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守岁
清河村里的百姓虽然不怎么富裕,但过年的时候,依旧还是很热闹。
过年的前一天,乔氏做了四喜素丸子、鸡蛋卷、香菇酿豆腐和素八珍,又煮了一小盆的素馅饺子,用提梁食盒装好了,让周嬷嬷给顾砚初送去。
年三十的晚上,村子里好多人家都“噼噼啪啪”的放了爆竹。旁边老牛头家的院子里也支起了大锅,炖肉的香味飘出去了老远。
因着家中都是女人,过了年没多久又要搬进城里,曼舟家也只是像模像样的做了几种过年才吃的东西。
晚上,三个人早早的就用完了晚饭,在正屋的炕桌上,周嬷嬷沏好了茶水,摆上了花生,还有一些曼舟自己熬了糖,拌了花生和芝麻做的糖果。
曼舟家的院子在村子的最里边,东边就是安阳山,过年的气氛不似村子中间人丁旺盛的人家那样热闹,加上一家子都是女人,大年夜难免就显得冷清了些。
周嬷嬷感叹道:“以往过年的时候,咱们都要做许多素斋送到山上,今年明空师父不在了,我这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
乔氏点头:“咱们在这村子里住了十几年,今年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过年。”
说话间,乔氏将前几日在城里买的首饰拿了出来,她将玉兰花簪插到了曼舟的发间:“又长了一岁,今年过年娘送你一支发簪。”
曼舟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说道:“娘,这白玉簪贵重,女儿整日忙里忙外的,害怕弄掉摔坏了。”
乔氏摸了摸她的脸:“过了年,我们就搬进城里去住,这么多年以来,你和明空师父学了一肚子的学问,学识并不比谁差,以后要像大家闺秀一般行止有度,举止端芳,切不可再跑跑跳跳的。”
曼舟听话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周嬷嬷在一旁抹了把眼泪,心中不由得酸涩,当年她们若是没有逃出来,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乔氏拉住了她的手,将包在帕子里的银镯子拿了出来,一下子套在她的手腕上。
周嬷嬷看着那又大又沉的银镯子,着实吓了一跳,急忙要往下摘:“娘子,这太贵重了,可使不得,使不得。”
乔氏红了眼睛,扑倒在她的怀中:“嬷嬷,当年你我二人逃出平南侯府,一路上多亏有你护着我,这十几年来又一直起早贪黑的伺候,我早就将你视为亲人。”
“娘子”周嬷嬷也是满脸的泪珠。
曼舟擦了擦眼泪,转了话题:“大过年的,你们两个快别哭了。娘,这帕子里还有两根簪子是给谁的?”
乔氏坐直了身子,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曼舟说的对,大过年的不哭了。”
她拿起那根梅花银簪在自己的头上比了比:“这是娘给自己买的,好看吗?”
“好看,我娘生的美,戴什么都好看”曼舟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乔氏拍了她一把:“还学会打趣娘了。”
她将那根白玉竹节簪子拿在手上,仔细的观瞧了一遍,才放到曼舟的手里。
笑着对周嬷嬷说道:“这是给砚初那孩子的,他无父无母,以后是要和咱们曼舟成亲的,我这个未来的岳母得送给他个像样的东西,嬷嬷你说对吗?”
周嬷嬷点头:“娘子说的极是,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是该送件拿的出手的东西当作两个孩子的定情信物。”
乔氏喝了口茶,说道:“嬷嬷,我想着过年搬进城里以后,再买个丫头做些粗活。咱们又不缺银子,你年纪大了就不要再做那些力气活了。”
见周嬷嬷有些犹豫,曼舟在一旁也劝道:“嬷嬷,买个丫头做粗活,我请人熬煮膏方的时候你帮我盯着点,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即便以后不做膏方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研究刘阿婆留下来的食谱,做点吃的拿去卖,也好补贴一些家用。”
听到曼舟的打算,周嬷嬷这才点了点头,她慈爱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在烛光的映衬下,她的脸上好像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浓密的睫毛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清澈明亮。
周嬷嬷抿嘴一笑,眼角的皱纹都跟着柔和了不少:“娘子,你看咱们姑娘生的多好看,顾秀才可真是有福气。”
乔氏也看向曼舟,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孩子都是好相貌,又是从小一起长大,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曼舟被她们两个人看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她眨了眨眼睛问道: “娘,以前听师父说,京城里正月初十到正月十六是可以赏灯的,那几天无论是深宅大院里的小姐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都可以到街上观灯而不受礼法约束。”
乔氏笑着点头:“正月初十开始赏灯,直到正月十六那日罢灯,罢灯那日,京城里的女子会在夜里结伴同游,有一人燃香走在最前面,曰为走百病,取在新的一年里无病无灾之意。”
看着曼舟眼神里的期待,乔氏轻抚她的脸颊,意味深长道:“用不了多久,我们也会去京城。”
安阳山上的破庙中,顾砚初一个人跪坐在佛堂前,听不清他的口中在低低的诵着什么。
就这样静静的跪坐在佛堂里,直到过了子时,他才起身走到院中的那棵银杏树下,拿起一旁的铲子挖了起来。
不大一会功夫,树下就被他挖出了一个大约两尺深的坑洞。
顾砚初将一个用蜡密封好的罐子放了进去,放好之后,他又把坑掩埋了起来。
用脚将土踩实,又踢过去了一些枯树叶,这才缓步回到了后面的禅房。
禅房里的地席十分凉,尽管铺上了厚厚的褥子,也依旧冷的让人睡不着。
顾砚初回想着那日在明德书院,秦夫子追问他“师出何人”时的神情,并不像是随意问起来的样子。
难道说秦夫子与师父以前有什么交情?可是他却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到底这个人是敌是友,现在还不清楚。
他确信秦夫子如果真的与师父相识的话,那么以后他一定还会找机会接近自己。
那封信他已经埋到了树下,信里面提到的人,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那位。
吹熄了蜡烛,顾砚初从怀里摸出一只玉镯,拿在手里反复摩挲着,镯子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心里想着曼舟戴上它的样子。
过了年,搬进城里以后,这间破庙他恐怕也不会再回来几次了。
两年以后的秋闱,一定要高中,查清楚当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