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命途多舛三春秋
穷道士劝李九官改名,改名费不贵,十两银子。
李九官给了穷道士二十两,却不用他改名,而是将他打发走:
“老先生一把年纪,何必出来行走江湖,坑蒙拐骗?”
“拿着钱,回家种地去吧。”
李九官这个名字,寄托着父母对他的美好愿望,若是在几年前,他因冒籍失去了科举资格,发配粤西徭役三年,受尽人间不平等待遇,那时候让他改名,他绝对会立马就改。
他恨不得将这个“官”字,从自己的生命中撕扯下来。
他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如今做官这条路已经断了,这个“官”字,却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已无当官的可能性!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他看清了现实,也接受了现实,人这一辈子活得好与不好,与名字无关,与心境有关。
学会放下,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穷道士拿了二十两银子,呵呵干笑:
“贫道看你心善,既然你不相信贫道所说的,那贫道也不勉强,这样吧,等你信了,来观音山找贫道,贫道赐你破解之法。”
说罢,转身而去。
李九官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可等穷道士走了没多久,他家里就发生了重大变故。
父亲李伯华,去和朋友喝酒,喝了个伶仃大醉,回来睡了一晚,第二天竟然就没了呼吸了。
此事来得太突然,平时李伯华身强体壮,气色极好,冷不丁就去了,整个李家上下,都没有心理准备,瞬间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母亲刘氏伤心欲绝,一夜白头。
李九官也是悲痛无比,不过作为家中男人,他不能沉浸在悲伤之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打理。
他为父亲置丧一个多月,期间还将家族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时至六月,南方两广稻谷大丰收,米价贱至两百文一石(dan)。
而中原安徽一带,大旱绝收,米价贵至八九百文一石。
李九官听闻这消息 ,觉得可以贩米北上,一来可以赚取差价,二来可以赈灾救民。
于是拿出不少钱,买了许多米,亲自带着商船,走水路从羊城港口出发,绕至苏杭一带,再通过长江,进入安徽庐州、六安等地,进行买米。
此时庐州、六安等地灾情严重,且有地头蛇吕姓奸商,修盖仓房,故意囤积米粮,以至于米价节节攀升。
李九官见状,决定将自己运来的米以三百文一石的低价卖出去,以济灾民。
可他刚卖没多久,吕家就不乐意了。
吕家家主吕厚财派人来警告李九官:
“李先生,我家老爷让小人来给您稍几句话。”
“您要在两河一带卖米可以,不过,您只能卖给我家老爷,而且我家老爷给您的价格,绝对不会低于现在您卖到市场上的三百文一石。”
李九官呵呵一笑,委婉拒绝:
“我这米,只卖给百姓,其他的人,多少钱都不卖。”
那吕家走狗闻言,立即冷笑,傲然道:
“您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家老爷在这地头上是什么份量?”
“不怕实话告诉您,我家老爷在两河一带盘踞多年,这沿河七十余里,都有他修盖的屯粮仓房,算得上名号的就有二十八大仓,其余周边小分仓,囤积粮食不知几何。”
“我家老爷屯粮多年,等的就是今年这大旱天气。”
“您觉得,这么大的粮仓,还是单纯的粮仓吗?这里面涉及到的利益关系,可不是您一个小小南蛮之地北上而来的小商人可以撼动的。”
“小人劝您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做那一粒老鼠屎,坏了两河一带这一大锅粥。”
李九官眉头微皱,他自然知道这吕家走狗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米价节节攀升,是天灾,更是人祸。
吕家和当地官员,官商勾结,把百姓当做眼中的一锅粥,分而食之,这才会有如今这一场灾难。
李九官知道自己斗不过吕家,不过他却也没答应将带来的米卖给吕家。
他打算迅速把米卖掉,然后就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认为自己的米价便宜,肯定很快就能卖出去,很快就能抽身而去。
可是,他错了。
他想要卖米抽身,吕厚财可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吕厚财只用了一招,就让李九官的米,一斗也卖不出去。
他找了几百个地痞瘤子,直接去把李九官卖米的地方围起来,几百个地痞瘤子排成长队,去买李九官的米,买了继续来排队,周而复始,就这么一直买。
百姓若想来跟着排队,他们就会把那些百姓一顿痛打,结果百姓纷纷惧怕,避之不及。
这让李九官恼怒无比:这还有没有王法?
他去找本地官员理论,结果被本地官员轰了出来,还警告他,要是再敢捣乱,打断他另一条腿!
李九官绝望叹息,他有米,价格也不高,可是却卖不到饥饿的百姓手中。
最后无可奈何,认清现实的他,准备带着米打道回府。
可就在这时,京城那边却传来大好消息,朝中有大官员得知安徽灾情,乃是人祸多于天灾,上书奏折《请禁奸商囤积米粮以济民食》,庆帝批阅,准奏,并派出京城一品大官员,南下灾区督查赈灾。
时安徽巡抚胡克家,迅速响应,上书奏明奸商屯粮一事,请求严查祸民奸商。
庆帝准奏,并命令胡克家等人查明奸商屯粮数目,由官府定价,开仓出粜,以救灾民。
京城、省城那边的风声,迅速传到地方官员耳中。
地方官员自然是惊慌失措,寝食难安。
这种时候,他们只能弃车保帅,断臂求生,迅速把吕厚财拿出来当挡箭牌,结果吕家上下,三十二口人,被判了个满门抄斩。
地方官员开始变得积极主动,救灾如救己,搞了个一刀切政策,将当地两河一带,所有米粮仓库,统统充公,收为国有,由官方免费派发给灾民。
此举立即就收获无数民心,灾民对大京朝感恩戴德,可却苦了像李九官这样原本无辜的商人。
他们原本只是想赚点小钱,不远万里运过来的米粮,也没高价卖出,只是按照正常价格售卖,可地方官员却不管这些。
只要是在这地盘的米,我不管你从哪里运来的,也不管你花了多少钱,充公了再说。
大京朝商人本就地位低微,整个社会风气,都视商人如吸血水蛭,唾弃鄙夷。
结果李九官这次贩米生意,直接血亏,而且还无处伸冤。
他只能在心里自我安慰,这也算是为救灾,出了一份绵薄之力吧。
可他却不知,那些地方官员精得很,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别以为死了吕家三十二口人,就能把他们心中的贪婪遏制住。
他们都是乾帝时期,和珅党羽所遗留下来的瘤毒,和珅虽早已被庆帝赐死,可这些地方小疮,却难以清除。
他们将两河一带的所有私人粮仓都占为己有,然后打着官方旗号,免费出粮给百姓,一斗米,掺一斗土,算两斗米的量。
饿得两眼发昏的灾民,有得吃就已经感恩戴德了,哪里还会去关心粮食里有没有掺土?
如此,剩下的一斗米,就被那些官员收归己有,让人运去苏杭一带售卖,空手套白狼,赚取无数白银黄金。
……
李九官亏掉裤衩,带着满心的郁闷,回到了嘉应州。
祸不单行,因长途奔波,气候不适,刚回到嘉应州,他就得了风寒,大病一场。
最要命的是,他这风寒,不但要了他半条命,竟还传给了家里人。
他的妻子,他的母亲,以及他的儿子,相继被感染。
四人剧烈咳嗽一个月有余,百药不治。
结果一个月之后,李九官痊愈了,他的妻子和母亲,却因为这场风寒而相继去世。
而他那刚断奶的孩子,也越来越严重,眼看着也可能撒手人寰。
接二连三失去亲人,让李九官倍受打击,他不想儿子也离他而去,于是开始思考那个穷道士对他所说的话,难不成,他这个名字,真的克他的命?
他亲自去了一趟观音山,找到原来那个穷道士,询问破解之法。
穷道士将原本那二十两银子给回给他,对他说:
“你若是信贫道,就拿着你之前赠与贫道的这二十两,去白喜街开一个棺材铺,九天之内,为他人免费做足十九口棺材,此灾便可破解。”
李九官惊讶,面露为难:“大师,我不是木匠,不会做棺材,怎么可能在九天之内,做出十九口棺材?”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就看你自己的决心了。”
说罢,穷道士遁入山林,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