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阿思，姐姐对不住你
若昙从来都不知道，人会有这么多眼泪。
今天和水嫣然从沁音女学回来，照旧去怡香居陪水夫人用午膳。
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水嫣然听着从正房传出的声音，脸色沉了下来。
“夫人，安然如今都九岁了，还这样不着调，整天像个野丫头一样就守在大厨房里。哪家大家闺秀不念着花儿诗儿的，她就缩在烟熏火燎的厨房看人家蒸大饼！夫人，奴婢求您就让安然去官学吧！”
嫣然快步走进正房：“张姨娘，你这话怎么说呢？是母亲不让妹妹去吗？妹妹才去了两天，差点烧了官学的屋子，你怎么忘了。”
张雪云跪坐在地板上，穿着一身精心裁剪过的绯色衣裙，如云的乌黑鬓发堆积在头顶上。纤腰柔弱，两肩微耸，连哭着的样子都好似精心设计过，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娇滴滴的声音中拖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鼻音，就像随时随地在撒娇。
若昙看见水嫣然脸上掠过一丝愠怒。
张雪云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连若昙都不得不感叹，长了一副我见犹怜的琼瑶女郎的脸。
“大小姐，安然没本事托生在夫人肚子里，就该做个烧火丫头呀？大小姐自己说说，你每天吟诗作画的，你妹妹就每天撅着个腚就知道在厨房忙活？不像个小姐，到像个贱种子。”张姨娘激动起来，开始口不择言。
哦，长的这么一副如诗如画的琼瑶女郎脸，妆造也那么有格调，说话却如此粗鄙，不是王者像个菜鸟。
若昙偷偷的翻了个白眼。
“放肆，姨娘是从哪里听见的浑话，二妹妹虽然不是母亲亲生的，可母亲什么时候怠慢过她？官学也是母亲求了人，人家才叫她去的。”水嫣然被气的脸色通红，“二妹妹喜欢烹饪，这也是女子的才德，怎么就是…就是…”
水嫣然是淑女，那个“贱”在嘴里打了个滚也没有说出来。
“求夫人，求夫人叫嫣然去官学吧，她这样下去，还有哪个好人家愿聘了做媳妇啊？”张姨娘跪坐起来，眼泪仍旧啪啪的往下掉。
“住嘴！”水夫人也彻底怒了，“安然好歹是府里的二小姐，哪里由着你一句一句的说她？”
“姨娘。”正说着，一个九岁左右的女童撩开竹帘从门外飞快的跑进来，跺着脚直喊，“姨娘，你怎么又来母亲这里了？我说过是我不愿意去官学，你又怎么能来母亲这里闹？”
一边行了礼给水夫人和水嫣然：“母亲、姐姐，请你们原谅姨娘，她也是关心则乱。我回去好好劝着她，你们放心。”
女童站在那里努力的挺直着腰身，大大的眼睛囤着委屈的泪水，她长的很像她的姨娘，一看就是一个美人胚子，不像的是，她脸上隐约有的犟气和自信。
“安然，也不怪你姨娘操心，你喜欢烹饪，但也不能因此荒废了学业。”
水夫人柔和的看着水安然，“我明日再去求了先生，让你仍旧去官学，等先学了识字读书，学着做了学问，才能明道理，辨是非，女子也要有安身立命之本，才能在这个社会活的潇洒自由。等你长大一些，想去做什么都由着你。”
若昙默默的点头，水夫人说的极好。在现代，九岁不过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连九年义务教育的三分之一还没有学完，有哪个家长就会让他辍学去学习颠炒锅或者美容美发？
估计人家蓝翔还不收呢。
怎么也得有了一定的基础知识才行。
张姨娘考虑的不错，就是这方法太激进了。她似乎低估了水夫人的涵养。
她怔怔的看着水夫人，早忘记了自己精致的装扮，用袖子一抹脸颊，拉着水安然跪倒，按着她的脑袋就给水夫人来了三个响头。
水夫人摆摆手：“先下去吧，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也该改一改了。”
“妾身鲁莽了。夫人见谅。”张姨娘抹了一把眼泪，领着水安然走了。
“娘亲，你也太纵着姨娘和妹妹了些。”水嫣然依旧忿忿不平。
“都是苦命人，何必管她呢。”她摸了摸水嫣然的包包头，“嫣儿，女人活这一世不容易，你也一样要警醒些，多学一些东西安身立命。”
她似乎困倦的厉害，午饭都不留水嫣然了，叫紫玉去大厨房叫饭，让她回快绿阁自己用。
水嫣然看母亲转身躺下了，出了怡香居，就叫绿玉去找小丫鬟出去打听打听，今天怡香居还发生了什么事：“悄悄儿去，别叫人发现了。”
绿玉得了吩咐，赶紧去办事了。
水嫣然却没了心思回去用饭，带着若昙晃晃悠悠地去了湖边。
水府的假山就建在内湖旁边。湖边种了一圈儿垂柳。
如今盛夏，柳树长的茂盛，长长的枝条都垂在了湖面之上。
突然听见“扑通”一声响，似乎有人落水了。
若昙看了水嫣然一眼，就撒腿往有声响的地方跑去。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大概因为顽皮，从假山上滚落下去，跌进了湖里。
有一个十来岁的丫鬟正往水中蹚，一边喊着：“阿思…阿思，别怕，我来救你了！”
嗓音尖细，含着满满的惧怕。
水中的小童随着湖面沉沉浮浮，拼命挣扎，却并不呼喊。
若昙一阵风跑过来，对着水中的丫鬟喊：“你快上来！”
那丫鬟回头看了一眼，仍旧巍巍颤颤的朝着小童的方向疾走，只可惜被水所阻，裹足不前，直急得泪水四流。
若昙在奔跑的路上早捡了一根长长的竹竿，伸了过去捞小童：“快抓着，我拉你上岸。”
一边对丫鬟喊：“你上来，和我一起抓着这个杆子，我们捞他上来。”
那个小童却并不抓竹竿，只是伸着手继续挣扎。
这样子不行啊！
若昙急了。
还好水嫣然这边已经喊了几个小厮过来，几个人跳下水，终于把小童给捞了上来。
可惜有点晚，上来的时候已经嘴唇青紫，好似没了呼吸。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瞬间溜了个干净。只有那个丫鬟蹲下来，摸了摸小童的小手，呆呆的不知道想什么。
若昙推开她，迅速的回想了一下前世学习的急救知识，蹲下来迅速的拍打小童的肩部呼喊，又伸手触摸小童的颈部，感觉还有跳动，小小的嘘了一口气。
她一把扯开小童的衣领，把他的脸推到一边，用手抠了他口中的淤泥和水草等杂物，然后又把他的额头往下压了压，将头向后仰，打开气道。
然后把小童放平，似乎没有犹豫的时间，迅速俯下身子用左手掌根抵住小童的额头，两根手指紧紧捏住他的鼻翼，让鼻腔紧闭，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夹住小童的脸颊把他的嘴巴打开。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小童的嘴将吸入的气吹入他的呼吸道，看到他的胸膛有了一点小小的起伏，她又迅速重复了一次。
继续撕开小童的上衣，在他胸部中央点按压做心肺复苏。
重复上述动作两次后，终于听见小童“哇”的一声，若昙迅速将他的头拨到一边，让他将水吐了出来。
又把他是头放正，保证他呼吸道通畅。
还好还好。
若昙站不起来，一下子跌坐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刚才全凭现代人的孤勇去救这个孩子，没想过能不能成功，这会儿勇气用完了，就发现自己腿软的厉害。
那个早目瞪口呆的丫鬟这会儿回过来了神，一边哭一边把小童抱在了怀里，嘴里喃喃道：“阿思阿思，姐姐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