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有人在那里哄她
病房里，老人平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两手交叠在心口，苍老发白的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遗憾，始终带着笑意。
在唐阮的记忆中，她脸上好像就没有出现过除了笑容以外的其他情绪。
她躺得安静，窗外昏黄的夕阳透过透明的玻璃一束束照在她的脸上，为她苍白的脸颊平添了几抹粉，很生动，仿佛她只是在小憩一场，下一秒又会睁开眼睛，像往常一样露出慈祥的笑容，再提起身旁的菜篮子，坐公交车去买菜，努力生活，以及，怀念过去的人。
有的人，始终如一，在去世时的姿态依旧如同婴儿呱呱落地蜷在一起酣睡般，平静而无怨念，世界给了一个干净的她，在这趟人间修行结束后，她又还了这世界一个干净的自己。
唐阮眼睛有点酸，她动了动身子走上前，轻轻拉住老人的手，一张泛黄的照片从苍老的手下露出。
照片已然褪色，能看出经常抚摸的痕迹，照片里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两人中间抱着个几岁大的孩子。
许是不习惯镜头，一家三口的笑容都很羞涩，却十分温馨。
唐阮将照片从她手中温柔地拿出来，递给身后早已红了眼睛的陈思，退到一边。
陈思颤抖着手接过照片，通红的眼睛盯着照片许久后，他缓缓走近老太太，腿上一下失去力气，“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头埋在老太太身上，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泣不成声，像个半大的孩子。
唐阮常常觉得，血脉这个东西很神奇，在年幼还没什么记忆时就被人贩子拐走的孩子，再见到生母时，仍然能感受到内心深处喷搏的脉动，一缕缕牵绊和缘分将他们紧密连接上，感受彼此的温情与爱意。
“是老太太自己拔了呼吸管。”
邓语站在唐阮身边，她的眼睛也红了，即便向来没什么小情绪的她，也忍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
唐阮紧了紧手，良久后才动了动唇瓣，声音有些沙哑:
“在那个国度，有人会哄着她的。”
转身离开了病房，她走到消防通道，靠在冰冷的墙上。
作为一名医生，在这个岗位上待的越久，她就越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可以做到，生老病死对于他们来说，是每天面对的常态，他们必须习惯。
因此，在大多数时候，他们会刻意让自己变得冷漠些、不近人情些，他们只敢保持不近不远的医患关系。
当生老病死与人世的各种情感混在一起后，医生对这个病人，就再拿不起手术刀了。
唐阮自认是个很两面派的人，表面可能很关心一个人，但是内心冷漠至极，但是这个爱笑的奶奶却让她开始唾弃这样的自己。
一阵疲惫感涌上心头，唐阮顺着墙壁缓缓蹲下，脑袋埋进膝盖里，久久没有动静。
陈思痛哭过后，将老太太的遗体领走，说要让老太太夫妻俩合葬。
之后，听说老太太身边还有一封遗书，里面写着，她自愿将自己二十万的毕生积蓄全部无偿捐赠给寻找拐卖儿童的公益机构。
陈思和他的妻子全力支持。
不过，这是之后的事情了。
唐阮回办公室的路上，迎面遇上了明安。
明安递给她一杯奶茶，眼底止不住地担心。
唐阮接过奶茶，笑着摇摇头:“我没事，自己调节调节就可以了。”
明安放下心来:“那就好。”
“嗯，那我先回家了，今天还在我请假时间内，我就不跟你们一起熬了。”
唐阮指指外面，示意自己要先离开了。
明安忙让过身子:“嗯嗯好，唐医生，路上注意安全啊。”
唐阮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的洗了个澡，洗了个头，想要洗掉情绪。
等她从浴室出来，吹完头发洗完衣服后，外面早已一片漆黑。
她不愿出门，拿出手机准备随便点个外卖应付掉晚饭。
浏览了半天外卖界面，还没决定吃什么，门铃响了。
最近这段时间，自从陆可无搬到她对面，她家门铃响的频率都高了起来。
她没有看猫眼，直接打开门。
果不其然，陆可无站在门口，外人面前喜欢冷清的神情，目光触及唐阮时，软了下来，他的怀里抱着一团东西。
唐阮探究地打量着他怀里的东西，毛绒绒的小身子，没露出脑袋，屁股对着她。
“可以进去吗？”陆可无出声。
唐阮从善如流地侧过身子，让人进来。
正当她关上门转身时，陆可无微微弯腰面对面抱住了她，右手安抚地摸着她的脑袋，清冷的声音说出的话无限温柔:
“不要难过。”
唐阮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双手抱住他的后背，脑袋埋进陆可无的胸膛，许久传出她闷闷的声音:“嗯……”
陆可无手指细细梳着她的头发，等她情绪稳定下来后才站起身，顺势将怀中的东西转移到唐阮怀里。
一只博美。
“这是——”
唐阮惊喜地看着怀里的小狗儿，它正在舔舐着着她的掌心，软软小小的，灵性地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她，乖巧地靠在她的怀里。
狗子:再晚一会，我就快要被你们闷死辽！能不能心疼心疼狗子哦！
唐阮一下子就被它的活泼可爱治愈到了。
陆可无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解释:“是我养的，你喜欢可以常来看看它。”
唐阮从小的愿望就是有一间自己的房子，再养一只小狗陪着她，但是由于工作，她养小狗的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它叫什么名字？”唐阮爱不释手地给小博美顺毛，突然想到不知道喊它什么。
“桂花。”陆可无低头看看着到他肩膀的女人轻声道。
唐阮表情有要崩溃的迹象:“桂花？”
“嗯，桂花。”
经过陆可无的确认，唐阮将视线再次落到小博美身上，桂花啊，原谅你这个取名废爸爸吧。
“你也不比我有空，你不在桂花怎么办？”
甚至，他比自己的工作还要时间不定。
陆可无拎起他带来的一大袋食材，打开冰箱逐一分类:“我不在家时，就把它寄养在一位姐姐那。”
唐阮点头表示明白，没有继续追问这个姐姐，两个人之间，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隐私空间都是必要的。
陆可无拎着几样菜进了厨房开始做饭，唐阮抱着桂花在旁边“指导”他，时不时偷偷拿几个放进嘴里，美名其曰尝尝咸淡。
厨房里，男人卷起了白衬衫袖子，身上套着她的绿色围裙，小小的围裙在高大的男人身上显得很拘谨，但毫不影响他利落的翻炒动作。
“饿了吗？等会就好。”陆可无撒了点糖在排骨上。
红烧排骨，她的最爱之一。
炒菜时升起的油烟一部分被油烟机吸走，另一部分飘到陆可无的脸上，尤其在放辣椒时，一不小心被辣椒呛到了喉咙。
唐阮见状，连忙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将瓶口递到他唇边。
陆可无自然地微微仰头，唐阮握着瓶子，控制着倾斜度。
几滴水从陆可无的唇角滑落，唐阮立马将它们抹去，没注意到男人眼底的灼热。
“软软，你先出去等着，厨房油烟大。”
唐阮应了声好，走之前看了眼锅里的辣椒，心里蠢蠢欲动。
这辣椒一定够味儿，陆可无的嗓子被呛得好哑啊。
陆可无看她的小表情，就明白她在想什么，认命地继续翻炒着锅里的菜。
小笨蛋，平时聪明得不得了，但就是对某方面不开窍。
这真的不怪唐阮不解风情，实在是因为，加上上辈子，她真的没有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男女之情和暧昧她是有感觉的，毕竟又不是个傻子，但是其中极其微妙的情感涌动却无法准确捕捉察觉到。
陆可无加快速度，以番茄鸡蛋汤收尾。
陆可无盛了两碗米饭:“软软，洗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