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事一餐
“咱们公司这么多人，小司只会称呼我为‘主管’，这种称呼的唯一性，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整个公司除了你刘光勇，真的没有其他人担任‘主管’职位了。
“上周二中午，我刚睡醒，小司就亲自来到我面前，专门给了我一颗好甜好甜的糖，公司里这么多人，她偏偏只给了我，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意味着那天中午吃面时你蒜吃多了，司惊鸿给你的是口香糖，但你当时太激动直接给咽了，所以只有你以为那是糖。
而且那特么是口香糖，你都没嚼，怎么还尝出甜来了？
“还有一桩桩一件件，这么多事叠在一起，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想多了…
“最关键的是，小司在对我表达这些感情时，从来都不避讳大伙儿，这跟当众表白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太大了，这说明人家压根对你没别的想法，一件确实普普通通的事真的没必要避讳大家，避讳了反而显得很奇怪好吗？
“小司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了，一个女孩子，为了追到我付出这么多，足够了，所以真要说开口表白，还是该我们男人来做，这是一个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的男人应有的担当，你说对吧？”
有啥对不对的，你是我主管，你开心就好。
“这次表白肯定也是小司期待已久的，那我就想，咱们群策群力，一起想办法让表白的过程更浪漫一些，这场表白，一定要让小司终生难忘！”
好吧，祝…祝你玩儿的开心。
我看着刘主管那稀疏如西北大漠的头发，油光闪耀的脸庞，听着他激动兴奋的讲述他‘观察’到的司惊鸿向他‘示爱’的细节。
越听越觉得…惊鸿真是倒了血霉了…
等刘主管终于说过瘾了，我怀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冲刘主管问道：“所以…其实，惊鸿她从没真的跟您明说过她喜欢您？您刚刚说的那都是…”
我刚说到这儿，刘主管立刻打断我道：“哎，你这叫什么话？小司虽然性格外向活泼，但毕竟是女孩子，她怎么可能主动开口？这些当然要靠我去观察啊。”
“呃…”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刘主管却也没等我说话，他就再次露出那种别有深意的微笑说：“你还小，你不懂，虽然小司平时掩饰的很好，但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虽然我也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她喜欢我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我准备给她个小惊喜，她已经走出九十九步了，剩下这一步，就由我来吧，男人嘛，还是应该主动一些的，你说对吧？”
我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一整个震撼到无以复加。
唉，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不劝了。
看到我对他的话完全没有反驳，刘主管欣慰的说：“正好趁今天小司不在，晚上我请你和小李小王吃个饭，咱们部门一起商量商量，看这个小惊喜具体该如何制造，小光，你看我跟小司还是挺般配的吧？”
我再次看向刘主管快要逃到后脑勺的发际线，油亮猥琐的大胖脸，臃肿如怀胎三年的大肚腩，至少六厘米厚的鞋跟，竖起大拇指，无比真诚的说：“您和小司，那真特么是贼拉般配的一批啊！”
嘴上这么夸着，我心里却已经滴血淌泪了。
刘主管请客会是什么场景，我可太知道了，所以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今晚散场回家时，能赶上末班地铁吧。
“好了，小光，这里毕竟是公司，还是该以工作为主的，我知道你嘴严，这件事，你一定要给我保密好，明白？万一说漏了嘴，可别怪刘哥跟你生气哦…哈哈，开玩笑的啦，你刘哥哪是那么小气的人？去吧，把小王跟小李叫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他俩说。”
听到刘主管终于开了恩肯放我走了，我千恩万谢之余，回味着刘主管刚刚说的话，差点想摸摸他的头，然后宠溺的对他说一句：这孩子，真是天真的让人心疼。
但我明白刘主管的脾气，也明白自己只是下属，所以有些话不能说。
想到这里，我便赶紧告别，来到外间大办公室，把刘主管的话传达给了另外两个业务员。
这俩人满脸不情愿的又刷了会儿手机，才慢悠悠的各自起身，一起进了小办公室。
不多时，两个人就带着两脸得意贱笑回到大办公室，挤在一个工位上说起了悄悄话。
和平时一样，把同部门的我排除在了他俩的二人世界之外。
我本身就是个不太喜欢跟同事过度亲密的人，因为我总觉得，同事和朋友是两回事。
同事可以成为朋友，但并不等于朋友。
再加上我确实不喜欢这两个同事，所以在惊鸿加入公司之前，我们部门这四个人基本一直是这种格局：小王跟小李彼此相当亲密，我对谁态度都一样，但刘主管跟我更亲近一些。
说起来，我自己倒是很享受这种感觉，这让我可以更专心的工作。
工作这种事，一旦专心起来，时间就过的特别快，咻的一下就到了下班时间。
为了避免被其他部门的同事蹭到饭，所以在刘主管的悄悄通知下，下班后，我们三个业务员全都自称要加班，默默留在了公司里。
直到所有同事全都走光，小李和小王才原形顿现，叽叽喳喳的跟刘主管套起了近乎。
对这顿饭，我是毫无期待的，但小王跟小李显然不同。
他俩都相当兴奋，去往饭店的路上，不停的跟刘主管聊着天，猜测着刘主管忽然请客的原因。
我默默的跟在这仨人身后，中途除了出于好奇，问小李和小王要来了那个丢孩子的妈妈的小视频账号外，其余时间，我全程没说话。
一边走一边点开那个账号，我看到这妈妈在今天下午时发过一条小视频，点开一看，是一条‘紧急通知’。
通知的内容是，这位妈妈临时出了一点很要命的大事，所以原定今晚的直播暂时取消，择日再播。
看来…是那个小女孩已经和这位妈妈联系上了吧？
步行小一个钟头，我们一行四人终于停在了一家饭店门外。
听着那三个人的吵闹，我趁机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嗯，一条很普通的窄街，临街两排挺旧的门头房。
而我们吃饭的饭店，也很符合这条街的气质。
一家半开放式烧烤店，店门外支着十来张小方桌加小马扎，和路边摊一样。
店里空间不大，有两个简易包间，店门旁边有个烧烤间，有人正在里面热气腾腾的忙活着。
正门门头上挂着这家店的招牌：无事烧烤店。
一个仿佛带有一丝禅意的名字，一家市井气浓重的烧烤店，烟火缭绕间，这份反差仿佛给这家普普通通的小店增添了一股别样的气质。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店…一江湖。
万幸，在这条街的不远处，正好有个新建成不久的地铁站，刚才经过时我扫了一眼，跑的正是四号线。
站在店外，我远远的看了会儿贴在店内墙上的价目表…
嗯，是刘主管的一贯档次，估计就是把这店现给拆了装修升级成五星酒店，这儿的人均消费也不会高于35。
进门，进包间，点菜。
刘主管一边说着“随便点”，一边先把菜单交给了小王。
小王喜笑颜开的看着菜单问服务员，这上面这些标记着‘招牌菜’的单价最贵的几道菜，分别要多久能做好？
刘主管顿时像是忽然中了毒一般，一边疯狂咳嗽着，一边仿佛抢解药一样，把菜单从小王手里拽出来，塞进了我手里。
土豆丝，番茄炒蛋，拍黄瓜。
我点完三个菜，刘主管满意的点了点头，小李和小王仿佛这才明白这顿饭应该是什么规格。
又续上几个十分注重饮食健康的炒菜后，点菜完毕，刘主管又主动要了一箱啤酒。
那个腿脚不太好的中年男服务员，嚼着口香糖一脸怪笑的收回菜单，刚一离开包间，刘主管便立刻开始跟我们三个业务员科普，人为什么应该多吃粗粮青菜少吃肉蛋奶和海鲜等等…
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东拉西扯了一大通，没什么营养的菜也终于陆续上了桌。
“来来，先吃菜，使劲吃别客气哈。”
在刘主管的招呼下，我们仨才拿起筷子吃了几口。
一边吃着，刘主管又亲手开了两瓶啤酒，亲手给四个人全都各自满上一杯，接着主动举杯，和我们仨干了半杯。
放下酒杯，我看了一眼刘主管的表情…看来，终于要进入今天的主题了。
“今天把大家叫过来呢，是有个事儿要跟大家说…”
刘主管一开口，我立刻正襟危坐，小李小王也很识趣的在猛塞了两口菜后，赶紧放下筷子，恭敬的看向了刘主管。
“菜都还挺合口味的吧？今天一定要吃尽兴哈。”
刘主管话锋一转，又客套了这么一句。
小王小李连连点头，他俩已经从刚才的受宠若惊进化到了眼下的豪情万丈，从刚才的只言片语能听得出来，他俩真心以为，今天刘主管请这顿饭的目的，是为了表示对他俩工作能力的认可，没有任何其他原因。
“想必你们也发现了…”刘主管继续说道：“今天虽然说起来是请咱们业务部全体同仁一起吃饭，但，其实还少了一个人，是吧？”
说完，刘主管看了我一眼，我会意，立刻捧场道：“对，小司没来，小司今天一整天都没来。”
刘主管点点头说：“没错了，不过今天这顿饭呢，并不是有意避开小司的，不介意告诉大家，之所以选择今天把大家约出来，就是有些话想跟大家说，而这些话呢，又确实应该避开小司，所以我就选了今天。”
说到这儿，刘主管又看了我一眼，我再次捧场道：“对，小司毕竟那什么是吧，有些事商量起来还是该避开她的。”
我说完，小王小李对视一眼，脸上表情忽然变了，都变得有些莫名兴奋。
刘主管又说道：“是啊，唉，说起来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今天咱们要商量的事，也算是以她为主吧，所以在事成之前，你们一定要保密，尤其要对小司保密，明白不？”
小王小李再次对视一眼，脸上兴奋更盛，在互相说了两句悄悄话后，一起充满期待的看向了刘主管。
我原本以为，刘主管这就该公开自己的心事了，但没想到他却仿佛忽然害羞了似的，竟然冲着小王小李问道：“那什么，我想先问问你们，你们觉得，小司这姑娘怎么样？”
小王和小李再次对视，一时都没说话，刘主管看向我，我再次配合道：“啊，我觉得小司各方面都挺好的，人长的高挑利索又漂亮，为人处事也周到，业务能力也强，综合来说是个好姑娘…配得上那种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的人类高质量男性。”
我的一番吹捧，换来了刘主管的频频点头，以及小李小王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
刘主管说道：“小光说的还是比较客观的，那小王小李，你俩说呢，你俩觉得小司这人怎么样？”
小王刚要说话，小李忽然拦住他，抢先一步小心翼翼的问道：“刘主管，您刚才的意思是说，咱们要联合起来，一起针对小司？”
刘主管说：“嗐，什么一不一起针不针对的？多难听？都是同事嘛，怎么能这么说，是吧？这个…主要还是我个人…那什么，你们就配合配合打打辅助就行，行，那你说说吧，你觉得小司这人怎么样？”
小李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越发兴奋的同时，我忽然觉得要糟糕，因为我想起了小李小王私下对司惊鸿的评价。
然而我还没来及阻拦，小李就已经对刘主管掏心掏肺的说出了心里话：“我就知道您也有看清真相这一天！我俩早就看那个绿茶婊不顺眼了！刘主管！您说吧，您说怎么收拾她，咱们就怎么收拾她！小王，你也拿出你的态度！”
小王一拍桌子，豪情万丈的大喊道：“俺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