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女孩子们的玩笑话,经由霍以南的口复述出来,霎时变了股味儿。
仿佛李夕雾要对霍南笙下狠手,将她千刀万剐。
李夕雾澄清:“我只是想挠她的痒,仅此而已。”
打小玩到大的姐妹,教训对方的方式,延续小时候——挠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霍南笙极怕痒,腰间软肉仿佛都是痒肉。
霍以南:“是吗?”
霍南笙作证:“真的,哥哥。”
有了霍南笙的证词,霍以南没再追问。
站在外面也不是个事儿,霍南笙上前,按下指纹锁。
“叮——”声后。
大门打开。
三人先后进入室内。
霍南笙去厨房给二人拿水,李夕雾挨蹭到她身边,视线不安分地盯着在客厅里坐着的霍以南身上。她压低了声音,尤为不满:“不知道的还以为,就你是他妹妹,我是个外人。”
同样是妹妹,怎么待遇天差地别?
闻言,霍南笙拿矿泉水的动作慢了半拍。
她低垂的眼睫轻颤了下:“你是他的妹妹。”我是外人。
说话的人互换,才是正确的。
霎时,李夕雾回神。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后,她手足无措地解释:“我随便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笙笙,我没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把你当亲妹妹,刚那话主要是骂霍以南,我没别的意思的。”
慌张的反复道歉。
霍南笙眼里笑意清亮:“我知道。”
“咱俩是好姐妹,他才是外人。”李夕雾恶狠狠。
“……”
-
霍南笙没想过霍以南会出现在这里。
关键是,霍以南也没提前和她说一声。就像当初不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她也是被李夕雾告知,然后自己和他求证才知道的一样。
对此,霍以南的解释是:“来得太匆忙了,看了下飞机落地时间,估计没法赶上你的毕业典礼,索性就不说了。”
与其让她满怀期待地等,等到的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不说。
霍南笙不这么认为:“你能过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李夕雾躲在霍南笙的身后,小声冷哼:“真的想来肯定早就来了,说到底,还是没把你放心上。笙笙,我和你才是一家人,他就是个外人。”
声音很轻,霍以南没听清,“你在说些什么?”
李夕雾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来:“我说: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霍以南睨着她脸上的假笑,拆穿:“这话留着骗你那四位哥哥,少来骗我。”
李夕雾干笑两声,“哪有骗你,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双眸左右扫,冷不防扫到茶几上放着的鲜花花束,想到尚未得到回复的消息,她问:“大哥,你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嗯。”
“怎么样?”
“什么?”
“照片啊。”
霍以南手搭在沙发扶手处,食指轻叩几下,“挺好。”
李夕雾追问:“是拍照技术好,还是男才女貌,般配极了的好?”
话到这里,霍南笙似乎听出来了,“你把我和贺棣棠的合照发给哥哥了?”
李夕雾:“嗯,随手一发。”
霍南笙:“这有什么好发的?”
李夕雾:“这可是你唯一一张,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
霍南笙拧眉,扯了扯唇角,冷哼:“我记得我从院长那里领毕业证的时候,你在台下一直拿着手机给我拍照,那些照片呢?”
“和老头的照片有什么好发的?”李夕雾随机应变的本事与日俱增,她眨眨眼,没有被诘问的局促,一本正经的理直气壮,“要发肯定得发和帅弟弟的合照啦。”
“……”
霍南笙扶额,无奈。
低头,视线一偏,落在沙发扶手处。
霍以南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处青筋如山峦般起伏明显。他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突然,动作停住,耳边传来他慢条斯理的笑声。
“我前阵子刚和他父亲吃过饭,饭桌上,他父亲还和我称兄道弟。”霍以南淡声道,“南笙,你应该多和同辈的人相处。”
哥哥和父亲平起平坐。
妹妹倒和儿子交友。
这算什么?
乱辈分了!
霍南笙思维慢了半拍,怎么自己多年同学突然成了晚辈?
李夕雾更是无语,兄弟姐妹里,她是唯一一个敢和霍以南叫板的人。毕竟是港圈四大豪门家族李家的大小姐,骄纵惯了,不懂收敛。而且霍以南除了对霍南笙特别一点儿,对其余妹妹,一视同仁。温情为主,严厉其次。
姓霍的那些堂弟堂妹门忌惮他掌权人的身份,不敢和他大呼小叫。李夕雾和她们可不一样,她姓李,李家在港城的许多产业,是在南城明令禁止的,但在港城又是受到政府默认的。港城四大豪门之首,可是李家。
“你差不多得了,你这个年纪大的老东西,非拉着我们年轻漂亮的笙笙下水。”李夕雾翻了个白眼,“什么和同辈人玩儿?要和同龄人玩才对!”
“笙笙,我们别理你哥这个老男人,他太烦了。”
霍以南状似好心地提醒她:“李夕雾,你今年是不是二十八岁了?”
客厅里坐着三个人。
李夕雾二十八岁。
霍南笙二十二岁。
霍以南二十九岁。
显而易见,霍以南和李夕雾更符合同龄人这词。
李夕雾被哽住,支支吾吾好半晌,最后无力又憋屈地挤了一句:“生日还没过,我才二十七岁。”
霍南笙没忍住笑了。
霍以南眼里也浮现笑意。
-
晚餐是保姆过来做的,做好后,保姆领了最后一份薪水,欣然离开。
吃完晚饭,霍南笙回屋收拾行李,李夕雾进浴室洗澡,霍以南也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房子里正好三个卧室,容下他们三人。
行李收拾到一半,衣帽间的门被人敲了几下。
霍南笙抽出内衣柜里最后两件内衣手里,转身走去行李箱。行李箱放在门边,霍以南低头,不经意一瞥,瞥到了行李箱内部浅灰色的里布,装了半箱子的内衣。各种颜色,各种款式,都有。她随意扔着,还没开始整理。
霍南笙转过身,意识到自己手里拿了什么,和躺在他面前的行李箱里装了什么。
她稳了稳心神,一双黑眸尽量平定地望着霍以南:“哥哥,怎么了?”
只两秒的功夫,霍以南收回眼,“整理好东西后,出来,我们聊一聊。”
霍南笙问:“聊什么?”
霍以南说:“你的未来。”
霍南笙微楞。
她本来就没多少东西需要收拾。大部分的衣服早已由专人收拾好送回国内了,剩下些贴身衣服,收拾起来不需要多少时间。过了约有五六分钟,她把行李箱扣上,立在一边。
到了客厅,沙发上,霍以南正襟危坐。
他鼻梁处架着金丝边框眼镜,透明镜片将他的双眸添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疏离。见霍南笙走了出来,他朝她面前的单人沙发轻抬下颚,“坐。”
落座后,霍南笙双膝合拢,略显局促的坐姿,“哥哥。”
“嗯,”霍以南将手里的平板递给她,“——看看。”
平板里,躺着她的个人简历。
霍南笙给霍氏投递简历时就猜到,自己会被他发现。
沉默了好几秒。
霍南笙问:“我不能去霍氏吗?”
霍以南双手扣在身前,上半身微往后倾,姿态放松懈怠。
一场谈话里,如果上位者处于放松的姿态,那么这场谈话,也会尽量地松弛,不会紧绷。
他说:“你想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
霍南笙:“那……”
霍以南薄唇轻抿,徐徐道:“我只是想听听你的职业规划,听听你对未来的期许。”
霍南笙后知后觉嗅到:“这算是面试吗?”
霍以南说:“你可以当做面试预演。”
霍南笙陷入深思。
霍以南并不急,耐心等待。
期间,洗完澡出来倒水喝的李夕雾见他们兄妹二人坐在客厅里,以为他俩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也想加入。结果被霍以南一个眼神劝退。
腕表上的分针转了九十度,霍以南摘下眼镜,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很难吗?”
“嗯,很难。”霍南笙慢吞吞地说,“我在想,是要说出你想要的满分回答,还是我自己想要的满分答案。”
意料之外。
“有两种答案?”
“嗯。”
“先说你自己喜欢的。”霍以南嘴角噙着饶有兴致地笑。
落地灯在他身边,水波纹的灯光摇曳。他周身像是披了层温柔月光。
夜晚适合谈心,霍南笙细白指尖收紧又松开,沉思过后,她说:“我自己想的是——我想努力地站在你身边,哥哥。”
我的未来,就是要与你并肩。
霍以南眉梢轻挑,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那你觉得,我想要的满分回答是什么?”
霍南笙说:“入职霍氏公关部,无论是策略研究、内容生产、媒介资源、活动管理、舆情监测……一切与公关有关的事宜,我都能熟练掌控,成为公关部的一把手,为树立霍氏优良的企业形象而努力。”
公事公办的口吻,极具官方的话语。
像是语文试卷里的标准范文,挑不出错,无功无过。
但在霍以南这里,两个答案,都不是满分答案。
并非他要求严苛,而是他对她的期许,从来都不是奢望她有多出类拔萃。更不需要她站在他的身边,他走到现如今的位置,付出了太多太多东西了。他是霍家长子,是霍家的继承人,现在更是霍家的掌权人,身上的担子和责任太多太重,他不得不努力。
可霍南笙和他不一样。
“南笙。”霍以南无奈,“我没想过当你的榜样,你也不需要向我靠拢。”
静静对视了一会儿。
霍南笙说:“我以为你会开心的。”
霍以南摇头,“你错了,‘我会开心’的事,是——你走你自己的路,你只管放心大胆地走,出了什么事儿,有我……有哥哥在,替你担着。”
“意思就是,我的未来里,不应该有你,是吗?”霍南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霍以南,问。
霍以南神色松散,眼里淌着一抹浅笑。
他说:“没有人的未来里会有‘哥哥’的,如果你的未来里一定会有一个男性,那肯定是你的男朋友,你的爱人。”
“我没想过谈恋爱。”霍南笙说的是实话,她对恋爱不感兴趣。
“嗯,”霍以南不甚在意,“因为你在国外,身边都是西方面孔,等回国了,看到熟悉的东方面孔后,就会改变想法了。”
“有很多国内的留学生追我的。”霍南笙辩解。
“可能是他们不够优秀。国内的男生更多,量变会引起质变。”
“……”
不管说什么,他好像总是占理的。
客厅里陡然陷入死寂。
呼吸轻不可察。
直到某个角落处,传来弱弱的一句:“我觉得那个贺弟弟质量就挺不错的,你回国了都不一定能找到像他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了,要不你和他在一起吧,笙笙。”
沙发上,兄妹二人很有默契,转头,同时盯着扒拉门偷听的李夕雾。
霍南笙还没开口,解释贺棣棠曾亲口说过他对她没想法。
客厅里,响起霍以南冷而乏味的声音:“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