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身前往边境要塞，诛戎城。二
遮阳洒在林荫道上，清风拂过少年俊逸的脸庞，他刚想闭眼深呼吸，一个踉跄差点没栽过去。
“ 你个跛脚，我早晚得让你气死。” 说完拿着马鞭就抽了两下马胯。
不白，喷着马鼻，嘶叫着，似乎有些不服气，感觉自己在身后的家伙面前丢脸了，用力甩着马尾。
“ 嘿，你个孽畜，那也是你能心思的？你当你是我么？骑大马你也配？狗日的，也他娘的不撒泼马尿照照自己，你那前蹄子能扒拉上去么？” 少年看着发癫的不白，故意眯着眼凑它耳朵边叨逼叨个没完。
不待他说完，不白像发疯了似的，嘶吼着往旁边树上就撞去……
身后宝车里，看着前面撒欢儿的少年，传出娇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该，什么马儿什么主，让你没个正形。”
那白玉狮子似是没听到少年的话一样，自顾自的往前稳稳走着。
待二人走了没一炷香的时辰，路边蹲着一老一少，甚是眼熟，待二人看到那骑马少年时，便跑了过来。
“ 恩人！恩人！” 一个挎着木剑的布衣少年，急忙忙的跑到他旁边。
“ 吁……”
“ 恩人！您……您还记得我吗？” 少年一脸兴奋的望着面前。
刘长卿上下打量了一会，点头道，“ 哦……是你小子！你在这干嘛呢？揣个木剑截道吗？”
那羊裘帽老汉，如今也穿了个布衣马褂，背着一草帽，笑呵呵的跟了过来，朝着他拱了拱手，碰了碰身边的木剑少年，“ 俺跟你说多少回了，见面了叫王爷！恩人现在是大忙人，你可别跟着添乱了，走，走……”
“ 咦？你咋知道的？”
老汉浑浊的眼里透了一股明亮，朝着马上少年拱手道，“ 嘿嘿嘿，俺前些日子到清河城卖山货，赶上看见王爷带着王妃逛夜市，身边内城卫可真威风，恰好有个俺们村的，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恩人是天潢贵胄，小老儿这辈子也没见过您这么大的官家。
这不……也怪俺嘴藏不住，就说与山娃子了，这孩子死心眼儿，一个劲儿的要说来给您当马前卒，拦都拦不住，俺也说，这王爷身边能差你一个瓜娃蛋子？”
“ 俺……俺能为王爷去死！上次王爷救了俺们，俺没报答您，这次俺们知道您要去边境，俺愿意跟您一块走。” 山娃子郑重其事的看着刘长卿，眼神坚定不移。
“ 草，给爷双簧呢？玩去吧！” 刘长卿撇了撇嘴，正欲拽绳离去。
“ 恩人，您不能这样！俺等了您好久了，在城里俺怕被城卫拦着，就在这里等！等了两天了已经！” 少年眼看刘长卿要走，马上堵在路前面，眼中有些慌张。
“ 哦？你会啥？就你这拿把木剑，想打死人啊？死一边去吧。” 刘长卿淡淡的说着，摆了摆手，一脸不屑的斜了他一眼。
老汉见刘长卿如此，也是低头暗自一叹， 正欲拉他离开，这时后方车窗内传来一声天籁。
“ 卿哥，留下吧，承他一片赤子之心，实属难得，留身边为你牵马跑腿也好，你不是打算这一路都骑着马吧？”
一老一少不禁投着感激的目光向宝车内的声音望了过去。
刘长卿闻声皱眉，歪过头看了看那挡在前方的执拗少年。
“ 你不怕死？”
“ 俺不怕，来前就想好了，为恩人死，值了！”
刘长卿没理会他，转头看向旁的老汉。
不待刘长卿说话，老汉拱手笑道，“ 呵呵，王爷，小老儿就不给您添乱了，俺这老胳膊老腿的，省着碍了您的眼。”
刘长卿饶有意味的看着他，“ 你唤个什么？”
老汉眯着眼笑道，“ 小老儿百家饭喂大的，村里人都唤阿六，丑名一个，能让王爷记着也算小老三生有幸。”
“ 阿六？哈哈哈，行！这名行！这样吧，清河城里有个城隍庙，你去庙里做事吧，平时给打扫打扫庙殿，有什么做什么，没什么事儿就住庙里，当个守庙吧。”
“ 这？这可以吗？俺能行吗？”
“ 行，去吧，告诉李林儒，你是我亲派去的，就说是替王爷我出家清修，这是我的腰牌，他一看便知，今儿爷给你个姓，往后你便姓了刘，月奉二两，多了你也用不上，那是出家的地方，没个花销也说不过去，每个月二十八，到陌玉坊周府问周夫人领取，照实了说。” 说罢从指尖甩出一枚紫金令牌，上面刻着【北疆王】三个烫金大字。
老汉粗糙老茧的双手捧着那沉甸甸的压身之物却激动不已，浑浊的垂目闪烁着光芒，跪拜在地，叩着头，“ 老…老奴，谢…谢谢王爷，请王爷放心，以后庙在人在！老奴一定尽职尽责替王爷出好这个家，能替王爷做这么大的事情已经是天大的福分，老奴上次与王爷分别后，银钱还有！钱不愁的，宽裕的很！”
“ 行了，一码归一码，去吧！
你，来牵马，假若你能骑就骑，不行就牵着吧。” 刘长卿说罢跳身下马，把马绳丢给少年，看了看还在跪拜的老汉，便往后走去。
老汉被一股柔力托起，等着他们走远后，转身快步向城里走去，整个人仿佛都年轻了不少。
一老一少，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快速远去，等再见面时已不知是何年月，但此刻二人心里激动不已，因为他们爷俩真是屙屎拉在狗嘴里，赶上了……
……
江南郡，一僻静通幽处，只见一间房内，年希尧身着半遮短袍，盘坐茶案，旁边香炉清烟袅袅。
“ 确定他已出城了？” 年希尧闭目盘坐着。
门口遮帘阴影处跪着一壮汉，低声恭敬道，“ 是的父亲，探子来报，这北疆王要赶去边境，不知是何打算，呵呵呵，这小畜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一傀儡，居然当了个一字并肩王？朝中竟无人反对，怪哉。”
年希尧双指捏须，微微挑眉道。
“ 他能一夜之间扭转乾坤，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事有蹊跷，近期不少帝都传言，当今圣上有神鬼护身，也不知是欲盖弥彰还是与我装模作样。
看来他还是高估了高致在北疆官场的政治遗产，想借机把控那边的局面，咱们的人到了哪里了？”
壮汉思索片刻，低头接着言道，“ 禀报父亲，人马已伏击在武靖城外十五里，从清河郡去诛戎城必经这里，按时间来算，他最快三天之内才可抵达。”
年希尧缓缓睁开双目，暼向门口冷漠道，“ 速派急信，命埋伏手，就地解决，格杀勿论，我倒要看看他扶持上来的傀儡，不过半月有余就惨死北疆境内，他在那太和殿作何感想。”
年休权不解的看向他，“ 那春燕她们……？” 见年希尧不予回应，他也不敢再多问，正欲离去。
“ 我已与北戎达成共识，童虎与晋安在那边的兵马不日便到，届时，他高远小儿自会斟酌，现在春燕她们比任何时候都安全，待诛戎城破之日，便是春燕她们回归之时，你带十万兵马去掩护以防万一。” 年希尧说罢，两手拍膝，站了起来，背手踱步到窗边。
“ 还是父亲神机妙算，制敌千里之外！这江山本就该是咱年家的，孩儿真是望尘莫及。” 年休权赶紧跪拜下来，激动的说道。
“ 此事暂时莫要吐露出去，黄口小儿竟敢与我班门弄斧，待我兵临龙城帝都，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块！” 年希尧冷笑着，伸出五指，又用力的攥在一起，冒出丝丝白气。
……
而此刻率领四十万精兵正在往江南州郡赶来的童虎与陈晋安二人一黑一白，胯下战马亦如此，童虎收到陈晋安的通知后便带点兵点将拔营便走，也不与卫敬打声招呼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而陈晋安临行之前一夜与卫敬单独会面后，二人坐聊到深夜，也转告了他此去心意，他与卫敬也算惺惺相惜，陈晋安算是年轻栋梁一代的军中翘楚，在边疆抗敌之际从未厚此薄彼，号称晋国白衣军神，尽显一代儒将风范，运筹帷幄，每每与北魏交手哪怕敌众我寡，都可不落下风，用兵如神，奇兵百现，亦使的一杆芦叶草，更是出神入化。
一路上童虎说个不停。
陈晋安只是默默听着，然后嘴角笑一下。
“ 大哥，有心事？” 只见这精壮汉子，皮似棕黑，满脸桀骜，看向一旁的白衣儒将，只见其丰神俊朗，面若玉冠，目光深邃看着前方，二人，缓慢骑行着。
“ 还有多久到？”
“ 差不多两天吧，怎的？”
陈晋安，牵住马绳，停了下来。
“ 就地扎营，休整！”
“ 那义父那边？
知道了，我这就安排……” 童虎看着陈晋安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点点头掉转马身就往后走去，随后朝着四个副都统起手做了个手势后，几个副都统便朝着四个方位开始安排以此山地开始安营扎寨。
接着陈晋安翻身下马，找了块空地，开始拿石子画着江南州郡的绘图，仿佛一切画面尽在他脑海一样。
童虎瞪着虎目不理解，沉声道，“ 大哥，你这是？”
陈晋安边画边轻声说道，“ 当初先皇因国策治地而改江南道为直接行政州郡统管范围周边十三州，王明远为首的内阁建议先皇统一调配江南郡为南境除龙城外的十三州作为政治缓冲，帮助内阁会政提高效率，江南郡作为直接行政州郡相当于中书省待办南境一切政事，再由江南郡梳理后统一发往内阁，本质换汤不换药，实际上是没有权利下放。
年希尧控制了江南郡相当于把控了周边在内十三个州，从任何一个地方到龙城，江南郡就好像那沙漏瓶里塞了一个漏斗，他切断了皇权与下层周边的直接联系，地理位置又居中心地带，在周边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他已夺了兵权，整个南境现在除了龙城之外，尽数在他手中，我们等几天，若边疆那边真被打破了，再进也不迟，我就是担心北戎以防万一，年希尧自断臂膀，哪怕北戎与他达成协议共识，我不信拓拔家族和草原王庭能让出一半南境之地给他，到时候大军南下，先破江南郡之后才是龙城帝都，我们何必？”
“ 那大哥，咱这义父还救不救？” 童虎挠头蹙眉道，他本就一武痴，不懂旁的，陈晋安让他干嘛他干嘛。
陈晋安挑眉抬头看向精壮汉子，薄凉的嘴唇微微轻笑，“ 救，不救？等等看！若边疆一切安然无恙，咱这北疆王若真如卫敬所言，那我们不但不救，还要提前打他年希尧几个州下来。”
陈晋安心里耿耿于怀的是，原本六部之一的兵部尚书理应是他实至名归，结果却是那个改姓门庭的奴颜婢膝之辈，当得知结果时，他一句话没有讲，默默的在酒宴之中做了个陪衬后，连那个本就没多少情义的女子也没带去，无论她如何哭着哀求，他还是头也不回，提枪上马去了边境，童虎亦是看不惯，所以也追随他而去。
……
龙都城，养心殿。
“ 北疆王已启程，不日便到武靖城外，圣上，用不用告知一下？”
“ 嗯……告知当然要，等他进入城中时。” 他坐在御台之上，翻阅着桌面上的文书，头也没抬。
“ 臣下这就去。” 陆云生明白少年圣主的心思，便不再多语什么，转身离开。
高远自然希望刘长卿在北疆能有些事情做，在他眼里，哪怕那位祖宗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高远清楚，这北疆如今局势，若能让他心里惦记，晋国可保无忧，他也从不担心这年希尧的阴谋诡计，他已得知那年家充其量也是做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手段计量，且不说这庙堂上的肱骨大儒同意与否，单是晋国内乱，就不是他能承受的，毕竟他还没有在这朝堂之上做到一手遮天，何况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底牌。
……
柔然草原，王庭。
可汗金帐，帐蓬顶上镶嵌着一只黄金做的海东青，帐内，古铜肤色的男子端坐于王座上，面前是一只外焦里嫩的烤全羊。其左侧放立着一只用牦牛毛点缀的三叉戟，右边放着绣着海东青的王旗和一面桶塔纹的大鼓，三叉戟旗鼓象征着这位纵横半壁江湖一甲子的江湖第一，在草原之上亦是有无上的王权。
消瘦的俊朗男子，拿着指刀正削着肉干，然后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的听着属下的报信。
不一会，一个魁梧的壮汉走了进来，不待旁边人讲完，他大手一挥便拿起篝火炉上的一只烤全羊撕扒的啃了起来。
王座上的男子抬眼一瞅，把手中最后的肉干放进嘴里后，便低头拿起一块金帕便开始擦拭着手中的把玩之物。
“ 斛侓寳钰，我说了几次？这里是王庭，哪怕你我关系再亲密，也要分场合。”
这壮汉吃的满嘴流油，往旁边一坐，“ 牛儿有牛儿的道理，羊儿有羊儿的想法，我斛侓部族，天生就是草原上食肉的，哪里管得了他人的看法，你谈你的便是，我吃我的，又不妨碍。”
王座之上，点头示意，旁边的下属虽说忿忿不平，但还是忍着继续说道，“ 可汗，大概就是这样，南晋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希望与我们暗中合作，届时吃下北魏进攻的铁鸽子骑，我们与他共分南北之地。”
“ 嘁……贪生怕死之人，也配与我们草原儿郎合作，我们是天上的太阳，他不过是垂死挣扎，有无有他都一样。” 旁边的壮汉擦了擦自己的肚皮，仰头灌了一口马奶酒，眼神不满的盯着那汇报情报的下属。
“ 那依玉王之见，我们该如何？”
斛侓寳钰听到王座之上如此态度后，也不太好再发作，毕竟提出来并入柔然的是他自己，他咂摸了一下满嘴胡渣。
“ 您是可汗，我们听你的，只是这一半荒漠数百年之久，究竟何时才能恢复，我们与拓拔家族本就貌合神离，这不是长久之计，若不打进南晋，再过不用百年，我们便只剩一片荒漠了。”
斛侓寳钰说的很对，当初要推选出一位草原勇士为草原做最后的争取，结果郁久闾部族死活不愿意，眼看草原地盘随着三族繁衍生息，越来越拥挤，一半的荒漠谁也不愿意迁移过去，敕勒部族与斛侓部族合计一番，一暗一明蚕食掉他们，双方也达成共识，敕勒川当仁不让成为草原第一，借用了草原最后的气运被推送到如今境界，结果除了为自己博了个江湖第一的名头，没有为草原带来切身实际的利益，所以惹得斛侓部族心生不满许久，尤其是近几年双方部族之间更是明目张胆的摩擦互殴屡见不鲜。
敕勒川点头轻笑，“ 寳钰哈达，你我如今又是亲上加亲的胡盖达，我明白你现在顶着压力很大，我也一样。”
随后王座之人走了下来，坐到他旁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臂膀，轻叹一声。
“ 我答应你，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带着族人换个地方生活下去，眼下南晋北疆不出数日便会被我们攻破，那南晋年希尧的合作我们答应，和北魏也不撕破脸，既然我们要了北疆之地，等他们大军南下之时，我们再看看那年希尧的能耐再做定夺！你急，我比你更急，所以要稳住。”
斛侓寳钰此刻也长叹一口气，“ 是啊，你我兄弟生死早已捆绑在一起！我当然明白！你是那天上的海东青，我这草原上的头狼也不能拖你后腿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