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撒谎
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头一瘸一拐走来床边，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和蔼地望着她：
“姑娘你终于醒了，身上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苏英闻到一股浓重的酸臭味和霉味，恶心得她想吐，可她的身体完全没有力气，根本爬不起来。
“有水吗？”
“有有有，我去拿。”
老人走后，屋里的味道轻了点，她抬头看着房梁上织网的几只蜘蛛发起了呆。
四肢的酸痛无力让她几尽绝望，在几次尝试起床未果后她认命般乖乖躺好。
男孩见她一脸木然，光着脚跑到门口：“爷爷，她是不是傻子？”
“臭小子，净瞎说。”老人作势要打男孩，男孩敏捷地躲开，得意洋洋地跑了进来。
窗外起了风，没有糊纸的破窗被吹得咯吱作响，蛛网在风中摇摇欲坠，蜘蛛停在网中间一动不动，像极了地板上静待命运审判的苏英。
“水来了。”老人粗糙的手上端着一只缺了口的陶碗，“姑娘看什么呢？”
老人顺着苏英视线看向屋顶，难为情地笑笑：“我这双腿不好使了，爬不上房梁扫蛛网了，你别嫌弃，这小屋是简陋了点，但好在能遮风挡雨。”
苏英看了眼破窗和房顶透过亮光的几个小洞，礼貌地笑笑，用酸痛的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捧着碗喝尽了水，。
老人接过空碗，苏英感激道：“谢谢老伯。”
“咕噜，咕噜噜。”肚子不适时地响了起来，她尴尬地捂住。
“哈哈哈，看来姑娘也饿了，你好好休息，我带小林去街上乞讨，讨到了吃食我们就回来。”
“好。”
老人说完颤颤巍巍起身，拉着男孩轻一步重一步地往外走，苏英刚闭上眼准备睡一会儿，脑海中突然浮现刺客的脸，她惊恐地唤了声：“老伯！”
老人和男孩被吓了一跳，两人转过身走近问她：“姑娘怎么了？”
“老伯，小林，如果遇到人问你们有没有见过我，你们一定要说没见过。”
老人眼中闪过怀疑，将苏英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姑娘得罪了何人？”
“此事说来话长，等你们回来我再慢慢告诉你们。你们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我这里有只镯子，不值什么钱，您拿去卖了买点吃的，如果还有剩余，麻烦给我买些伤药。”苏英褪下腕上银镯给老人。
“好。”老人把手镯塞进衣服里，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小林，你留在这里照顾大姐姐。”
男孩抱着老人手臂不撒手，嘟嘴道：“不，我要跟爷爷去。”
“你乖乖听话爷爷就给你买肉包子。”
“真的？”男孩两眼发亮，咽了咽口水。
老人黝黑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真的，爷爷何时骗过你？”
“那好，爷爷你快去吧。”男孩轻推老人，老人笑嘻嘻起身走了出去。
苏英目送老人离开，萋萋荒草映入眼帘，藤蔓爬上了门槛，门上被虫噬的痕迹非常明显，门背后有一张四脚不齐平的木桌，桌上一块黑乎乎的破布。
除了那张桌子和她身下的这张床，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一颗石头丢进屋恐怕连个声响都发不出。这是乞丐窝吗？
男孩蹲在床边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见苏英不理他，无趣地爬到窗台上坐着玩手。
“小林，你几岁了？”
“八岁。”
“你爹娘呢？”
“死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小林吸了吸鼻子从窗台上跳下来朝屋外跑去。
北归军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苏英，但他们从住官道两边的村民口中打听到昨日一个姑娘骑着马顺着官道跑了，大概一刻钟后他们又看到一个骑着马的小伙子路过。
按村民所说，苏英应该脱离了危险，郭之洲将这个消息告诉一夜未合眼的秋菊，秋菊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汝南山中几个眉清目秀的樵夫坐在石头上休息，其中一人取下腰间水壶递给中间的男人：
“殿下，我们已经跑了五座山均一无所获，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
“大皇兄不可能把三万大军藏在京城，汝南离京城最近，可能性最大，再找找看。”
“殿下，山中毒虫多，您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要不让小五送你回去休息，我们三人继续找。”
“无碍。”萧辰把水壶还给小五，站了起来：“父皇被困皇宫数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走吧，天黑前务必将这两座山找完。”
周围几人纷纷站起来，抬着砍柴刀分散着往上走。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蜘蛛修好了被风吹破的网，阳光从床头移到了窗外，门槛上藤蔓的嫩叶变成了绿色。
小林屋子屋外两边跑，桌上站了几个新捏的泥娃娃，苏英饿得前胸贴后背，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看着小林哼唱着小曲跟泥娃娃过家家，看着看着便来了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声清脆的“爷爷”，昏胀的脑子突然清醒，听着屋外老人爽朗的笑声，她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小林和老人先后进屋，小林黑黢黢的手上拿着一个白乎乎的肉包子正大口大口吃着，老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拿了一个包子递给苏英。
“谢谢老伯。”苏英接过包子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起来。
“这是外敷的药膏，这是治内伤的草药，我先去给你煎药，你身上的伤就劳烦你自己上药了。”
“老伯，煎药的事不急。”苏英咽下嘴中食物，问：“街上可有人在寻我？”
“有一个小伙子拿着画像在找你，说你是他失散的妹妹，若有人能找到你，他给十两银子。”
苏英脸色骤变，刺客还挺聪明，只是如此一来，她的处境更加危险，看来伤好之前是万万不能出门了。
“姑娘放心，我老林虽然穷困潦倒，但绝不会为了十两银子出卖你。”
“老伯，您别多想，我没这个意思。”苏英挤出两滴泪解释道，“我是京城一户农家的姑娘，自幼与青梅竹马订了亲，前几日随母亲去街上置办嫁妆时被一富商儿子撞见，他看我生得貌美，便强迫我嫁给他作妾，我不愿意，偷偷逃了出来，他便派人来追杀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苏英不敢赌人心，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哪怕是亲人也可能会出卖你。为了自保，她只能让自己变成一个撒谎不眨眼的人。
老伯哀叹道：“这些个达官显贵实在是欺人太甚，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前年我儿子媳妇被雇主冤枉打死，我去报官不但没能替他们伸冤，反而被打断一条腿。这个令好人蒙冤受难的世道啊！”
“看来大梁积弊已久，若再任由其发展下去，只怕会像那根被虫蛀空了内心的柱子外强中干，终将走向灭亡。”
“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让有心人听了去可是要被砍头的。”
太阳落山前，萧辰同暗卫回到客栈，他们在山上找了一整天也没找到军队活动的痕迹，萧楚煜到底把三万人藏哪儿了？如果不在汝南，那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