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敞开心扉
一旁的冯美娟咬着嘴唇低头浅笑,盛儿脸唰一下红到耳根,呵呵呵傻笑:“小姐,你说我就说我,干嘛提这事,我俩的事还早着呢。”
“谁说的还早,等回到京城,我立马给你俩办酒席。你可是答应过我这辈子都会好好待她,对她负责,若是你敢三心二意,对她不好,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盛儿嬉笑道:“小姐你尽管放一百八十个心,我盛儿说到做到。”
苏英瞥见阿春黯淡的目光,心里有些难过,曾几何时,她也是像盛儿这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格,可如今却变得沉默寡言。
须臾,帐外传来士兵中气十足的声音:“苏将军,殿下有请。”
秋菊问了嘴:“你可知殿下传唤将军是有什么事?”
“殿下说是有事商议,具体是什么事属下也不知。”
“你且稍等,我速速就来。”苏英摸了摸滚烫的耳垂,进入内帐换了身干练的衣裳,又将披散的头发高高束起,才独自跟着士兵前往萧辰营帐。
进入营帐的瞬间,苏英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议事怎么会摆那么多吃食。
秦昊陆怀安、杨修等人早已入席,萧辰左边还有一个空位,苏英在万众瞩目中昂首阔步走向空位,车钱子冷哼一声,讥讽道:“苏将军好大的面子,竟然让殿下和一干将军专等你一人。”
我又怎么招惹他了,他为什么总是找我茬?苏英偷偷翻了个白眼。
“苏将军乃女儿身,出门难免麻烦了些,只要上阵杀敌时不拖沓就行,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不至于计较这些小事。”郭之洲为她解围。
苏英对郭之洲颔首浅笑,以示感谢,她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举起酒杯站起来:“殿下,诸位将军,让你们久等了,我自罚一杯。”
她豪迈地将酒一饮而尽,却被辣得闭上了眼睛,萧辰极力忍住不笑,故作高冷道:“苏将军坐,既然人到齐了,那便开宴吧,这只是简单的晚宴,诸位请随意,不必拘礼。”
酒过三巡,萧辰告知众人秦将军半月前已将本次出征立功名册送往京城,等六部审理完,皇上会亲自拟好诏书,他们回京便可按功受赏。
说完正事,苏英借故先行离开,和一堆男人饮酒聊天她是真不习惯,尤其是里面有歧视女性的男人,她就更不想和他们同处一室了。
听萧辰的意思,他打算让秦昊带兵长久驻守此地,其余人随他回京另作安排。既然明日他们便要启程回京城,那么有些事就该让它烂在这蛮荒大地。
苏英将阿春带出军营,在汤丹城中闲逛,她委婉地告诉阿春女人最重要的不是贞洁,也不是美貌和身段,而是一颗善良、勇敢、通透的心。
每个人一生中或多或少遭遇过伤害,如果不能释怀这些伤害,它会成为我们后半生痛苦的根源;如果能够正视这些伤害,并将它踩在脚下,它可以成为让我们汲取力量的土壤。
“阿春,即使往后的日子我把你保护得再好,你都会因为这段时间的回忆而痛苦,所以,我希望你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不要再用这些回忆折磨你自己,你应该放下它,让自己快乐起来。不管是谁都应该放下过去,珍惜未来,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现在和未来的生活我们可以尽力去享受,去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苏英说不下去了,她生来嘴笨,实在不知道怎么劝别人,想说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口。
阿春停住,手握绣帕掩面啜泣,见状,苏英眉间浮起浓重的忧色,像山头渐深的浓雾。
这些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不可能轻轻松松让它过去,但她还是希望阿春能开始新的生活,不被困在痛苦不堪的过去里。
前方是汤丹百姓的祭祀台,一口大鼎矗立在森冷的月光下显得十分恐怖。苏英拥着阿春拾阶而上,坐在最上层的台阶。
“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是怎么到的南夷,怎么去东川,在东川待了多久。今晚只有我们姐妹二人,你告诉我,以后这份回忆由我替你保管好吗?”苏英故作轻松。
许久,阿春的情绪才稳定下来,她紧紧抓住苏英的手,说:“在龙虎山跳进水里后我按小姐说的办法漂了很久,后来不小心磕到一颗石头就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我发现自己在一处荒野戈壁滩,我又饿又累,看见半山腰升起炊烟就朝着有烟的地方去,刚好去到马老四家,我向他母亲讨饭吃,吃完后他母亲让我留下休息,她说她儿子出去干活了,让我等他回来,她会让他送我来找你们。”
“结果马老四回来后就不让我走了,他叫我做他老婆,我不同意他就强迫我。”想到痛苦的往事,阿春又低声哭了起来,“有一天晚上,趁他们睡着,我偷偷跑了出来,被他发现了,他打断了我的腿,用铁链把我拴在屋子里,我那儿也去不了。”
“后来,听说大梁的军队要打过来了,马老四带我和他娘逃到了一个叫景谷寨的小村子,他娘受了风寒一病不起,他没钱给他娘治病,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因为我脚跛,大的花楼不要我,他们就把我卖到一家小花楼,我们每天晚上都要站在台上跳舞让客人挑选,我太害怕了,每天都在哭,他们不喜欢我,把我送去窑子,每天让我接十多位客人。”阿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中间停顿了好几次,把苏英的手捏得紧紧的。
“我不听话,他们就打我,不给我吃饭,要不是殿下派人来救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苏英抱着她,为她顺气,等她哭息了才说话。
“马老四我已经让人打断他一条腿了,东川的窑子已经被烧了,这些都过去了,明天我们回京城,只要我们不说,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我们把它埋在心底,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要想起这些事。”
“嗯。”阿春轻声应是。
祭台后方,一个黑影偷偷摸摸离开,扭着小腰往城里一处亮着灯的小院走去。
两人在祭台上待到宵禁前才回军营,阿春哭累了,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苏英却怎么都合不了眼,她披上外衣在军营里闲逛,见萧辰营帐还亮着灯,问守卫:
“殿下平时也这么晚睡?”
守卫瞄了眼营帐,悄声告诉她:“殿下每天都要处理一堆信函和军务,常常到夜里子时才会熄灯。”
苏英“哦”了一声往别处去了。
萧辰听到苏英的声音,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色晕染开来,他放下笔,将写了一半的纸揉成团丢进纸篓,扶额静坐片刻后又将纸捡起来展开,放在灯下烧了个干净。
他掀开账子走到帐外,两边守卫昏昏欲睡,苏英已不见踪影。夜空繁星满天,四周虫鸣沸沸,萤火虫扑棱着翅膀穿梭于营帐和草木间,南风过境,丝丝凉意浸入周身。
“苏将军往那儿走了?”
“这边。”
守卫指了个方向,萧辰便迈着大步向前去了。四个守卫相互对望后跟了上去,却被他命令待在原地。
没寻到人想见的人,萧辰心情沮丧,看旁边有棵树,好奇苏英为什么总喜欢爬到树上,四顾无人之后撩起裙摆爬了上去。
树上的风比地面更凉些,看到的景色也比在地面更广了些。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萧辰打了个哈欠,靠着树干坐下,闭上眼睛打算眯一会儿。
苏英在军营里逛了一圈,实在无聊,想起演武场旁枝叶繁茂的榕树,兴冲冲奔过去。大树屹立在夜风中,像一个庄严的战士。
她满意地摸着粗糙的树干,撸起裙角打算爬上去,余光瞥见半空中的两只靴子,惊得往后退了几步。
树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猫着腰仔细瞧了瞧,那人的脸掩在树叶的阴影里,看不清是谁,但那双独一无二的、象征着尊贵的云靴还是让她认出了对方。
大梁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竟然在树上睡着了,这要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
她不想扰人清梦,蹑手蹑脚离开,身后却传来甘甜绵软的声音:“苏将军不上来坐坐?可是我占了你的地方?”
“殿下说笑了,榕树本无主,谁先来就是谁的。”
“苏将军可有时间陪本王坐坐?”
“属下荣幸之至。”
萧辰伸出手想拉苏英一把,却又在苏英伸手的瞬间抽回了手。
“男女授受不亲,本王无意冒犯,苏将军勿怪。”
“无碍,殿下不必在意。”苏英麻利地爬上树,坐到旁边的树枝上。
两人从国事谈到家事,又从童年聊到未来,以风为酒,以月为灯,山峦作陪,夜莺相伴,聊得十分尽兴。
聊着聊着,两人背对背靠在树干上仰望星空,忽然,苏英手背一凉,她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去摸手背,软乎乎的小东西在她手心蠕动。
伴随着身体的战栗,苏英惊呼出声:“我去,怎么有软体动物!”
她急于逃离,脚下不注意滑了一下,整个身体往下坠去,萧辰想去拉她,结果整个人被她拽下树去。
眨眼的工夫两人便躺到了地上,苏英想道歉,忽然看见萧辰肩头一条青虫正向前蠕动,她条件反射迅速推开萧辰,一个人跑出老远,抖抖衣服和头发,确认没有虫子才放下心来。
远处巡逻的士兵听见声音,快步朝他们二人跑来,隔着几丈远便厉声质问:“何人在此喧哗?”
萧辰已起身整理衣冠,苏英赶忙跑过去拦住士兵,三言两语将他们打发走,又倒转身走向萧辰。
死定了死定了,先是害他掉下树,又把他推翻在地,这和把脑袋放在闸刀下跳舞有什么区别?苏英很想拔腿就跑,可是这样做可能会比现在回去认错死得更惨。
她咬咬牙,身体弯成九十度,致歉道:“殿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太讨厌这种恶心的软体动物了,一见到它们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次吧。”
“无碍,快天亮了,早点回去歇息。”萧辰拍着衣服上的尘土,说完转身便走。
他一直都这么大度,这么平易近人吗?苏英愣了好一会儿,对着萧辰的背影说了三个字,“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