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依山傍月
1
从程婉怡那里，获知她堂哥程修安的联系方式。回到部队在一个周末，我主动打过去电话。
“喂？”听筒里面的声音，干脆却又深沉。
“喂，你好。请问是程修安吗？”程婉怡给我的电话号码，即便我深信不疑，可也不能隔着岁月与电话，立刻拉近我与程修安的距离。
我忽然意识到，无论你与一个人曾经关系多么要好。只要经年，感情必遭斑驳。
“是！你……是哪位？”程修安迟疑地一问。
我企图与八年前的自己严丝合缝，不想让程修安有一丝一毫的察觉，我们的情谊会在时间里换了模样。可是我屡试不爽，只能掩藏慢热的情感，将喜出望外，用力装扮在声色里。
程修安没能听出我的声音，失望的我就像冬日突然破窗的暖房，灌入的寒流使室温骤然下降。
我学着当年对他亲密无间的态度，说：“兄弟，我是田多禾呀！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多禾……”难以置信的他，在电话里先是一愣。
紧接着，电话那头是他，难掩的喜悦之情，他激动地说，“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我心中的寒凉，被他暖心的反应很快赶走。八年未见，生出的距离感，也让他三言两语拉进不少。
一石激起千层浪，情感汹涌于心，我遗憾地说：“自从我当了兵，咱们有八年未见了！只怪那时我们离别的太匆忙，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来得及留。”
“是呀！八年了！”他发出逝者如斯的感叹，对我略有埋怨地说，“你当兵的第五年。我去十户镇，你家以前的店铺找过你，房东说你们已经回老家了。我问他，你们老家在哪儿？房东却一无所知！”
“这事情我知道……有一次探亲回家，碰到我们以前的房东，听他说过，我一猜便知是你。你还好吗？兄弟。”
这是我第一次细声软语地对一个男人寒暄。时间好像让那个曾经年少轻狂的我成长了，坚硬的心肠磨砺出了几分温情。
“好着呢！你那？还在部队？”我们都没了少年的果断利落，多了一些婆婆妈妈。
“都八年了，你还在部队！你这保家卫国要到啥时候呀？”他笑着问我。
“哈哈哈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个中情由一言难尽，我只能一笑了之。
接着，我顺势也开起了玩笑，说：“到祖国和人民，不再需要我的时候为止！哈哈哈哈……”
然后，我迫不及待地问他：“你现在哪？有时间我们好好聚一聚？！”
“在湖南……”他一语带过。
“在湖南干什么？”我接着追问。
“嗯……与人合伙开了一家公司。”他的回答让我感觉，我有点强人所难。
我一下子，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噢”了一声。想到当初我们还在同样的起跑线，却因后来走了不同的路，使得如今我与人家比起来自愧弗如。
我藏着失意，赞扬道：“可以呀！多年不见，你都开公司了？！中国合伙人呀！”
“哈哈哈哈……小公司，才起步。”他坦言相告，很快他又告诉我，“我还想着，让你和我们一起干那，没想到你还在部队！”
人家对我的一番好意，无论客套与否。礼尚往来必不可少，于是我恭维地说：“好的，没问题。退伍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他问我：“什么时候我们兄弟见上一面？”
我告诉他：“有机会，我一定去找你！”
而后，他将话头一转，替他心中的一个疑惑，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我便将休假相亲的事情说给了他。说完，他与我心有同感，都觉得我们的情谊，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我还大胆地告诉了程修安，我对那个叫当美云的女孩甚为中意。可人家女孩对我的态度，好像不冷不热。我请他帮我，说服一下他的堂妹，从中助我一臂之力，他推辞不过，只能勉强答应。
这次通话结束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程修安才将电话姗姗打来。他告诉我，事情并非我想得，那般糟糕——从他堂妹口中获悉，当美云对我的印象还不错。两位姑娘与我见面过后，一致觉得我是一个干净阳光的男孩。他堂妹还说，我很长时间没给当美云去一个电话，还以为是我，对人家姑娘大失所望哪！
听到这些消息，喜上眉梢的我，沉不住气地就给当美云打了一个电话。
2
“喂？”一个慵懒倦怠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是田多禾。不好意思，可能打扰你休息了？”我小心翼翼地说。
“没有，没有……呵呵……上班太累了，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当美云知道是我以后，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她欲言又止。
“以为我什么？”我笑着，热情洋溢地问。
她含羞一笑，说：“嗯……没什么。呵呵……”
其实，我猜到了，她多半想说——我还以为你与我不联系了！
接下来，我们聊了很多。我知道了，我们初次见面时，她是心有缱绻，才笑里料峭。我也知道了，她昙花一现的那个男朋友与他的前女友，死灰复燃。
当美云与他分手，已有半年之久。可她仍对那段感情难以释怀。刚分手后，当美云抑制不住，燃而未尽的感情，跪舔地给对方打去过电话。她还去过那男孩居住的小区门口等过他。
爱时，一个恨不得把另一个吸到肚里；不爱，一个对另一个形同陌路。
他们刚一分手，那男孩就判若两人。之前的热情似火换成了冷若冰霜。那男孩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过去了，就放下吧！别再来纠缠我了！
当美云一个人去过ktv，雪碧兑红酒，喝得边唱边哭；一个人去过丽江，想过让不测之深的洱海，淹没她的念念不忘……最后，还是时间收留了她失魂落魄的心灵，让她的伤口在日暮流光里慢慢愈合。
可是，在南河县同一家单位上班的两个人难以避免的照面，总会或轻或重地戳及她的伤疤。
当美云第一次给我主动打来电话，就是因为她无处话凄凉的旧病复发。虽然，此事对我来讲，极煞风景。可暗自为她着迷的我，内心并非伤得彻底，还有一半是喜悦。犹如残月当空，今夜寄相思，明夜月更圆。也或者说，这是我收获爱情，必须要默默承受的一份失落。
是她主动告诉我。她们单位组织聚会活动，不巧他们又撞在了一起。饭桌上那男孩谈笑风生，从容淡定。比起人家，当美云从头到尾，都是心神不定，拘谨别扭。她还向我说起了，她们在一起时的，那些美好的回忆。之前，她讲得有遗漏的地方，这一次她都作了细致的补充。
此刻，我只能在去往她心里的路上逆风而行。虽然我的内心在她的讲述中，一次一次地受尽冷风吹。可理性告诉我，在我没有遇到她之前，我们都有学习，如何去爱的自由与权力。
是啊！我也有过去。如今，我们在来往相遇的路上，难道她只为我而来？我也只为她而往？说不定，我们也只是彼此的过客！果真如此的话，我与她相遇，也算是我人生的一次美丽邂逅。即便遗憾，相遇总比素昧好！
怜香惜玉和为爱牺牲的情不自禁，让我心甘情愿，在腊月寒冬的一个夜晚。里面是背心短裤，外面仅披了一件大衣。为不扰他人，一个人靠在晾衣房的暖气片上，听当美云不厌其烦地，向我有说有唱了一夜。
虽然屋子里有暖气，可我还是冷得前半夜，在暖气片旁蹲过，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过。后半夜，我蹑手蹑脚从宿舍，拿来了被子裹在身上，硬扛到了天亮。
前半夜，我爱屋及乌地听她讲，自己的过去与现在，她的娓娓道来，可飨我的好奇。后半夜，是煎熬。她要给我唱歌，我必须搭台捧场。一首歌接着一首歌，会的、不会的，连哼带唱，直至她多云转晴。
整整一宿，我是她唯一的听众。我点她唱，恭维不断。这时候，她的心情就是我的心情，只要她开心，我就开心。
他们去过重庆，坐着火车去过拉萨。每到周末，两人都会一起去看电影，一起爬山，去逛街……此时，我也暗下决心。假若我与她以后相爱，我给她的爱要彻底覆盖，以前那个男孩在她心中的位置。我要带她去更远更多的地方，还要为她实现，她说给我的一个心愿——去看大海。总之，我想成为她心中的唯一，比她遇到的，任何一个男孩都出类拔萃。
那一刻，疼痛啮噬着我的心。忍受，是因为坠入情网的我，志在必得。我喜欢她，光说不练假把式，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把她对我的这种，感性的、无心的、宣泄的、疗伤的伤害，视作我对这份前景未卜的爱情，一种心甘情愿的付出。
其实，这也是我追女孩子，独门绝技的第一式：“依山傍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