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生起伏一场梦
李伯华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肯定不敢打断李九官的腿,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可是,他不敢,李九官敢。
只见李九官拿起旁边一张檀木椅子,往自己左腿上就砸。
不带一丝犹豫的。
“碰”的一声闷响,李九官小腿九十度折断,他竟然都不吭一声。
只半跪着把椅子扔开,然后颤颤巍巍站起来:
“咱俩两清了。”
说罢,转身就走。
李伯华都看得惊呆了。
何止李伯华,李九官带来的青楼女子秋花,也是惊讶意外。
她连忙搀扶着李九官,痛惜道:
“九郎,你何必如此?”
李九官没有回答她,只一瘸一拐离开。
头都不回一下。
李伯华看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怔怔然脑海一片混乱。
他怎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做出如此激进的举动。
不过,这虽是意料之外,但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李九官从小就遵从父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的父亲早已给他设计好人生。
他这一辈子,就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这压抑了他的自由,压抑了他的天性,积蓄着他的反叛情绪。
后来因冒籍之事,导致他终生无缘科考,科举之路断了,他的人生也就断了。
他开始放纵自己,消沉抑郁,甚至破罐子破摔。
与此同时,心中的叛逆情绪,也积攒到了极点。
性格变得乖张诡异,容易走极端。
李伯华不同意他那做诗人的天真理想,只不过是一个爆发点。
就算今天这事儿他忍住了,没自断一腿,往后的某些矛盾发生,他依旧会如此激进,如此极端。
眼看着李九官就要走出李家大门了,身为父亲的李伯华,这才回过神来,他内心里有些慌了,于是大喊:
“你真要走吗!”
李九官依旧头也不回,依旧一瘸一拐往大门走出去。
李伯华想要去劝他别走,可心里又放不下身为父亲的那一份尊严,于是更加盛怒,大骂道:
“你这不孝子!今日要是走出了李家大门!”
“那我李伯华,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李九官却依旧义无反顾地走出去,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他,想法可谓是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通俗点说,就是天真得可笑。
他以为以他的才华,出了李家大门,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但小富小安,总没有问题。
就算再怎么不济,在翠春楼里写写诗词,谱谱曲子,做一个当下的柳三变,依旧能够养活自己。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失去李家经济支柱了李九官,在外面混了半个月,连腿伤都还未养利索,就已穷困潦倒。
他毛遂自荐去给乡绅当师爷,乡绅见他是客族人,而且还是科举冒籍作弊的那一批人之一,不但不接纳他,还狠狠地揶揄嘲讽他,说他是犰客,野族之人,不配上高堂。
他去学堂做教师,人嫌他没秀才功名,且有徭役污点,不得录用。
他去大街上卖字画,结果被没文化的街头过客,品头论足,说这不好那不行,让他备受耻辱,一怒之下,砸了字画摊子,甩手而去。
最后无可奈何,他真的沦落到了去翠春楼混饭吃的地步。
起初,翠春楼的姑娘们还是挺热情的,觉得傍上李九官这么一个大才子,倍儿有面子。
可后来,他们发现李九官竟然没钱银,来翠春楼不出钱,竟然还天真地要她们这些姑娘养他,简直就是废物一个。
还就真以为,能写几首无病呻吟的诗词,就是人上人了?
没钱你屁也不是!
于是姑娘们毫不留情地批他、骂他、踩他,践踏他的尊严,伤透他的自尊心。
就连当初视他为“知己”的秋花,此时也变了脸,直呼他是一个“瘸腿癞蛤蟆”。
李九官被现实狠狠地甩了一巴掌,最后沦落街头,混了个灰头土脸。
李伯华听说儿子在外面混得猪狗不如,不但不心痛,反而大为欣喜。
他妻子刘氏问他为何欣喜?那可是他的儿子啊!
李伯华就说:
“这小子涉世未深,思想单纯,不经历世道敲打,永远也不会明白人间艰辛。”
“如今他在外受挫,对他而言,是一次深刻教训,能给他长长记性,现在我们去把他叫回来,他肯定会乖乖接手李家生意,安安心心的,不再想去做什么狗屁诗人。”
妻子刘氏听了这话,深以为然。
于是亲自去街头,找到李九官,劝他回心转意:
“儿啊,你父亲当日只是一时之气,你别放在心上,回家吧,你离家出走之后,你父亲每日伤心哀叹,悔不当初。”
“你就原谅他好吗?”
灰头土脸的李九官,听了这话,瞬间就泪水决堤,“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人就是这德性,不撞南墙不回头。
李九官撞了南墙了,他终于肯回头了。
只是那自己弄瘸的腿,再不能恢复原样,他只能一瘸一拐,去面对每日的生活。
回到李家之后,李九官休养一个月多,渐渐恢复。
他开始主动去接手李家的生意,并且做得有声有色,游刃有余。
李伯华见状,心中满意,心说这小子这一条腿,瘸得值得!
若这腿不瘸,他还不转性!
过了半年,李九官甚至主动对他爹提起,想要找个媳妇,生儿育女。
儿子有了成家立业的想法,作为父母的,那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于是连忙张罗着,给他找门当户对的女子。
大家闺秀他们李家高攀不起,毕竟李家是客族人,在长乐县虽小有钱财,却没多少地位和权势。
不过,小家碧玉,那却是李家可以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
李伯华想自己的儿子和土族人成亲,因为那样能够在本地拿到不少便利,想当初他白手起家,就是因为娶了一个本地土族女人,有本地人的疏通,才迅速将生意做强做大的。
李九官听说父亲要给自己寻找土族妻子,他毫无意见,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您二老喜欢,那就成。
于是李九官就这么结婚了,新娘在新婚之夜,才知道长什么模样,长得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中规中矩,李九官对其毫无感觉,却也毫无怨言。
或许,人生本就是这样,中规中矩,本本分分,差不多就得了。
次年,李九官的妻子就生了个小胖娃子,那小胖娃子,就是如今的李记棺材铺的李老头。
李九官的人生轨迹,终于掰回到了正轨上。
他不再是那个成天幻想的书呆子,他已接受了人生平凡的命运。
他接手李家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按理说,照这么发展下去,李家的商业版图,会更上一层楼,李九官不至于沦落成为一个棺材铺的木匠。
然而,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魔幻。
庆帝十九年,大京朝1814年,那一年张之玄还是个刚下山求道的无名小卒,而李九官21岁,已经是李家之主,生意场上大展拳脚,赚的钱越来越多,他爹李伯华退居幕后,准备颐养天年。
就在这一年,长乐县来了个衣衫褴褛的穷道士,他给了李九官一句忠告:
“九官九官,那就是九口棺材,你压得住这九口棺材吗?压不住,那是会出人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