃的，你快点吃。
这是全勺和半勺之间的对话，别人怎么能懂呢。
放学的时候，我见到他在地里挖野菜，就会跑过去帮他的忙，挖些野菜放在他的篮子里。
此时，他总是眼里充满感激地冲我笑，然后用手指着我的书包，意思是让我回家写作业。
队里的大人和小伙伴们都纳闷，为啥傻疯的董玉坤，对我张天成却非常友好。
唉！他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我和他算不上好朋友，可是我从来不祸害他。
他不知道我叫张半勺，但他知道我是医生的儿子，我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