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父女
“小敏！”
赵总忽然喊了一声。
身在财务室的小敏立刻答应一声，小跑着来到了赵总面前。
赵总瞪了小敏一眼，又看向我，还没说话，小敏就一脸委屈的说：“赵总，我给小封打过电话了，真的，不信您问小封。”
我赶忙说道：“嗯，赵总您别怪小敏，她确实打过电话了，是我自己要…”
“行，挺有主意啊，我的命令都不听了是吧？上我办公室来！”
赵总忽然打断我，气呼呼的说了一句。
说完，就朝他办公室走去。
我赶忙跟上，刚走没两步，赵总忽然站定脚步，扭头冲我身后说道：“我让你一起了吗？你看你刚才那个怂样！滚回去！小封，你自己过来！”
我扭头看去，原来是刘主管很自觉的主动跟了上来。
我俩相当尴尬的对视一眼，刘主管这才依依不舍的回了他自己办公室。
跟着赵总来到他办公室，关上门，他倒是没着急说话，而是先摆弄了半天他那套据说挺昂贵的茶具。
许久，在我即将渴死的前一秒，他终于摆弄出两杯按体积算还没乒乓球大的破茶。
“小封，坐，这是我托朋友从武夷山带回来的顶级大红袍，这种茶，满打满算，整座武夷山每年只能产两公斤，我这朋友是真仗义，直接给我带来一公斤半。”
赵总说完，我问道：“那剩下那半公斤呢？”
赵总说道：“说是送国务院了。”
“哦，那这么好的茶我可得仔细尝尝。”
说完，我坐到赵总对面，端起比白酒杯大不了多少的小茶杯，一饮而尽。
“好茶啊！真是好茶，真是…真是一股茶味儿。”
我夸完，赵总抠抠搜搜的又给我倒上一杯，我刚想再来一口，赵总却抢在我把茶杯递到嘴边之前，语重心长的开口道：“刚才，委屈你了，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了公司，你这份委屈，公司会记得的。”
听赵总这么说，我只好放下茶杯，说道：“您客气了，刚才也感谢您了，要不是您叮嘱那一下的话，就冲咱公司某些人那个破嘴，估计不到下班就全都说出去了。”
我说完，赵总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但我自己却没太当回事。
我没有亲戚朋友，在滨海城，我认识的人，差不多也就是公司里这些了，小李跟小王就算再想说我闲话，又能说给谁听？
“我就知道，小封你是懂事孩子，所以我一直说，你们业务部，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关于你的身世，我一直帮你瞒着大伙儿呢，你入职时的档案，我也一直帮你锁在保险柜里，谁都看不到，你懂我意思吧？”
我说道：“嗯，明白，您是为我好，怕别人知道了我的身世会嘲笑我，谢谢您。”
赵总故作无所谓的摆摆手说：“哎，说重了， 什么谢不谢的…说刚才的事吧，其实我已经找派出所的朋友帮过忙了，因为惊鸿留下的信息都是假的，而且跟公司之间也没有任何利益牵扯，所以，派出所那边也帮不上什么忙，想找到她，只能靠我们自己，不过根据老刘之前的说辞，我想，咱们估计是找不到她了。”
我点点头说：“嗯，确实不好找。”
“但是…”赵总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是龙哥这种客户，可不能丢，起码不能跟人家闹翻，所以…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重用老刘吧？”
我问道：“不是因为他是您的老同学嘛？”
赵总摆摆手，略显厌恶的说：“我同学多了，怎么我偏偏就重用他了？不是这个，是别的原因…你知道老刘弟弟的事吧？”
我一愣，试探着说道：“他弟弟？我倒是隐约听其他同事提起过，说他有个弟弟本事很大，但是跟他的关系其实不太好，您说的是这事儿吗？”
赵总点点头，说道：“没错，就是这个…他那个弟弟是真有出息，比他强太多了，长弓集团，听说过吧？他弟弟在里面当高管，老刘跟他弟弟比，真的啥也不是，就说刚才，你看他那个窝囊样，真是看着就让人上火。”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这话说的，跟你刚才不窝囊似的。
但我还是问道：“赵总，您为啥忽然提他弟弟啊？”
赵总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说道：“咱们这小门小户的，惹不起龙哥这样的大人物，三天后，咱们也不大可能找到小司，到时候别的不说，人家就算只是要退货，那各种衍生费用，各种损耗，也不是一笔小钱，所以我的意思是，让老刘请他弟弟出面一趟，帮着说和说和。”
“啊？”我相当费解的问道：“那您找刘主管啊，您跟我说这个干嘛？”
赵总说道：“你不懂，老刘这人死要面子，而且他跟他弟弟的关系确实一般…这主要还是怪他，要不是他没出息，他弟弟也不能那么瞧不上他，但说到底，他俩毕竟是亲兄弟，当哥哥的真出了事，弟弟知道了，只要哥哥低个头，开个口，弟弟能不管嘛？”
我捋了捋赵总的话，问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帮您一起劝劝刘主管，去求他弟弟帮这个忙？”
赵总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唉，你别看老刘别的都肯听我的，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就是头倔驴，怎么劝他都不听，眼下这情况，你说，除了请他弟弟外，咱还有其他办法吗？”
我问道：“那，咱就不找司惊鸿了？”
赵总说道：“找，肯定还是要找的，而且我跟你说，就算你们不找，我也会找，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惊鸿对我的意义，和对你们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明白？”
我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我明白个6啊，这就‘惊鸿’了？看把你亲的，你跟刘主管真有一拼。
“好了，你先去忙你的事吧，顺便把老刘叫过来，我先劝劝他，等我暗号，收到我暗号，你就进来陪我一起劝，明白？”
赵总说完，我问道：“暗号是…”
赵总有点不满的瞪了我一眼，但还是说道：“听到我骂他，就进来。”
“好嘞。”
我答应一声，端起已经凉了的那杯茶一饮而尽，起身便走。
来到大厅，我把赵总的话转达给刘主管，刘主管便进了赵总办公室。
回到自己工位，我刚坐下，小王就贱兮兮的凑过来问道：“哎，龙哥抽你耳光疼不疼？”
我说道：“不知道，每个人承受力不一样，你想知道啊？那我可以让你试试，放心，力度一样…”
说完，我就抬起巴掌，作势要扇。
小王赶忙贱笑着退开两步，说道：“小气劲儿，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急眼了？”
我笑道：“我也开玩笑呢，来，给你开个脆的。”
说着，我就抬着巴掌站起了身。
小王立刻说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服了你了，真小气。”
说完，小王就摇头晃脑的回了自己工位。
我重新落座，想了想，冲小王问道：“王儿，你不是格局大嘛？问你打听点事呗？长弓集团，听说过没？”
小王“切”了一声，说道：“瞧不起谁呢？我再不知道个长弓集团，那这些年哥不是白在江湖上混了？”
我说道：“别整天混江湖，王八才老在水里待着呢…那啥，听你这意思，长弓集团还挺厉害？”
我这问题一出口，同样满脑子格局的小李忽然插嘴道：“那能叫挺厉害吗？那简直就是厉害！滨海城常年排前十的知名大企业，人家一年的营收比咱公司一小时赚的都多。”
似乎是为了显得自己比小李更有‘格局’，所以小李说完后，小王立刻满是不屑的说：“切，那才到哪儿？要说厉害不还得是人家榜一的天海集团？”
小李立刻说道：“天海厉害个屁啊，要不是张明超带他的北海吞并了之前的南天，他能有今天的天海？他还得在榜十以外待着呢。”
小王跟着说道：“那人家能吞并原本榜一的南天这不叫本事？一跃进步十几名，直接成了滨海城的榜一，这不叫本事？”
小李说道：“进步十名就算本事了？那史建民的健民集团还一下从三十多名冲进了前十你怎么不说？人家一口气进步了二十多名呢。”
小王说…小李说…小李说…小王说…
听到这俩人越吵越凶，口气越来越大，我想了想这俩格局人士的工资数，默默闭上嘴，忙起了工作。
不多时，赵总办公室响起了他响亮的骂声，于是我便进了他办公室，按约定好的，和他一唱一和的劝了刘主管一会儿。
只可惜，刘主管真和赵总说的一样，被赵总骂的眼圈都红了，但硬是死犟死犟的不肯松口，宁可辞职都不肯让他弟弟帮忙。
为了维持住和刘主管弟弟的关系，赵总又不可能真把刘主管辞退，所以，谈到最后也没谈出任何结果，而赵总也只能放我和刘主管出去继续正常工作。
我在自己工位上忙活了没多大会儿，赵总就冷着脸独自离开了公司。
他一离开，财务部的几个姑娘立刻就跑了出来，一会儿安慰我，一会儿又说起她们刚才有多害怕。
看得出来，龙哥的到来，给我们整个公司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忙到中午，刘主管叫上我，两人一起吃了个午饭。
吃饭时，刘主管叮嘱完要我认真工作后，又告诉我，他下午要继续寻找司惊鸿，所以吃完饭他就会离开公司。
至于寻找的方式？还是去观澜阁附近地毯式搜寻。
想着刘主管刚才挨的那顿臭骂，看着刘主管的精神状态，我一时多少有点担心，于是便提出陪他一起去。
但刘主管却很干脆的拒绝了我。
吃过午饭，刘主管坐上地铁去观澜阁，我回公司。
赵总不在，刘主管也不在，下午，全公司的人都过得特别放松。
除了我。
很难得的，小李跟小王今天都没外出，所以山中无老虎后，这两只猴子就跟疯了一样，一下午一直在大声抬杠。
让他俩搅和的实在静不下心来，所以还没到下班时间，我就借口要去见客户，提前离开了公司。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脑子便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司惊鸿，肖梓萱，龙哥…
老实说，龙哥拍我脸那两下，不重；他朋友推我那一下，也不重。
但很戳心。
可我只能装作不介意。
因为，这份工作是我唯一的收入来源，我得保住它。
受点气没什么，工作不能丢。
一脑袋事情搞的我有些走神，等回过神时，我已经行尸走肉一般不知不觉的走进了地铁站。
回忆着龙哥的要求，想了想，我坐上地铁，直奔我家那一站。
下车后，我再次穿过那条荒凉的土路，走到了青衣巷地铁站。
这会儿才下午四点多，时间还早，外面天色很亮，这座毛坯地铁站里的灯，也是亮着的。
虽然站里站外都挺亮，但这次来这里，却让我格外紧张。
因为我想到了上次在这里看到的那个光头，还有门口的脚印。
司机不让我继续追查司惊鸿了，但司机也说了，他只是在跟我‘提醒’，我真要查的话，他也不会阻拦。
但找不到司惊鸿的话，三天后，龙哥却不一定会怎么对我。
想到这里，我还是咬紧牙关硬起头皮，进了站。
顺着楼梯一路走到候车月台，这里的一切都和我之前来时一样。
只是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一无所获的查看了好一会儿，我逐渐开始纳闷起来。
这里的一切其实都挺一目了然的，这么找下去，似乎跟刘主管去观澜阁铺地毯的效果差不多啊。
那我是不是该换个思路呢？
我正在琢磨，忽然，一阵人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声音很遥远，但绝对是在地铁站范围内。
有人来了。
听起来…是个男人的声音。
好像只有一个人的声音，但他却在跟别人对话。
什么人？不会是那种探险网红正在一边直播一边跟他的‘家人们’聊天吧？
不对…不太像，这人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感谢大哥送的火箭’。
应该不是网红。
那是…
我继续仔细听着。
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隐约已经能听清这声音说的内容了。
“梓萱，你听懂爸爸跟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吧…”
“这里就是你妈藏钱的地方？你知不知道你妈到底赚了多少钱…”
“我跟你说，你妈根本不爱你，爸爸才爱你，你把你妈的钱都找出来，咱拿着钱远走高飞，爸爸以后好好疼你…”
“你看爸爸对你多好，警察一说你有事，爸爸立马就回来了，爸爸都是为了你啊，爸爸对你这么好，你可得把你妈藏的钱都找出来啊…”
“我的宝贝女儿，你真是带你爸爸来找钱的吧？你…唉？这儿怎么还有个人？”
说话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了我眼前。
走在前面的小孩儿，是让我不怎么意外的肖梓萱；跟在后面的，是一个造型有些邋遢，神态有些猥琐的男人。
“你是这孩子的爸爸？”
我冲这男人问了一句。
男人说道：“是啊，你…你啥意思？你认识俺女儿？你是…”
我还没说话，肖梓萱看着我，又一次叫出了那两个字：“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