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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双休日复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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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卷:——《雪融雪》】

    ——

    六月二十一日,周六下午三点四十八分,方清月回到警队。

    实际行驶速度比预想中慢了一些。

    她撑着小阳伞站在警队大院,顶着炎炎烈日暗暗琢磨半晌,又看了看另一侧早已停在固定同一棵大柏树下的那辆黑色巨兽。

    远近闻名的魔鬼刑警队长作息日夜颠倒,似乎忙得连洗车的空档都没有,所以这只巨兽现在满身蒙尘、四脚沾满大块灰泥,看起来垂头丧气,像是被今年发布的第一个红色高温预警压塌了脊梁骨。

    确实太热了。

    她被炙烤空气闷得心焦,快步走进刑侦大楼里吹空调。

    ——

    这是第一次进他的办公室。

    地理位置是刑侦一队办公区的最里面,靠着楼东侧的窗,空间比她那间要大出不少,但却堆得满满当当,能落脚的地方少得可怜。

    午后日头正盛,窗帘正紧紧拉着,白炽灯大开,书柜里塞满了案卷,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是会让强迫症发疯的程度,其中有些标签都已经磨得又黄又旧。偌大一张办公桌,像一个世纪没收拾过,杂乱无章,堆得像山,桌角的烟灰缸里的烟头多得快要溢出来。

    遍地可见归档用的新旧纸箱,满的、空的、半满的、折叠起来的、展开来的、半折不折的……比比皆是。成箱的罐装气泡水堆在墙角,垃圾桶里废纸已经溢出来,碎纸机前的黑色木地板上残留着不少白色碎纸屑,地上还有好些个揉起来的纸团。夏款警服上衣被随随便便扔在衣架脑袋上,而另一件黑色冲锋衣外套,竟然就被胡乱丢在饮水机顶上。

    刚满三十二岁的刑警队长坐在高高一大摞案卷后面,正埋头专注看材料。左手拿着铅笔不时写写画画,右手掐着一支烟,烟头升起缕缕白色有害气体。

    她静静看了他几秒钟,才轻轻敲门。

    他抬眼看过来。

    “坐。”

    与她记忆里学生时代清朗温柔的声线截然不同,他现在的嗓音沙哑得像个老头子,那些烟气仿佛是从他喉咙里划过的锋利刀片上闪烁的银光。

    她下意识替他无声吞咽口水,经过嗓子反而感觉更加酸胀,想叫他别抽了,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吞下,只安静走进去,找椅子。

    ……但是……

    坐哪里?

    这间办公室里仅剩的一把椅子上正堆着他的……这是个什么?

    呃,毛巾……

    还是条又大又旧的脏毛巾。

    她无语瞅了他一眼,他却像完全没察觉似的,还在翻手上的材料。

    难受得皱眉屏息,她翘着小指头把他的毛巾捏起来……见是干的,也没什么臭味道,便直接丢到他桌上堆着的另一摞卷宗上头,又细细检查了一下椅子,确认表面没有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痕迹了,才坐下。

    再抬头,成辛以不知何时已经在睨她了,双眸眯着,表情似笑非笑,就跟当时看到她被迫和满手油的姚澄亮握手时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如出一辙。

    洁癖精和邋遢鬼打交道。十年前邋遢鬼人模狗样,十年后洁癖精白旗投降。

    “你要找我说什么?”

    懒得跟邋遢鬼一般见识。

    “等一下。”

    他又翻了一页材料,低头缓慢转着笔。

    她瞟了一眼,还是西郊画廊的案子。

    听说昨天他让施言等人回现场组织了侦查实验,测试坠落时风声对听力的干扰程度。但她没跟着去,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又查出了什么新线索,但这会儿他在翻看的依然是十九号当天的一些现场照片。她想了想,没再发问,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等着。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比燥热室外舒服得多。她原本穿着降温布料的防晒衣,这会儿瞬间凉下来,不禁下意识摸了摸左肩头。

    成辛以没抬眼,把涂写的纸揉成一团随手扔到地上,拿过空调遥控器调高了两度,口中冷冷哼道。

    “想碰瓷儿?”

    方清月面无表情放下手,盯着遍地的废纸团,慢吞吞道。

    “如果,你是在变相表达对这条胳膊的愧疚之情,那大可不必。虽然前天刚被你亲手拧断过,但它现在已经不疼了。我不讹人。”

    他斜睨了她一眼。

    “我什么时候玩过‘变相表达’那一套。”

    ……这倒也是。成辛以一向直来直去,以前追她的时候招招式式都是“直给”,现在嫌她烦也从不藏着掖着,白眼一个接一个,翻得快停不下来,发脾气也毫无迟疑,想骂就骂,想嘲讽就嘲讽……要论“直”,还有谁能“直”得过他啊。

    这么想着,就见他展开卷宗放到她面前,笔尖在上面点了点。

    ——是前天晚上折返回去找的那半截荧光指针针头。

    “角度。”

    他言简意赅地念了两个字。

    起初她还没进入状态,等仔细看了看卷宗上的几张照片,才感觉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点点。

    除了她当时在现场拍的那一张之外,还有几张大概是昨天白天新拍的,都是最后半截指针的落脚点。

    那截指针是他在一片弧形断瓦侧面找到的,正好卡在碎砖块之间,一旁是落地窗和斜立成排、鳞次栉比的砖块,但周围只有四分之一瓣足印痕迹,还有明显滑蹭的痕迹,辨识条件并不乐观,恐怕很难与现场采集的其他脚印一一匹配,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当时在场的五个人所留下的。

    但前晚刚找到指针那会儿,她窝着一肚子气,胳膊又痛得要死,并没来得及仔细考虑。现在再静下心来看,尸体跌落的弧形楼梯靠近三楼门口,是在东南角,而指针是在西北侧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发现的,两者之间距离很远。而表盘的朝向……

    她的指尖在照片上试探性地划拉了两下,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不确定。

    ……是这个意思么?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从打印机里重新抽出一张白纸,扶手椅朝着她挪近一些,在纸上画起来,边画边慢慢解释。

    “门框、楼梯、窗、头、四肢……”

    用的是最简洁的画法,把相关参照物用精炼但难看的直线标出来,再画箭头标出尸体的头脚朝向等等。方清月凑过脑袋去看。

    “既然死者是这个姿势仰面摔下来的,表盘与手背同方向裂开,那指针为什么会甩到相反方向去?”

    他边问着,边展开自己的手掌,简单比划了一下。

    但她一时没集中注意力,想的是其他。

    “材料里不是有现成的建筑平面图么,为什么不用那个?”

    这线条歪歪扭扭、粗犷奔放,画得简直丑死了,用平面图不是更清晰了然。

    成辛以瞅瞅她,抬手用笔杆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发顶,斥道。

    “听重点。”

    她眨了眨眼,盯着那捏着墨绿铅笔的“祸水”和他手腕上那块凸起的桡骨,缓滞地思考、吐字。

    “重点是……指针是在死者的右侧方被找到的?”

    成辛以是个最典型的左利手,写字、拿枪、日常做事都惯用左手,所以手表戴在右手。而根据死者手表表带磕碰的痕迹来看,可以确定表曾经是戴在死者左手上的。

    她仔细回忆。坠落时,尸体的头朝向五点钟方向,双脚核心大致朝十一点钟方向。还有两只手在死亡时的呈现姿势——左手臂朝向约七点钟方向,手表表盘坠地的位置也是朝向七点钟,但指针最终却在十二点钟方位被发现。

    “但手表是先磕在楼梯上的,有没有可能因为在磕碰过程中转了方向……”她琢磨了一下,没再问下去。

    “力也不对。”

    他摇摇头,把铅笔笔杆横过来,比量在两个点之间。

    确实,距离太远了。

    “那会不会是场外因素造成的?比如,有可能是我们在现场勘验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然后来回走动……”

    “不会。”

    “为什么?”

    “动动脑子。”

    他扬起一侧眉毛。

    方清月瞪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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