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割舍不断
石家人来得很快，石头去村委会打电话的工夫，回来没多久，他们就赶过来了。
石卫国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身上的中山装有点皱巴巴，从前总是一丝不苟的发型，略显凌乱地耷拉着，眼睛里布满血丝。
“沉鱼，对不起，大舅来晚了。”
石卫国愧疚地看着她，眼神既自责又心疼。
“大舅！”
沈沉鱼愣愣地看着他，嘴里无意识地叫人。
接着是石妈妈夺门而入，她边抹眼泪边冲向她，将她轻轻拥进怀里，哭道::“我的囡囡，我的孙孙，你怎么伤成这样？啊？都怪你那该死的姥爷，怎么能把我的囡囡搞丢了，可疼死姥姥了！我的囡囡受苦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曲老太家？”
“姥姥！姥姥我好疼！我以为你们都不要我了！”
沈沉鱼以为再面对石家人，她能做到心里毫无波澜。
可是当姥姥把她抱进怀里的那一刻，积压在心里的的委屈，再也压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村长对石卫国略有耳闻，他走过去寒暄了几句，才斟酌着语气说道:“孩子这次受了不小的委屈，按理说是要早点接回家安抚，可到底是出人命了，石敢当指认她是凶手，你看这……可能还要委屈她在这里住两天，我让人腾出个教师宿舍，她可以住那边去，保证安全又安静，再让医务室医生去看看伤情，我们医生不是我自夸，放在十里八村也是排得上号的。”
石卫国忍着气，看了眼躺在地上，赖赖唧唧的石敢当。
石卫民的这个小舅子，没瘫之前是吃喝嫖赌抽，没有一样他不精的，这次竟敢把主意打到他家孩子头上。
“曲老太死了？”
直到村长应是，石卫国才略带不满地说道:“按理说，我应该支持你的工作，可犯罪嫌疑人随口说的话，我们当干部的，也要适当斟酌一下，你瞧瞧我家孩子才多少岁？杀只鸡都费劲的年纪，你说她能杀人？这样吧，孩子年龄还小，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怕会留下后遗症，我还是把人带回市里，送附属医院治疗，不是说你们的医生不好，医院设备还是比较齐全，等公安同志下来，有需要配合的地方，我给你留个电话，或者直接去家里找我也行。”
石卫国话里话外的意思，把村长给臊得抬不起头，人是在他管辖地受伤的，他却把责任往小女孩头上推。
孩子确实是受委屈了，但事情经过，石卫国连问都没问，就直接把人接走，这不是袒护是什么？
可他不敢当着石卫国的面，表达出这些不满，只能迭声应道:“是是是，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石卫国交代村长保护好现场，又把电话和地址留给他，然后走到抱头痛哭的祖孙俩面前。
“小沉鱼，走，大舅带你回家了。”
“大舅。”
沈沉鱼抬起头，泪眼蒙蒙地看着石卫国。
刚才他和村长的谈话，她都听见了，说不感动是假的。
他就这么信任她？
连问都没问，就选择站在她这边？
可纸包不住火，将来哪天他知道真相之后，还会像现在这样，义无反顾地保护她？还是同姥爷一样放弃她？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她也不想有知道答案的那天。
石卫国弯腰将她抱起来，走在路上的时候调侃道:“小沉鱼是个大孩子了，大舅抱着都有些吃力，小时候大舅带你玩骑梗梗，驮着你走半个小时也不累。”
石妈妈牵着徐栩，跟在他们身后打手电筒，闻言笑道:“可不是嘛，囡囡小时候最贪玩，她妈妈生意忙，白天就由我照看她，可把我这把老骨头累散架了，晚上等大舅回来，又开始闹大舅，每天就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小鱼小时候那么贪玩？她在在学校里，几乎都不怎么出去，不是做习题就是做练习册，我还以为她天生文静。”
“那可不是，我跟你说啊……”
石妈妈一路上，又讲了许多沈沉鱼小时候的糗事。
沈沉鱼把脸埋在石卫国的肩膀上，默默地听着他们叙说往事，这些事她都不记得了。
但她看到过书房的书桌上，玻璃夹层下有张全家福，她被石卫国抱在怀里，手里紧紧攥着只熟悉的玩偶熊，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才知道，原来她也曾天真的幸福过。
这一路上，没有人问她，在曲老太家遭遇了什么，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避开这个话题。
直到要到家的时候，石卫国才对她说:“小沉鱼，这件事我没告诉你妈，你也知道你妈身体不好，还有你姥爷，回来给我打完电话，人就病倒了，发烧说胡话，一直念叨着对不住你，他有他的考量，大舅不要求你原谅他，但我们是一家人。”
沈沉鱼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石妈妈见状欲言又止，被石卫国拦住。
“妈，你先回去吧，我们就不进去了，小梁在外面等着我，你让老二老三多照顾爸，我带着小栩回市里，这次的事把他爸妈吓得够呛，特别是魏央，吓晕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得回去给人家一个交代，沉鱼的伤也耽搁不得，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沈沉鱼知道他过家门而不入，是顾虑到她的感受，担心她心有芥蒂。
可是她现在真的说不出，没关系之类的话。
石妈妈叹息，无奈地说道:“好吧，那你们注意安全，天黑路窄不好开，让小梁路上慢点。”
“好，沉鱼，跟姥姥告别，妈，你赶紧进去吧，别送了。”
石妈妈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融入到黑暗中，良久，才转身回去，却被吓了一跳。
有两个黑影伫立在院门旁边，是石爸爸和石卫华。
石妈妈拍拍胸口，骂道:“老二，你爸病还没好，你扶他出来做什么？”
“妈，大哥怎么就走了？他回来就集结大伙到处找人，到现在连杯水都没喝，好不容易找到人，怎么连家门都不进？还是爸听到外面有动静，猜到你们回来了，说什么都要出来看一眼。”然后又不让他吭声，躲在门后面悄悄地看。
石卫华不知道其中内情，自然也不明白，家里气氛怎么变得如此凝重。
“哎……老二，别问了，囡囡受了不少罪，你哥担心她身上有什么暗伤，连夜要送到市医院，快扶你爸回去。”
石爸爸突然不让人扶，推开石卫华，步履蹒跚地朝外面走，在夜色中大喊:“囡囡，姥爷对不住你，囡囡，你……原谅姥爷吧！”
最后几个字微不可闻，说完这段话，他仿佛被抽走全身力气，掩面瘫坐在地上。
打着手电筒，走在田埂上的徐栩，突然驻足侧耳倾听。
“叔，那边好像有人在喊！”
石卫国沉默了半晌，才回答道:“你听错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