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夏家五子
我回头看了看杨梅，抬手示意杨梅退下。
杨梅犹豫的看了看陈管家，陈管家点头默许后杨梅才退了下去。
陈管家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缓缓开口：“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在本家时虽无下人伺候，却也知道下人分家生奴和外姓奴，外姓奴又分高等和末等。陈管家想来应该是前者。不知杨梅是哪种？”
陈管家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愣了一愣后解释道：“老奴当年机缘巧合下救了老爷一命，老爷才特许我做了管家并改回本家姓，至于杨梅，我只知道她是自小被买回来的下人，却也未曾听闻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想来应该是姑娘口中的后者。”
听完这番，我将信将疑的看了看不远处的杨梅。
陈管家拿起茶杯一饮而尽，郑重说道：“姑娘不必多心，杨梅不过是在别苑中暂时照顾姑娘。等典礼过后姑娘回到夏家，会有贴身照顾之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家生下人。”
陈管家走后，杨梅立刻赶来扶我回房。
举止之间并无什么异样，就仿佛方才我对她身份起疑的事情并未发生一样。
不知是不是夜间饮茶的缘故，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等我醒时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杨梅端着水盆进来看见我已经醒了，连忙过来扶我。
我揉揉脑袋不快问道：“院内发生何事，怎么这么吵？”
杨梅笑着：“是南别苑的小贵客，吵嚷着要放纸鸢给姑娘看。姑娘若再不醒，小贵客只怕是不顾奴婢阻拦要冲进来了。”
我随意梳洗一番之后立马跑到了院中。
小小的人儿被太阳晒的满头大汗，我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汗。任由他牵着我大步向前走去。
路过那儒雅少年时，少年抱歉冲我一笑：“小弟一大早就吵着要找你，我也拦不住他，吵到你休息了吧。”
我还未来得及搭话便被小人儿拽走，少年无可奈何的笑笑跟上我们。
别苑中，因我们五人都是还未进行批命占卜的过继子，暂时没有过继后的名号，却也十分忌讳本家名号，相互称呼起来十分不便。
因着那孩子明显小很多，我和南苑的公子便称呼他为小弟。
当我们三人匆匆赶至后花园时，陈管家早已在院内候着。
见我们三人一起前来却也并不惊讶。笑眯眯的走过来安排道：“三位倒是来的早，今日大家不必拘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得了这话，小弟拉着我们二人跑去园中放纸鸢。说是放纸鸢，其实不过是让那少年放纸鸢给他看。少年跑的满头大汗却也不恼，
那纸鸢好不容易飞到半空中，摇摇晃晃挣扎几下就掉了下来。
我看不下去，走了到少年身边将手帕递给他示意他擦擦汗，捡起地上的纸鸢，伸出手在半空中停了停。
转头对小弟招了招手。
小人儿飞快跑到我跟前，我蹲下问他：“你看看阿哥都累了，不如阿姐放纸鸢给你看可好？”
小人挠了挠头嘟囔着：“阿姐你会吗？”
我佯装生气拍了他一下：“你也太小瞧阿姐了，阿姐放的纸鸢肯定飞的很高。”
我拿着纸鸢站在园中空地，静静等着。
微风吹来，裹挟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我转向逆风的方向，将手中的纸鸢轻轻一扬，向前跑了几步，纸鸢便稳稳飞到了半空中。轻轻扯了扯手中的线，纸鸢似是收到指令一般向上窜了窜。
小弟看着这景象高兴的拍手大笑。
我冲小弟招了招手，将手中的线轴交给了他，嘱咐了几句后便自己走到走廊中坐下。
少年笑着走到我身边，无奈道：“这玩意折腾的我这几日腿都快跑断了，没想到到你手中竟这般轻巧。”
我抬头看着纸鸢，坦然介绍道：“我不过是幼时偶然得人指点玩过几次罢了。只需逆风便会省力许多。”
放过纸鸢后，我们三人又玩闹了许久，也不知是不是玩闹太过，小小的人儿竟吃着吃着糕点睡了过去。
少年宠溺的看着怀中的小人，将他背回房中休息。
等少年再回来时，天已经变了。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已变得乌云压境。
陈管家站在廊下叹口气道：“看来要变天了。”
少年与我寒暄几句后，便独自坐在廊下读书。我将杨梅喊来吩咐了几句。杨梅便将怀中的陶埙递给了我。
我走进屋内自己沏了一壶清茶，端至廊下。又搬了三张椅子放好，走到陈管家身边柔声道：“既要变天，想来也非人力可改，不如陈管家和我们一起静坐听雨。”
陈管家笑着与我一同坐了下来。
一杯茶还未饮完，雨就落了下来。住在东别苑的白衣少年撑着伞走了进来。
“公子怎是一人来的，与您同住的那位公子呢？”
白衣少年满头雾水答着：“那蛮人早就出门了，怎么他还没到吗？”
我自然知道他们说的是谁，蛮人？这称呼还挺契合的。
陈管家又搬了张椅子放在他旁边，示意白衣少年坐下。口中喃喃道：“这位公子是个性格跳脱的，明日典礼可别出什么岔子啊。”
我把玩着陶埙，不自觉的想起了阿爹阿娘，不知道他们此时是不是和往日一样也在廊下静坐听雨。
我拿起陶埙嘴唇轻轻地贴在陶埙的端口，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吹出。手指在陶埙上轻轻跳动，埙的声音随之响起。
刚吹没多久，一个不屑的声音从我们头上传来：“既然要要静坐听雨就好好听！”
一个黑影从房梁上翻身而下，他走到我跟前抢过我手中的陶埙左看右看还给了我。
我还没来的及开口，便被陈管家打断了：“公子怎么躲在梁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那“蛮人”自顾自的拿起我的茶杯，喝茶戏谑道：“老头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你自己说的。小爷我平日里就爱在房梁上呆着。”
“梁上小人！”
我不耻的低声骂着，我原以为他根本没有听到我的低声咒骂，谁知他却凑到我耳边说了句：“真小人总好过伪君子。”
“你！”
言语交锋我丝毫占不到上风，我只得趁他不注意，狠狠踩了他一脚。
正得意时，我果然瞥见了他眼中的怒火，但也仅仅是一瞬间，那股怒火便熄了下去。他漫不经心的戏谑道：“小爷我今心情好，不和你这野丫头一般见识。”
这要是以往，我肯定一鞭子抽过去了，但我一抬手在腰间只摸到一个药囊。只能偃旗息鼓坐回原处。
我心中暗自盘算：按照陈管家的话，等我们入了夏家，我怕是没有机会再试探他了。今日是我唯一的机会。不管杨梅和陈管家是不是有功夫傍身，我的拳脚自认为不差，那混蛋在房梁上待了那么久，尽没有人发现。只要我逼得他出手，我就有办法证实他是不是昨日的那个贼人。不管他安的什么心思，只要身份暴露只怕行动前也会三思。
陈管家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被气到了。走到那“蛮人”面前，好言劝道：“公子，入了夏家后您的江湖言行怕是得收敛些了。就怕有心人不敢对夏家怎么样，转头去找木帮主的麻烦啊。”
“蛮人”听后神色变了变，虽依旧吊儿郎当的样子，却也收敛了许多。
陈管家见我们几人不说话，为我们几人把茶杯添满。转身说着：“杨梅姑娘，烦请跑一趟南别苑让夏康把小公子唤醒带过来。人齐了咱们也早些开席吧。”
我警觉的看着陈管家，陈管家也毫不躲闪我的目光，反而坦荡的端起茶杯向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喝茶。
一盏茶的功夫，杨梅就领着孩子走了过来。许是还没睡醒的缘故，小人儿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我见他这样，心里不觉得一阵好笑，将他抱在怀中。
他像是找到一个宣泄口一般扯着我的衣袖撒娇道：“阿姐，干嘛把我叫起来啊！”
我捏捏他的鼻子指了指天上：“阿姐方才学了一个戏法想变给你看。你信不信阿姐能变出一道彩虹？”
他忸怩的从我怀中挣脱，站立着比了比自己的个头正经道：“阿姐，你看我都长这么高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雨后彩虹本就是寻常，阿姐何必哄我？我不管，阿姐可是欠我一个戏法。”
他一本正经小大人的模样，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陈管家起身示意我们入席，丫鬟们很快就端上了一道道美味珍馐。
陈管家举起茶杯说着：“明日就是过继典礼了，老奴先提前预祝各位顺顺利利。”
说完，陈管家递给我们每个人一个牌子，牌子上分别是一至五的序号。陈管家郑重说道：“这是几位明日上台祭拜的次序，万万不可乱了次序。”
我看了看手中的牌子，一个清晰的“肆”。一旁的小人儿，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问着：“阿姐，你帮我看看，我的是几啊？”
我愣了一愣，虽然不知这孩子的生辰，可他看起来约摸五六岁的样子，按说这个年纪已经是开蒙过的，怎会不识数字。
陈管家笑眯眯的走过来，和气说道：“小公子的排序是第五个，明日你跟在这位阿姐身后就好。”
一番推杯换盏过后，大家也都有些乏了。
陈管家看出来大家的乏意，吩咐我们早些休息，以备明日大典。
临行前陈管家独独留下了我，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解问道：“不知陈管家有何嘱咐？”
陈管家笑了笑道：“姑娘果然聪慧。关于那位小公子，老奴有个不情之请。”
“陈管家但说无妨。”
“那位小公子本家贫苦，故而小公子不如几位这般聪慧。我看姑娘与小公子交好，若是明日小公子也得以过继，望姑娘往后在夏府能够多多照拂。”
“小弟生的可爱，便是陈管家不嘱咐我，我也会多多关照的。”
“如此便好，老奴就不耽误姑娘休息了。”
杨梅扶着我回了房间，闻着安息香的味道，也不知是何时入睡的。
翌日清早，杨梅一反常态叫醒了我。
我知道，今日典礼丝毫不能出错，收了自己没睡醒的小性子，任凭杨梅替我更衣梳洗。
一切准备就绪后，杨梅端上了一些粥点，小声道：“按说祭祀开始前是不可以进食的，但典礼时长，姑娘趁现下无人，偷偷用些吧。”
杨梅看我不动，小声附到我耳边说：“姑娘放心，冬、南两别苑也偷偷准备了，是陈管家默许的。”
我看着杨梅一脸的真诚，小声道了句谢，小心翼翼的接过了一碗清粥。
我喝粥的空档，杨梅小心翼翼的替我收拾着那些随身带来的东西。
待我喝完粥，杨梅也收拾妥当了。
杨梅走到我身边，轻声说着：“望姑娘今后善自珍重，杨梅就此别过。”
说完，杨梅便退后两步对我行了一个跪拜礼。
我见状连忙上前扶起她。
正欲开口，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杨梅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着：“想来是时辰到了，杨梅最后再搀扶姑娘一次。”
我一时有些哽咽，任由杨梅搀着我走出房门。
杨梅搀着我一路走到了别苑大门口，这是我这些日子来第一次走出别苑大门。
因着我戴的头饰实在是过于繁重，走起路来不比平日那般利落。等我赶到时，大家都在等着我。
陈管家看着我，满眼惊艳道：“姑娘这番装扮果然是贵气十足，光彩夺目。看来这东西我果真没有白准备。”
说着，他便挥手示意小厮将东西拿了上来。是一副银饰珠链。
虽说南蛮女子日常可以抛头露面，但每逢大型祭祀时，为避免冲撞巫神，女子多是要遮掩面容的。
杨梅小心翼翼拿过珠链，替我稳稳戴上。
不远处灼热的注视让我浑身不自在，回眸果然看见往日里的白衣少年正满脸笑意的看着我。我别过头不再理会他，由杨梅扶着我上了马车。
一阵噼啪作响的鞭炮声后，只听陈管家悠悠喊了句：“夏家五子出行！”
马车便摇摇晃晃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