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绝技二三
“依山傍月”之后，见时机成熟，我就该对当美云使出，第二式“春风化雨”了。
当年，我追当美云。她每天早晨上班前，都会收到我发给她的一条“请安”的短信。短信内容，是我前一晚早早编辑好的，并且别出心裁地从不重复。
两年多，我记得我的手机里，短信的收件箱内，她回复我的短信一共两千零三十一条。然而，她告诉我。我发给她的短信可达两千七百五十六条，这些还不算她未给手机装入内存卡之前，为腾出手机内存删掉的一部分。
她回复过我的短信大致为——“谢谢你，呵呵”“你真幽默，哈哈哈哈”“听人家说，一个人的丽江，两个人的凤凰。那时候，我一直想和他去一趟凤凰，可惜没去之前就分手了……”“我感觉我已经慢慢记不起他了。”“你很阳光乐观，像冬日里的暖阳。”“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感受到了……”“我喜欢吃抹茶味的冰淇淋，还有火锅，好多！以后慢慢告诉你！”“不离不弃与你天荒地老。”“我也爱你！”“木马（亲吻声）”……
我会每月将那些在电话里，说起来肉麻麻、酸溜溜的情话，统统化作美丽动人的文字，贴上一张邮票大老远地寄给她。这种做法虽然老套过时，可富有古朴情调，让爱情在时光中曼舞。
每逢节日，我都会为她送去一份惊喜。大小节日统统送，投其所好地送，意想不到地送。小到亲手雕刻的皮卡丘，大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送不起名包豪车，能送得只有小处见真情。
其实，我还提笔作过一首“陈醋诗”，用来提升我在当美云心中的格调。给当美云写情诗，这一套路算是故技重施。首施于我的革命战友——女兵，周童鸢。
接着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和煦春风，最终都化作了我与当美云的情意绵绵。
她会为我的忙碌，一整天没有给他打电话，而心神不定地主动打过来嗔责一顿我。
有时我能深入地洞悉到，她对我的欢声笑语中，偶然会掺入两三句嗲声嗲气。这让我不经意间，看到了她心湖泛起的涟漪。
显然，第三式，秋成便收，东风已至。
那年大年三十，我胸有成竹地向她表白了。
我直接捅破了窗户纸，说：“当美云，做我女朋友吧？”
我没有感到，她有一星半点儿的迟疑。她脸上已经春光乍泄，可嘴上偏说：“我还没想好，再等等吧？”
“等不了了！你看多好的时机……”我脑子一转，机灵地说，“过了今夜，就是新年了。我为何等到现在才向你表白？……”
她沉默着，等着我将话说完。我渐渐进入了激情澎湃的状态。说，“我想和你一起，步入崭新的一页，迈向属于我们的开始！从此，那些过往的统统打包丢在今年，让我们向过去说再见！张开双臂拥抱明天？！”
我深情款款一番之后，当美云好像在电话那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接着她精灵俏皮一笑，说：“这不是还没过十二点吗？”
“你是说，明年……不对！过了十二点，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我欣喜若狂地追问之后，又在心里暗想，“没想到我的话，直叩她的心门！”
我手机的听筒，在我耳边小心地“嗯”了一声。接着，当美云羞涩地笑着岔开话题，说：“当你老了。”
我一下子借题发挥起来，嬉皮笑脸地说：“当你老了！有我陪你！”
我这一车将下去，她变得矜持起来，明知故问：“你也在看春晚？”
“是的。‘与你同呼吸共命运’。”我继续在耍着嘴皮子。
她仍矜持不放，又说了一句：“你在部队想家吗？”
我瞅了一眼电视，画面上正好出现一位军人，在表达着对家乡母亲的思念：“妈，我们大概有四个年头没在一块儿了……”
我瞬间明白了当美云，此言何意。
沉了沉气的我，淡然一笑，说：“想呀！……”
我停下来，想了想，将自己前两天在军网上看到的一句，充满无限荣光和豪情万丈的句子，说给了她：“青春不止眼前的潇洒，还有家国与边关！”
“我以后得仰望你了！”她轻松地笑了笑，接着跳开话题，说，“小棉袄。” 她说完，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视——是小品《小棉袄》。
“我要做你贴心的‘小棉袄’暖你三冬寒！”我死缠烂打地说。
“哈哈哈哈……”我说完，不久,她看节目笑出了声。笑声末尾，她边笑着，边重复了一句，小品中的一句台词，“这是好大一坨的小鲜肉。”
这样就将我刚才的话，十分巧妙地搪塞过去了。我多措并举，改死缠烂打为不吝赞美。看到小品里有个女演员长格外漂亮，于是我就恭维地说：“这个女演员，长得还和你有几分相似，看到她我就想到了你。不过你……”
我故意卖起关子，她果然上钩。她认真地急着问我：“不过我什么？”
我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在我得意的笑声中，她像退去的潮水，渐渐恢复了风平浪静。此刻，沉默在电话那头的她，可能正在为自己的冒失而羞答。
“不过你……”笑完，我不慌不忙地说。见故技重施，不再灵验——她不起兴致，仍旧在电话那头耐心静候。
我也见好就收，一吐为快地说：“不过你比她漂亮十万倍！”
这话一听都是假的，可女人就爱听这虚假的所谓的甜言蜜语。
这样电话那头良久的沉默，才在当美云娇嗔的回应中打破：“哼……油腔滑调。我才不信那！”
甭说她不信，我说的时候，我都不信。管她信不信，这个不重要，重要的只要她眉开眼笑就好。
我合准时宜，爽朗一笑。竿头一步地说：“真的！你看这个小品里的女的，没你腿儿修长，没你的身材苗条。”
我对她的溢美之词，让她心里美滋滋的，飘飘然的。不然，她不会对我说话变得愈加温柔。那温柔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吃巧克力的味道。虽然她只是说了这寥寥三个字：“青，花，瓷。”
“对！杂技节目。”她报节目名，我说完类型，就随口哼唱了一段，“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你也听出来了，我的哼唱弦外有音呀？！谁叫小的我能文能武，能说会唱那！我就是这样，谈恋爱一旦姑娘给我三分颜色，我必然会厚颜无耻地去开染房。
“千里相隔，还能在一起看春晚。瞬间感觉距离好近好近……”她惬意地说。
“是啊。你我，虽然山重水阔，相距两千多公里。此刻，电话和春晚让我们走得很近。”我感慨地说完，想了想说，“谢谢你……愿意走进我的生命。”
受我情绪感染，她也语重心长地说：“我也谢谢你。也感谢于茫茫人海中遇见你。”
“谢谢我什么？我没有听清楚，请再说一遍！”我故意刁难地笑着说。她抿嘴一笑，嗔声地骂了我一句：“滚……”
我之所以能哈哈大笑起来，都是因为此时打是亲、骂是爱。我的笑声还没落下。突然，我眼前一黑。连队俱乐部的灯光与电视机屏幕，一起熄灭了。
“怎么回事？”我随口急切地问了一句，连队俱乐部看电视的其他同志。
与此同时，连队俱乐部里一边围吃着六桌火锅，一边刷着手机、打着电话、看着电视的其他战友，也都不知缘故地站起身来。你一言我一句，议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停电。有的出着主意，有的继续打着电话，有的发着牢骚…… 聒噪声把我赶出俱乐部门外。
我又“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终于清晰地传来：“你们那边怎么了？”
“停电了！可能吃火锅，负载功率过大，跳闸了吧！”我想了想，自我安慰地说，“这种情况今年国庆的时候吃火锅，也发生过。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那你先忙，等会再说……”她体贴地说。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可做。对于检修断电故障，连队干部已经安排人员前去处理了。我能做的和大多数同志一样，只有静静地等待光明驱走黑暗。考虑到我们差不多聊了有两个小时。再聊，一方面怕言多有失；另一方面，聊得确实已到了寡淡无味的地步了。
于是，我就顺水行舟地说，“好的，我忙上一会儿。等会聊。”
不一会儿，光明就重返连队。可是电刚一来，营里就通知各连官兵前往食堂，亲手制备明天一早的早餐——饺子。包完饺子，零点将至。紧接着，组织放烟花活动。等放完烟花，各连又开始了点名工作。连队点完名，各班带开接着点。部队就是这样，一个事情接着一个事情，紧张而又忙碌。等集体工作一个接着一个落实完之后，真正属于自己支配的时间，就到了洗完漱躺在床上等着熄灯。
一点刚过。我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当美云的电话。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我心里默数着：“1秒，2秒。”
咔嚓！就两秒时间，手机听筒还没发出“嘟——嘟——”的声音，我就将电话挂断了，因为心里突然有了其他决定：“先发个短信，这个时间她可能睡了？！”
“不好意思。太忙了，才躺床上！晚安！”我用手机编辑了这样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短信发出去以后，我模棱两可地还是将手机压在床铺下，准备酝酿睡意。刚闭上眼睛，床铺下贴着床板的手机，就发出了两声长长的剧烈的震动。
我拿出手机一看：“你还没睡？我都睡了一会儿，醒了……”
依我的经验判断，她肯定没有睡着。我的内心喜悦与自责各半，迅速发了一条短信给她：“赶快睡！明天还上班那！”
“明天我请假了！”她的短信跟在我短信后面，很快就过来了。
她使用的是智能手机，我用的是“小手机”（老人机）。自然她编辑短信的能力，要比我在键盘上“蹦蹦蹦”，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快很多。主要原因是，当时部队保密规定要求，军人不准使用智能手机。使用老人机还是我未经审批偷着使用的。因为所有审批的手机，连队会统一保管、存放，只有周末及休息时间才可请领使用。
“休息？！”我发给她。
“不是。肚子疼！”她的短信回的毫不迟疑。
看到她的短信，我出了宿舍又去躲进晾衣房。为她肚子发痛而担心的我，打通电话后，面部担忧的表情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情不自禁的喜悦。我喜滋滋地小声，先是问了一句“喂？！”
听到对方“嗯”了一声。
我接着问：“怎么还不睡觉？！”
“你也不是还没睡吗？！”听到她的话，我们都笑了。
“什么情况？肚子疼了？没事吧！”我这才切入正题，关心地问。
对于我的问话，她又笑了起来，且笑而不语。我瞬间懂了：“哦……知道了！那你喝些红糖水吧。”
“你都知道喝红糖水？……”她笑着刁难着说，“老实交代。你谈过几个女孩？这么有经验？”
这一问，问的我哑巴吃黄连有口无言呀……
“我喜欢你，当美云。”我将笑声戛然而止，让她意想不到地说。
我说的很深情而又笃定。我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猝不及防。她一时在电话那头哑口无言，沉默着……良久，我见她不吭声，便主动“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没有人应答，我接着着急起来，“喂？”了一声。
话音刚落，她立刻回复道：“嗯，在那！”
“当美云。第一次见你，我就为你心动不已。之前，家人为我介绍了很多女孩，之所以到现在我还是孤独一人，我都是在为等你的出现……”
我推心置腹还没结束，她就从我的话里挑出毛病，笑盈盈地质问我：“许多女孩？是多少个？”
我先是一阵悔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接着，我呵呵一笑，解释说：“就几个！”
“几个？”她斩钉截铁，似嗔非嗔地问。
“嗯？……嗯？……”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片刻思索，忽见柳暗花明又一村。我说，“无论多少个，我这一生，只为你而来。”
我刚说完，她绷不住的笑，终于放了出来。她不以为然地说：“看把你难为的！我只是随便问问。”
“你哪是随便问问？分明就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在心里嘀咕着。
“……不过你的回答还算满意！我不在乎那些，我们都多大人了，谁还没有个过去啊？！”她的话在我耳畔没有间断。她说到这句话，我又在心里嘀咕起来——不在乎，是假的。你们女人嘴上说不在乎，其实心里比谁都在乎。我才不会告诉你那！我才不会那么傻不拉几地给自己埋下一颗定时炸弹！
“那你的过去哪？”轮到她头上冒汗了。
我拿她的话做挡箭牌，开起她的玩笑来。
“就他。给你说过的。” 我知道她口中的他是何人。可她的语气当时显得严肃认真。我怕聊天氛围背道而驰，赶紧搬来梯子让他下来，对她说：“你说，谁还没个过往啊！。就是的。我也认同这话。我也只是随便问问。你太认真了。”
“哈哈哈哈……谁认真了？！”她笑了起来。
她一笑，一下融化了我结冰的心。我不想在此，话题上纠缠不清，因为我已经预感到这个话题，会将我们拉进误会的泥潭。记得年轻时，我在意过一个女孩是否谈过恋爱。那时，我发誓我要找一个没有过恋爱经历的女孩。许多年以后，我观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变时并非波澜不兴，可能如很多人一样，是浴火重生的，这样我的思想才会凤凰涅槃……从在乎是否有过恋爱经历，到为爱而在一起，再到后来不为爱而在一起。这或许就是成长？！与其说是成长，还不如说是一个人在现实中的无力挣扎。
那时，我在爱情中的思想境界，处在第二层：为爱而在一起。我觉得前一层，是对爱的考验，后一层对爱的粉碎。第二层，刚好，不偏不倚。不单纯也不悲凉。这种思想境界是纯粹的、美好的、超脱的，没有停留在原始层面，且抛开了贫富贵贱。
我直切主题，说：“我喜欢你。你如今是我女朋友了？！”
“我还没答应你那？！”我听出来，她的话带有几分疑惑。
今夜十二点已过，她就是我的那朋友了。这是她之前千真万确，说过的话。如今，她矢口否认。或许她确实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也或许她实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无论怎样，我都不能让良机错失。
我提醒了她一下，说：“你刚才说，过了十二点。到了新年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有吗？我说过吗？”她调皮地笑着，向我耍赖。
我知道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没事，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拿出如山铁证，是直捣黄龙的关键一步。
我将她刚才说过的话，向她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刚才我们这里停电前你说过的话。我说，‘新年里，我们一起带着新爱情，迈向新的开始？从此，那些过往的统统丢在今年，让我们向过去说再见！去拥抱崭新的明天！？’你说，‘这不是还没过十二点吗？’。我说，‘你是说，明年……不对！过了十二点你就是我女朋友了？！’。你说……”。
我还没将我们之前的聊天内容，完完整整地向她复述完毕，她就打断了我的话，嘻嘻一笑地说：“你记性真好！”
“再什么记不住，女朋友说的话必须刻骨铭心！”我信誓旦旦地说。
“好吧。从今以后，你的使用权和所有权都属于我了！”她这话说的是贪得无厌了些，可我听着心里甜蜜蜜，有一种终于找到了组织的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