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准备已久
1067年7月17日夜。
圆月藏匿在随风飘泊的乌云之后，露出足以照亮街道的一角，将朦胧的月光撒在漆黑的巷中。
这是阿比斯市黑棚区一不起眼的小巷，与虫鸣不同的窸窸窣窣的声响，让它在安静的夏夜中表现出几分独特。
不过独特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少女知道无比清楚这一点，因为她就是被“独特”二字给诅咒捉弄，落得一番难言的境地。
被命运戏弄与被人欺负没有本质的联系。
她举起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钝器，借着皎洁月光于她面颊上留下的精致刹那。
带着晚风，毫不犹豫地挥向前几秒试图袭击她但被她轻易撂倒的男子。
噗嗤——
脑浆迸裂，白红相间的混合物洒落一地，没有沾染少女的裙摆。
或许是没人意识到这位人畜无害的银发女孩有能力反抗，巷子中与那男子伙同的众人呆滞在原地，血腥味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而他们却无动于衷。
“啊？”
有人最先发出了一声疑惑，这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她不应该就是个下贱的盲女，怎么会有本事杀人。
可在愤怒等情绪产生之前，最先诞生的是名为恐惧的感受，因为那原本毫无威胁的少女，正面色平静地破坏着已经被砸碎脑袋的尸体，熟练的不像样子时。
太诡异了。
逃？
对，当然要逃，人是惜命的，他们又不是傻子，他们只是想戏弄一下这个姑娘，谁能想到碰到了疯婆子。
砰——砰——砰——
就像在沙滩上蒙眼打西瓜一样，少女用随手捡起的钝器，在漆黑的巷子中，掀开了企图霸凌她的这群人的头盖骨。
“呼——”
对看不见光的人来的说，无光之地便是她们的栖身之所。
少女长舒了口气，粉碎头颅并不能缓解心中的苦闷，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已经泛上血色的长刀。
一下，两下。
和她在肉铺学习的那样，把肮脏巷子里新出现的肉给尽数肢解粉碎，然后吹了个哨子。
脏兮兮但毛发油亮的三只大黑狗从阴影里窜出来，亲昵地徘徊在女孩的脚边，舔舐着她腿上沾染的血迹。
“乖狗狗…乖狗狗，今天加餐咯。”
少女蹲下身，捧住狗子里最大的那条的脑袋，丝毫不介意它们沾染的灰尘，蹭了蹭。
“吃饱饱后就回家哦。”
摸摸狗子的下巴，少女摸索着地面，找到了那用来装刀的空杖，擦拭好染血的长刀后，收刀，缓缓站直身子。
啃咬声，咀嚼声，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野兽进食的声音，今天是个大胆的尝试，即使是在阿比斯这深渊口上的城市，也没有能够容忍肆意互相残杀的法律。
就着晚风，迎着皎月，千籁默默倒数着。
“三、二、一。”
“好浓的血腥味…什么人，把手举起来，不要乱动！”
治安队的人马围住了巷子，强烈的灯光点亮了这漆黑的角落，有些刺眼。
千籁没有佩戴「捉影」，光线的刺激不能引起她的不适，她按照巷外人的命令听话的举起双手，非常配合。
而当这群人看清巷内的情景，倒吸了口凉气的同时，见着这地方公认的最人畜无害的少女站在一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千籁？”
“嗯。”
就像是为打破他们的惊疑一样，她用平日里与人交涉的语调做了个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千籁，黑棚区人，晚上好，各位治安官大人。”
粉发的盲女孩向众人鞠了一躬，清冷染血的面庞带着几分诡异。
———————————
1063年7月，因阿比斯市探窟者协会更新《北冥探索条例》，放宽外来探窟者入市和停留条件，阿比斯市人口迅速增加，协会为方便管理，对机构职能做出调整。
黑棚区探窟者资格及事务统辖署增加实际职能，设立下辖机构治安局、卫队以维护黑棚区秩序。
而在此刻的统辖署治安局审问厅内，粉发少女坐在桌前，治安大队队长蒂亚神色复杂地拿着刚出炉的检验报告，看着正淡然和喝着茶的统辖署副官。
“你可以把「捉影」先戴上吗，副官阁下。”
她不敢相信，自己上任后接手的第一件恶劣事件，会是她领导犯的罪。
这个16岁的姑娘，跟着上一任统辖署长官「逐日」级探窟者木阿金学习，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领导人的位子，平日对人都是笑盈盈的。
虽然不常在各事务出面，但所有统辖署的职员都很是喜欢这个能看见她们的盲人少女。
昨天她们还在兴致勃勃地聊天，可今天就坐在了审问厅里对峙。
蒂亚真觉得心中一阵五味杂陈。
“哦，好啊。”
千籁很配合，摘下自己的帽子，把充当固定器的「捉影」戴上。
透过那浅蓝色的水晶片，蒂亚终于有了一种目光交汇的面对面的感受，不由放松地舒了口气。
“晚上好，蒂亚。”
而暂时摆脱失明状态的千籁也是淡淡一笑，那清纯的笑容，是很难让人联想到现在这个衣着干净，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一个人在箱子里虐杀了五个米八壮汉的。
可这才是最让人背后一凉的情况。
人畜无害的人却会残忍地虐杀，这种反差可不要太哈人。
“按流程来吧。”
并且之人还是自己的上司，主动权她居然因此下意识交到对方手上，蒂亚闭了闭眼，擦擦额角的汗。
【不管是谁，进了这里都一样。】
“这不用你提醒…此次事件为甲类冲突事件，发生于1067年7月7日20时左右…”
“20时15分。”
“咳，嫌疑人与五位黑棚区男子发生械斗，暂且认定为自主防卫手段，五名男子均…”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偶遇，我是故意的。”
“你！好歹让我走完流程吧，副官阁下。”
蒂亚抽动着嘴角，她不明白别的人犯事都想法子推卸责任，自己的长官却要揽责是为了什么。
只得摆摆手，让审问厅外的同事做好记录。
“死者五人全数颅骨粉碎性骨折，由钝器击打所致，尸体遭受利器肢解，从残余的肉块不难看出凶器是你随身携带的这柄盲杖里的刀。”
她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实在无法理解，这是有着什么深仇大恨才要那么残忍地杀害这群人。
钝器击打头部，直接把脑筋都砸了出来，这种力道真的是她柔弱的盲女领导能做到的吗？
“你的表情看上去很疑惑，怀疑我的实力和目的，也是，毕竟我也担心杀人和杀其他的牲口会不会有太大的不同，不过碎骨头的锤子还是很好用的，手感和我在烤肉铺做活的时候差不多。”
千籁那察言观色的本事在戴上眼镜后就显得异常突出，她特地强调道：
“与我有往来的除了你们，就只剩下在深渊底下的阿金叔和黄玲姐，她们几年没回来，我还能替谁承担罪责呢，就是我想这么做而已。”
“可是即便他们是杀人犯、抢劫犯还有强…”大抵觉得自己少了几分底气，蒂亚顿了下，继续说道，“他们也已经服过刑，就算可能重新再犯，也不该用这种方式…”
“我给那些受害人一个交代不行么？”
千籁无比平静的，带有几分嗤笑的话，堵住了蒂亚的嘴。
她清楚这种言论对现在的千籁是没什么用的。
“可你…”
“可我不像是有那种闲心思的人，对吧。”
千籁有着自知之明，抢在蒂亚之前说出了这话，“但这和我的罪名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已承认了我的罪行，剩下的，审判我就够了。”
少女淡然的神色带有对生命的漠视，这是蒂亚最无法接受的一点，眼前的人似乎撕下来平日里伪装的面具那般，无情地告诉她：
她不把别人当人，她就是为恶而恶。
这显然是一种精神上的冲击。
“你为什么会在现在迟疑，认为我不是那种享受虐杀别人的快乐的人呢，明明我笑得那么虚伪，还冠冕堂皇地搬出理由说为了给受害人一个交代。
这种事可笑到，我这个当事人都想笑了。
蒂亚，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我想不明白。”
落寞的是审问人，着急的却是嫌疑犯。
在诡异的情形中，审问厅度陷入了沉默。
蒂亚抱着头，下巴抵在桌上，看着那份现场报告，紧抿着嘴，仿佛要把那纸看透。
而戴着捉影的千籁，目光静静地落在窗外那轮圆月上，空洞的金瞳倒映着银白的光。
良久，只能听见彼此呼吸与心跳声的审问厅中终于有人开口询问：
“你准备今天有多久了。”
蒂亚牢牢盯着神色淡淡的少女的面庞，她想到了些许细节，而此刻推门而入的职员也在她耳边轻语了句。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随即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千籁也随之转过身。
她的声音就像是一阵清风，柔软却清晰无比。
“差不多，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