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月光机器人(2)
方清月也站起来,有点多余地抚了两下自己的裤子,才开口道。
“根据目前已有的线索可以推定,死者是在非常贴近凶手腹部以下、但面部小角度仰起的状态下被凶手控制住头部而后攻击的。如果凶手是男性,在被kj时死者通常不太会需要仰头,所以我认为凶手是女性。回去之后我会尽量尝试3d还原‘0号’和‘1号’伤口的具体形成过程,有动态图示可能会更清晰。”
“为什么?”成辛以沉声问道。
“……‘为什’……”
她睁大眼睛,但没看他,感觉口罩内边沿刺到皮肤,触觉发烫。他以前不是……一向挺……熟练……吗……还需要问这种操作细节要领么?他难道不知道死者在做这个动作的过程中脸为什么会上扬吗?但还是硬着头皮努力做出刻板机械的专业解释,像在背诵一篇学术论文。
“因为……生理构造不同,能用嘴令女性快速达到生理gc的方法包括但不限于刺激位于上方的……”
话倏地停住,因为成辛以突然转过头,一言不发瞪着她,目光凌厉。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间觉得被瞪的人是爱脱线讲闲话的孟余,好似下一秒就又要开始破口大骂。
方清月本能缩了缩肩膀,双脚仓促后退半步。
但幸好他没有发脾气,反而叹了口气,下颌线动了动,视线又回到沙发上,把问题逐字补充完整。
“我问的是,凶手为什么非要选在这个时候杀人?”
她愣了愣,呼吸滞了一瞬。
原来是这个,方清月转头盯住镂空靠背中间位置。
原来这就是刚才困扰她的那种奇怪感觉。
又被他精准快速地点出来了,就像从一大团乱麻中瞬间揪出唯一的关键线头。脸颊热度随着被点醒的感觉而逐渐降下,她眉头蹙起,不自觉重新蹲下来陷入专注沉思,名为尴尬的最后一节小尾巴悄无声息懂事离场,彻底消失不见。
窗外风声不止,屋内银波粼粼流动,时而平缓,时而湍急。成辛以幽幽睨了她茸茸的蓬乱发髻一眼,确定这个书呆子的大脑终于重新上线开始运转了,才再一次无声蹲下,继续坦坦荡荡盯着她,等她思考。
其实他也有些无奈。
女法医,在这种事情上懂得多,当然是好事,再加上她足够细心足够专业,能在这桩案子里起到极重要的作用。
但在绝大部分人的旧式观念里,x行为往往代表女性一方的屈从,因此,即便时过境迁再来探讨这个话题时,更容易难为情的往往都依然是女性。尽管对此不予认可,但他也不能绝对否认,在很多时候,他们所有人都是这类旧式观念的奴隶。
不过,此时此刻摆在面前的是犯罪现场,一个法医一个刑警,他们两个不在线,难道还指望着别人来动脑子?
所以他只能冷漠强硬地绷着面孔,不通情不达理,逼她搁下那一点完全可谅的羞涩和尴尬,逼她和他一样做一台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器人,假装这种在全世界前任情侣尴尬名场面排行榜中足以排到前三的情境没有给他自己带来丁点影响。
但其实明明自己都差点破功——刚才她怼他时,他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竟然是——“我这个本事可不是在什么扫黄科里学来的”。
确实不是在扫黄科学来的,但他又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一给她听到肯定会又羞又窘、难堪尴尬到恨不得立刻从他身边逃走……他不可能因为自己没分寸的调侃而让她陷入困窘影响专业度,更不可能容忍她再一次从他身边逃走。
“你的意思是……”
她低声开口想询问,但声音被夹在时烈时歇的风里不够真切。估摸着她应该已经想到了,耳朵听总比亲口说出来要少些局促,他便淡淡接过话茬。
“我的意思是,你从物证和法医鉴定的角度出发,怀疑凶手是女人,在被死者kj的过程中双腿制住死者头部进而行凶,但这个选择根本不符合常理。”
“姑且不考虑那时凶手究竟能不能使出全部力气,就算是先天冷淡、状态完全不受影响,凶手也不该挑在这个时候,因为风险太大了。”
他抬起左手,厚纱布将白手套撑得鼓起,指尖在沙发周围画了半个圈。
“这张沙发四周见不到一丁点儿反抗过的迹象,说明至少凶手不是被暴力胁迫,甚至不能排除是凶手主动和死者发生x行为。不管是男是女,也不管在这场x行为中是处于主动还是被动地位,想要在这个过程中杀人,都更该选在对方gc而不是自己gc的时候,因为那才是被袭击者的警惕性和抵抗力最弱的时间点。何况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力量不占绝对优势的凶手,她一定清楚自己只有这一次最佳机会,一旦不中要害,再想补刀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怎么可能会选在被对方kj的时候?”
方清月盯着沙发横木,跟着他的思路慢慢往下走。
“你的意思是……虽然会选在这个时候行凶的人有可能是先天冷淡,但越是冷淡,反而头脑越该清醒。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其实只要再等一等,等到死者更进入状态、警惕性更弱的时候,就能大大增加一击毙命的可能性,可凶手没有等……而没有等的原因,是因为……她……”
脑中倏地像是突然有什么被弹了一下,弦弓轻颤发出清脆回响。
“因为她等不到。”
——
成辛以看着她口罩上方亮晶晶的眸子,不自觉摸了摸耳朵,满意地扯了扯嘴角。
“你也说过,瞿洪在四十到四十五岁期间曾经髋骨骨折,时间和市交通队档案里他遇到的一场车祸时间吻合。准确事故时间是十年前的4月26日晚上九点三十三分。”
“你的意思是,那场车祸让他……可是病历档案里没有提……”
“所有需要人来手动填写的资料都可能掺假。目前来看,瞿洪很有可能在那场车祸之后患上勃起障碍一类疾病,但他又是一个在这方面需求很强的人,这样的人,在自己生理上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就很可能通过其他手段,比如用嘴让女人达到gc,从而去获取心理上的病态满足。”
方清月静静听着他的推理,脑海中逐条梳理脉络。很神奇的,这与她下午在吴家老宅的发现所作出的推测不仅并不冲突,反而还隐隐生出了一种相得益彰的秒契。这难道也算是另一种的殊途同归么?她暗暗诧异,无意识搓着自己的指腹,心中确认他们两个的推理指向一致,但却仍旧各有两环是没跟上对方思路的,像各自故意耍心思藏着掖着的秘密武器。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会知道瞿洪的案子跟这栋房子有关?”
“还能为什么,不就因为我是个非常有团队意识的人。”
成辛以摊开手,站起来,慢悠悠朝房间另一端走去。
“我非常清楚自己什么时候需要团队协作、什么时候不需要,所以下午到了这儿、在老杨套话的过程中对他们两个的反应产生怀疑之后,我就让队里那几只猴子查了一遍这栋房子的情况,果然查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如果假装听不出话里话外的讽刺之意,她是不是就可以当作他没有在讽刺自己了……方清月气鼓鼓瞪着他的背,却发觉他的后颈竟然又开始出现晶莹透亮的汗丝,可怎么会,这会儿空气里明明尽是潮湿气息,深黑色天空笼罩整座岛屿和阴森破落的犯罪现场,隔着萧瑟窗玻璃,甚至能明显接收到夏夜晚风的不耐烦和狂躁,他却依旧像在蒸桑拿。
等会儿忙完一定要让他吃药。她默默想,开口提问。
“老杨……怎么套话的?”
成辛以笑笑,俨然已经开始检查屋中别处,只用背影回答她。
“这么说吧,杨天铭的套话水平和你家老爷子是一个级别的,他正常发挥的时候,我只需要在边上听着看着就够了,精彩得很。等下次带你亲眼见识见识你就知道了。”
“而且就算不刻意套话,姓吴的和曾焕,这两个人的眼神也很不正常,一个在协助你勘查吴家老宅时忍不住往这个方向偷瞄了三次,另一个嘛……”他站在靠墙而立的大衣柜前,抬手试了试柜壁的灰。
“就算是我们多次刻意把话题往这栋房子上引,他都不敢往这儿看一眼,好像看一眼就会变石头似的。不奇怪么?”
“那到底查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了?这房子该不会被瞿洪偷偷买下来了吧?”
“当然没有,如果在瞿洪名下,我们怎么可能到现在才查到。这栋房子最早的主人是个独居老翁,无儿无女,所以去世之后一直空置,后来有个想做旅游生意的加拿大人来岛上玩,看中了这里,想买但手续麻烦,就找了公司在国内的生意伙伴代持,但刚买后不久两个人就闹掰了,这个加拿大人也回了国。代持的人捧着这么个破房子,官司又打不赢,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转租给了一家十八线开外的小型传媒公司,想着没准儿能遇到好契机盘活,拿来做电影置景。但传媒公司太小没成本,挪不动步子,就这样,颠来倒去转了好几手,但基本都是租下来之后就继续空置,没打理过,最终就落到了目前最新的承租人手里。”
“谁?”
成辛以转过来望着她,又一次露出那种对她心思了如指掌的表情,手机屏幕朝她竖起来,是施言下午发来的调查截图,一份未备案的房屋租赁合同,乙方名字赫然在列。
“就是你心里一直在偷偷摸摸怀疑、却不肯跟我直说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