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午夜空站
滨海城，市北区一片待拆迁棚户区附近。
夜色中，一家破旧烧烤店门外，一根水泥电线杆旁边，一盏昏黄路灯的照耀下，一个男人正在低头抽着烟。
不，他抽的不是烟，是心事。
烟头忽明忽暗间，男人的脸如同佛祖上身一般，也泛着忽明忽暗的光泽。
地上的三颗烟头证明着，他已经在这里站了至少三根烟的时间。
一个英俊年轻人从饭店里走了出来，一直来到男人面前，看着男人寂寥的身影，年轻人满眼心疼，沉默几秒，终是忍不住说道：“刘主管，您往边上站站吧，踩狗尿了。”
“咳咳…”
刘主管被烟呛的咳嗽几声，挪开几步，缓了缓才冲我问道：“他们俩说到哪儿了？”
我仔细一想…刘主管离开包间时，小王跟小李正说到司惊鸿上礼拜陪客户睡觉。
期间我几次想阻拦那两张棉裤嘴，但完全没用，不光我根本劝不住他俩，连刘主管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偷偷示意我别拦，让这俩人继续说。
有了刘主管的授意，我只好当听黄段子一样默默听着，完全不插话。
是的，黄段子，太特么黄了，而且越说越细致，说的仿佛这俩人亲眼看见了似的。
在这俩人的描述里，司惊鸿谈成的每一单都是靠出卖身体换来的，而且在司惊鸿出卖身体时，这俩人还超近距离的全程参观了。
说起其中的具体过程，这俩人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描述的那叫一个细致，那叫一个美，那叫一个地道。
但我和刘主管都知道，这俩人是在胡说。
因为退一万步讲，就算司惊鸿真是那种女人，这俩货也没理由了解的这么清楚。
而且他俩描述的很套路，毫无新意，跟国产网片里常见的黄谣情节基本完全一样。
刘主管借口上厕所离开包间后，这俩人还在说，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意识到刘主管离开的时间有些过久。
当我发觉刘主管这个厕所上的不简单时，便给刘主管发了条信息，眼看没回复，我便决定出门去找一下。
在我出门时，小李跟小王聊的话题已经变了，他俩正在商量，等配合刘主管一起把绿茶婊司惊鸿挤走以后，他俩该如何平分司惊鸿谈成的那些客户。
你一半我一半，尽量公平，有不公平的到时候再说，都是自家兄弟，只要别让我分的比你少就行。
说这话时，这俩人完全把我排除在了状况外，那么多大客户，这俩人却连一口汤都没打算留给我，根本没意识到谁才是本书的男主角。
我回忆起了自己出门前那俩人聊的是什么，但却没打算实话实说，因为我觉得刘主管今天已经够难过的了，没必要再受刺激。
所以我打着哈哈说：“哈哈，就那些呗，还能聊啥？刘主管您别介意，这俩孩子就是心直口快没脑子，这也是好事啊，起码说明他俩是真的敬重您，所以才会跟您说真心话，您说是吧？”
刘主管沉默几秒才缓缓说道：“俗话说的好，‘不遭人妒是庸才’，他俩对小司的情绪，其实只是嫉妒小司的优秀而已，这我能看得出来。”
听到刘主管这么说，我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多虑了，刘主管这儿根本不用我安慰，四根烟的工夫，他自己就已经把自己哄好了。
不过我还是顺着刘主管的话头说道：“您说的太对了，不是优秀的女人也配不上您啊。”
刘主管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来我这话是说进他心里了。
“行吧…”刘主管无奈且豁达的说：“我和小司的事，暂时也不用让他俩知道了，先保密吧。”
我说道：“嗯嗯，您说的对，这种对您来说十拿九稳的事，本来也没必要非得找那么多人帮忙，咱不急于一时。”
刘主管略显苍凉的点了点头，眉宇间尽是‘虽然天下人负了我，还好我有美人在侧’的戏精愁绪。
“那您…再进去吃点？”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刘主管摇摇头说：“不了，我和小司的事还要重新规划，我这就得回去…账我已经结过了，你回去接着吃吧，好歹吃饱，吃不完的菜记得打包，明天早上下点面条，葱花爆锅给这个剩菜回回锅做成卤子，这打卤面可香…唉，吃完早点来上班，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的。”
我赞叹道：“您真是太贴心了，那小王跟小李呢？您不跟他俩告个别？”
“不了吧…”刘主管接着说：“他俩刚才光忙着喝酒说话，估计也没吃饱，让他俩再吃会儿吧，你正好看着点他俩，别让他俩撑…撑着自己。”
“刘主管，您可真是个好人。”
我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
“我先走了，明天见。”
“嗯，您慢走，明天见。”
夜风中，刘主管蹭着鞋底走向街口，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回到饭店，我隔着门就听到了包厢里小李跟小王的声音，这二位说的比刚才还要起劲，是听起来马上就要原地结拜的那种酒后豪情。
打开包厢门，我发现这俩人又要了一箱啤酒，而且已经打开好几瓶了。
看到我进门，小李问了一嘴刘主管去哪儿了？我随口说刘主管去厕所了，就拿起手机玩儿了起来。
兴头上的小李跟小王都没追问，嘲笑了两声刘主管的肾功能后，就继续互相对吹。
也许是因为这种他俩负责说话，我负责沉默的场景太过熟悉，和绝大多数上班时的情形非常相似，所以小李跟小王也很陶醉其中，聊的越来越尽兴。
后来，这俩人聊到了情商话题，就开始一起嘲讽我没有眼力。
刚才刘主管那么明显的示意大家，想让大家一起收拾司惊鸿，但低情商的我竟然还替司惊鸿说好话，看看，把刘主管气跑了吧？
还是他俩这种高情商的人在社会上更吃得开，像我这种目光短浅眼界狭隘脑子不好使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永远也撵不上他俩。
听着这俩一直把‘降智’挂在嘴边的聪明人高谈阔论着，我看了眼手机，电量还有10，时间已经过了晚上10点半，距离末班地铁还有半个小时，距离面前这俩人吃饱喝足…好像还差许久。
看着这俩人的架势，我决定学习刘主管的先进经验，默默离场就好，再见都不用说。
但我走到包厢门口刚打开门，小李就忽然大喊道：“小封！干嘛去？！”
我随口答道：“啊，上厕所。”
“你这肾也不行啊，哈哈，你看我俩…”
小李说到这儿，小王跟着说：“对！你这真不行，正好，你顺道再问服务员要一箱酒！”
我回头问道：“还要啊？刘主管说他已经结了前面的账了，再要酒算谁的啊？谁给钱啊？”
“一箱酒而已，你哪儿这么磨叽？要不说你成不了大事呢，真降智…”
小王说完，小李跟着说：“就是，让你要你要就是了！算我的！”
我开着包厢门大声问道：“再要就你负责结账是吧？”
小李大声回答道：“都说了全算我的，赶紧的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我答应一声，关上包厢门，对正好候在包厢外的服务员说：“你都听见了，我这哥们要续酒续菜，他负责结帐，那啥，你家那个最好的啤酒，对，120一箱那个，整两箱，还有你家那个招牌菜…“
我从服务员手里夺过菜单说：”就这个泰式菠萝鱼和这个泰式烤牛蛙吧，现杀是吧？论斤啊？好，挑大个儿的都整上，泰式大龙虾…一只就行，嚯，你们一个烧烤店怎么净主打泰国菜？啊？老板接手饭店前是打泰拳的？那咋开饭店了？啥？老板被人一拳打的退出武术界了？啥人这么厉害？会闪电五连鞭啊？啥？是这饭店的前老板？行吧行吧，真没想到你们开饭店的还这么会编段子…随便吧，那啥，菜快点的啊，我这兄弟智商高脾气大，菜上慢了那脾气一上来原地尿炕谁都劝不住。”
说完，我进厕所放完水，便悄悄离开了小饭店。
手机电量还剩8，我瞅准方向，一路小跑直奔地铁站。
终于看到地铁站的绿色大门时，我看了眼手机，10点29分，距离末班车还有一分钟。
啥也不说了，加速前进。
狂奔着跑下电梯，过安检，刷票闸进站，继续下楼梯，已经能听到地铁的轰鸣声了。
几步飞跃，终于看到了正好开着门的地铁。
这一站不是终点站也不是首发站，地铁经停这一站时，车门只会开启十五秒。
于是我再次加速，终于在地铁门关上前的最后半秒，卡着点冲进了车厢里。
与此同时，地铁门也完全关了起来。
我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大口喘了好一会儿。
掏出手机一看，电量还剩6。
不敢玩手机了，要是没电了，一会儿到站后就没法刷码出站了。
收起手机，我扫视了一圈地铁里的情形。
和早上一样，整个地铁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
末班地铁，车载液晶电视已经不播放内容了，我都没办法靠看新闻打发时间。
一阵无聊加上刚才那阵脱力狂奔，以及饭桌上那几杯啤酒的作用，一股困意席卷而来。
想到自己的目的地是终点站，不怕坐过站，在强撑了一会儿后，我还是闭上了眼…
“各位乘客，感谢您乘坐本次列车…”
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后，一个毫无感情却每天都会被我听到的熟悉女声终于响起，即使还在睡梦中，我也知道，自己到站了。
肌肉记忆加上条件反射，我很快就醒了过来，打着哈欠下了地铁。
地铁车厢门和月台安全门依次关闭，又是一阵轰鸣声，地铁又发动了。
我哈欠打完，这才睁开眼看向眼前的地铁站，但一看之下，我整个人都定住了。
眼前是个地铁站，却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地铁站，甚至不同于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地铁站。
地面还是斑驳的水泥地，没铺地砖，所有的立柱和墙面也都一样，水泥红砖裸露在外，楼梯也一样，甚至连扶手都没装。
房顶上装的也不是正常地铁站那种白炽灯，而是昏黄暗淡的老式钨丝灯。
“卧槽，毛坯地铁站？我这是穿越到地铁还没开通之前了？”
我喃喃自语完，环视一圈，最后看向了身后的月台安全门。
安全门倒是和其他地铁站差不多，玻璃墙，玻璃门，把地铁和候车区完整的隔绝成了两个部分，能有效的防备人有意或无意的跌进轨道。
只是和其他站不同的是，这里这些安全门的上方，在原本该标示车站和地铁线路信息的位置，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有些懵圈的朝对面地铁走去，想看看那边的安全门有没有什么标示。
走到近前，我刚想抬头，却忽然冒出一丝很古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下意识的扭过头，看向了候车月台的另一头…
在月台尽头处，站着一个人，看起来，那人就像一个正在等地铁的普通乘客。
“司惊鸿？”
看着那人熟悉的身形，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就在此刻，突然“嘭”的一声，地铁站的所有灯光同时熄灭，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