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变化
“等你的病好全了。”
依朵避开杨林怜悯的目光,贝齿轻启:“好,我会尽快养好身体。”
她苍白的脸色看不出悲喜,眼里死水般平静,杨林呼出一口浊气,将安慰的话藏于心中。
他挥退房内所有人,让依朵自己静一静。有些事旁人替代不了,只能靠自己。
下午,朱伟将军遣了人来打探依朵的病情,杨林将一块带着脓液和污血的衣裳丢给来人,来人嫌恶地躲开,转身往回跑。
后宫,珍妃倚在椅子上小憩,发髻上鲜艳夺目的花朵和她身上的香包气味吸引了几只蜜蜂,两个婢女一左一右忙着赶蜜蜂。
圆月门下一个高贵冷艳的女人领着一群宫女内侍沿着蜿蜒的鹅卵石路走来。
来者不善,碧儿轻轻叫醒珍妃,朝郭贵妃那边使了个眼色。
珍妃抬眸看了眼那群鼻孔朝天的人,又阖上眼眯了一会儿,直到脚步声靠近才懒懒的坐起来。
她伸出圆润细嫩的手,碧儿忙接了搀扶她起身,她朝来人屈了屈膝盖,唤了声:“姐姐。”
郭贵妃扶起她:“本宫可是打扰妹妹小睡了?”
宫婢自觉端来一个软凳放在珍妃对面,郭贵妃抬起宽大的袖袍坐了下去,珍妃随后坐下。
“御医前儿才说小睡时间不宜过长,容易梦魇,我还得谢谢姐姐过来叫醒我呢。”
宫女内侍抬来小木桌,将两盘点心、一盘水果,还有一壶清茶摆在上面。
珍妃招呼郭贵妃就着茶水吃糕点,两人言笑晏晏,宛如挚友般亲近。
“本宫也睡了会儿,不过没睡着,还得是妹妹这样心宽的才睡得着。”
“姐姐,咱们在宫里锦衣玉食,孩子们也都长大了,还有什么事可烦恼?”
“倒也不为别的事,只说陛下促成苏尚书女儿苏英入仕一事,本宫心里想起一件陈年往事。”
郭贵妃喝了口茶,将口中食物全咽下,悠悠道:
“皇后入宫前曾随陛下南征,据说她杀人如麻,立下不少军功。回京后,她不愿入宫,而是想入朝为官,陛下喜她,对她言听计从,也曾在先皇面前为其极力争取过官职,但朝中反对声重,此事才不了了之。”
“这事妹妹亦有所耳闻,所以姐姐认为陛下促进女子入仕是因为皇后?”
“或许吧。”
郭贵妃看见珍妃神色怏怏,心中大爽,用饮茶来掩盖自己的笑容,茶杯放下,笑意亦落下。
得知萧辰的手下得力干将苏英被封为官,她担心苏茂会跟着女儿支持太子,心中不快。
她不开心珍妃也别想开心,谁都知道珍妃对陛下用情至深,只要她用叶瑶做文章,珍妃定会介意。
这不,她只是略施小计,珍妃便拉长了脸,一副失宠的怨妇样。
晚饭时依朵强迫自己吃了很多饭菜,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平时喝不下去的中药闷下。
清儿哽咽着唤了声“公主”,眼泪夺眶而出,她家公主金枝玉叶之躯,何时吃过这等苦?
“清儿,从今往后若再哭哭啼啼便不要再来我身边伺候了。”
“奴婢没有哭。”清儿手忙脚乱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可眼里还是有泪水流出来,她怕依朵真嫌了她,背过身去调整情绪。
周围的宫婢个个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护卫蔫头巴脑地杵在一旁。一个宫婢到底没忍住,小声嘀咕:“西燕和回纥不是答应了帮我们吗?他们背信弃义。”
依朵一个眼刀甩过去:“他们只答应父王拖住大梁,没答应掺合南夷内乱,此话莫让旁人听了去。”
若她和妤初的和亲保不住蒙家的荣华富贵,她们的和亲便没有意义,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国破家亡,不能再坐以待毙。
“红莲,去给本公主备纸笔。”
“是。”红莲拂身退下。
依朵给妤初写了封信,让她说服回纥王出兵援助父王,莫让南夷落入木家之手,她自己也托杨将军派人将一封信送往西燕皇城。
她问过杨将军,峨山到皇城山高路远,若是等她病好了再到皇城劝说燕皇出兵协助父王,父王不一定有那个时间等。
夜里照常下了雨,冷风吹过,幽暗的烛火明灭不定,依朵心情沉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清儿提出陪她去走走,主仆二人挑着灯来到花园回廊,依朵伸出手让雨滴落入手心,凉爽的触感让她的的神识清醒过来。
她想起午间听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眼底显出狠意,手掌猛地一收将水珠尽数甩落。
清儿感觉不对劲,以为她身体不适,问:“公主怎么了?”
“没怎么。”依朵压下心中烦闷,转过身盯着清儿:“本公主不会让旁人小瞧了南夷王室。”
次日清早雨停了,天空蓝得像南夷姑娘身上的蜡染布,一只雄鹰盘旋在峨山上空许久才离去,依朵望着雄鹰消失的地方许了个愿。
杨林从公主身边的护卫口中得知她喜欢黄颜色的花,他走遍峨山的大街小巷终于寻来一株黄花——文心兰。
欢儿一看见杨林便“喵喵喵”叫着靠近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磨蹭着他的腿。
杨林把花递给依朵:“我在街上闲逛偶然看见它,觉得挺好看,特意买来孝敬公主殿下。”
依朵诧异:“给我?”
“嗯。”
“将军费心了。”她眼中的激动转瞬即逝,淡漠地接过花细细端详。
杨林蹲下身顺着欢儿脑袋和背后的毛发,欢儿乖巧地任他抚摸,等他起身,欢儿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公主,你想回南夷吗?”
依朵抬眸看他,遗憾道:“杨将军什么意思?”
“我没告诉朱将军你的病情有所好转,他们以为你快死了,我们可以拿钱收买那几个知情的大夫,你改名换姓回你的国家生活,或者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依朵愣怔片刻,随后嫣然一笑:“杨将军,我也想按你说的做,可我是南夷的公主,我不能任性妄为,那样不但会连累你,还会连累我的父王。你不必担心,该我走的路我会一步步走完,只是。”
她为难地低下头,杨林猜不透她的心思,问:“只是什么?”
“唉,我不知道在孤立无援的异国他乡我还能走多远。”
杨林脱口而出:“你并非孤立无援,只要你需要,我会尽我所能帮你走到你想去的地方。”
“当真?”
“嗯。”依朵灼热的、期盼的目光促使杨林鬼使神差应了她。
罗州城内尸横遍野,乌鸦满天,木索躺在藤椅上看苏成君寄来的信,这次内容比上次更多,告诉了他后续该如何巩固人心。
木索派人调查到上次的信是从达贝寄出,而这次的信来自汤丹,看来苏成君已经找到了丈夫,不然也不会回大梁。
她是一个定了亲的人,或许马上便会同别人成婚,你何必惦记着她?木索想把苏成君从记忆中摘除,却发现她已然融入骨血,成为他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人。
士兵来报:“小侯爷,高统领让我问问您如何安置那些工人?”
此番能够轻松攻破罗州,多亏了矿上的工人提前入城与他们里应外合,木家军才能轻而易举拿下罗州。
工人不满王室和地方府司的压迫,团结起来将工头请来震慑他们的那几个壮汉杀了后逃回城中。
后来木索和木月笙带兵守在城外,城中只有沙布手下的五千人守城,蒙柏和白铭的军队被木家兄弟几个困在芒地无法支援。
矿工们对木家在东川革新土地制度一事早有耳闻,自愿追随木家,便联合城中向往木家军的人一起将城门打开。
木家军大获全胜,留城守军败得一塌涂地,罗州百姓敲锣打鼓亲自将木家军迎进城来。
木索感动之余,当即承诺给立功的人丰厚奖赏,只是并未明说是何奖赏。
木索将苏成君的信小心收好,抬眼问他:“你觉得赏什么好?”
“属下不敢左右侯爷心思。”
“但说无妨,你若能说出令本侯与他们都满意的法子,本侯重重有赏。”
士兵单膝下跪,双手举到额头:“臣私下跟工人和百姓聊过,他们愿意迎侯爷进城,无非是希望能过上正常的日子,不再受欺负,能像个人一样活着。因而臣认为侯爷可仿照东川革新罗州的制度。”
“嗯,可此举并不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此为其一,其二,侯爷可根据功劳大小适当赏他们些金银珠宝,有才能的人也可选入军中。”
木索拍手叫好,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赏了士兵。“你回去把方才的话告诉高统领,退下吧。”
“属下告退。”士兵行礼后退下,木索靠在椅背上大致估算了下木家的家当还余下多少。
先帝在位时极其看重木家,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赏了不少,木家祖先过过苦日子,惯会省着,积累了不少钱财。
但自从蒙洛继位后便处处打压木家,如今的木家外强中干,恐怕库房里早已空空如也。
不过,罗州城外那座矿可值不少钱,而且沙家跑得匆忙,府里的贵重物品琳琅满目,若是沙家不愿归降,那沙家的一切就都是他们的。
历时半个月,苏英和萧辰终于到了淮阳,两队人分道扬镳,萧辰和小五去汝南调查三万大军的下落,苏英和秋菊打算在淮阳歇两天再回京城 。
离开半年,淮阳还是一点儿没变,苏英对此地并无特殊感情,只是单纯的想休息两天。
这几日跟着萧辰赶路,她和秋菊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以后说什么都不会贪小便宜和别人坐一辆马车了。
她算了算,身上还剩下三千多两银子,京城土地寸土寸金,一座像样的小别院起码五百两起步。
买了别院还得花银子购置家具和绿植,一样样加起来差不多也是五六百两银子。那便只剩下两千两银子,他们一共五个人,两千两似乎支撑不了多久。
这可怎么办?她想了会儿,没能想到能一夜暴富的方法,肚子反而咕噜咕噜叫起来。
算了算了,不想了,干嘛要自寻烦恼,眼下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秋菊,你想吃什么?”
“小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那我们先去酒楼里看看有什么菜再说。”
“嗯,小姐等我会儿,我想换套干净的衣服。”
在大梁,女子被夫家退婚、休弃是天大的事,娘家会以此为耻,所以苏府她不一定回得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去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