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走路不看路？
2017年。
唐阮被一阵争吵声吵醒，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
“唐盟，我再问你一句，你在外面到底有没有女人！”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汪合美，没有！你天天这么疑神疑鬼，我还怎么在外面安心做生意赚钱，三天两头就来闹我！”
汪合美没听到对方的认错，反而被斥责了一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呵，你跟别的女人买房子，都被别人拍下来了，你嫌不嫌丢人啊！赚钱？你一年给家里多少钱？那点钱够什么用？！”
唐盟觉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被挑衅到了，愤怒反驳：“你吃的穿的哪个用的不是老子的钱！”
……
唐阮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耳边伴着从客厅传来的吵闹声，失了神。
那是她的父母，在她上大学离开家以前，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早到追溯不到源头。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这一幕了。
唐阮仿佛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看着手机屏幕，唐阮瞳孔骤然放大，手指攥紧了手机。
2017年，她高二，17岁。
唐阮回神后，迅速从床上起身，拖鞋都没顾得上穿，直接跑到浴室的镜子前。
唐阮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也做着一样的动作，这张脸，是没有经过化妆品浸染的脸，满满的胶原蛋白，稚嫩，青春。
泪水毫无预兆地流下，一会儿白净精致的脸上就全是泪痕，泪珠流啊流，该是断线的珠子，半天也没止住，新的泪痕一遍一遍覆过旧痕。
“姐姐，你怎么了。”
一道稚嫩的童声在唐阮身边响起。
“姐姐，是不是因为爸爸妈妈又吵架，你难过了呀？”
“姐姐不难过，宝宝在这里哟。”
唐星水肉肉的小手本来想轻拍唐阮的背，但因为太矮了，只能拍到腰上。
唐阮吸了吸鼻子，收拾了下心情，蹲在唐星水的面前，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脸：
“没事，姐姐好着呢，姐姐就是做噩梦了。吃早饭了吗？姐姐今天带你出去吃，吃完送你上学。”
唐星水高兴地挥了挥小手，乐得咧开小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少了几颗牙的牙床：“好！姐姐等我，我去拿我的小书包！”
说着，就迈着短腿朝自己的屋里跑，找自己书包去了。
唐阮看着弟弟的背影，听着客厅还没结束的吵架声，笑容逐渐消失，眼神淡漠地看向客厅的方向。
她缓缓起身，回房收拾今天需要带的课本，麻利地换上校服。
她现在想马上到学校里去，看看那个人是不是还在，她还有些许不真实感，要亲眼看看才能确定，才能真正让她放下心来。
等唐星水备好小书包从屋里出来，唐阮过去牵起他的小手走到客厅。
唐盟和汪合美大概是吵累了，暂时休战，两人各自坐在沙发的一头，脸色都不好看。
唐阮看着这两张比几年后年轻不少的脸，目光停顿了片刻。
“爸，妈，今天我送星水上学。”
唐盟轻咳了声：“嗯，好好照顾弟弟，路上注意车。”
“好。”唐阮应道。
汪合美看到女儿，眼前一亮，跑过来拉着唐阮就开始抱怨：“阮阮，你爸天天在外面快活得很，他昨天还被你张阿姨看到跟别的女人……”
“妈，”唐阮打断汪合美，拉下她缠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妈，我时间来不及了，先走了。”
“哎，行，阮阮，回来妈妈再跟你说啊，你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汪合美虽然不情愿但也没有阻拦。
“汪合美！你是不是没事找事，我看你就是天天待在家里太享福……！”唐盟被汪合美的这种类似挑拨父女关系的行为激怒，再次冲着她怒吼，整个客厅都回荡着他暴躁的声音。
唐阮拉住唐星水的小手，安抚着揉揉他的脑袋，按下大门的把手，在关上门前，她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此刻，她的父母，正全身心地投入新一轮争吵，无暇顾及自己的一双儿女。
唐阮收回视线，握住门把关上了门。
把唐星水送到学校后，唐阮一刻也没有多耽误，迫不及待地朝着英树高中快走去。
尽管已经很多年没有走过这条路，但是唐阮仍旧清楚地记得每条道路，每个公交站台。
离上课只有十分钟，这个点是人流最多的时间，很多人都踩着点到。
唐阮小跑进校门，拨开前面挡着的一排排人，小跑着上楼。
她和他都在高二（1）班，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他现在还好不好，他还是那个记忆里清冷淡漠的少年吗？
他上一世毫无生气的模样，她不想再看到了，他不该那样。
想着，唐阮上楼的步子更加急切，愈发心神不定。
此时，她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一个低着头往上猛冲的男生，等到两人意识到对方时，唐阮已经没有时间躲，而那个男生也因为惯性根本无法立刻停下。
唐阮下意识靠后扶着墙，稳住身子，努力将伤害降到最低，只希望不会被撞得滚下楼梯。
当两人的距离无限缩短，眼看即将撞上时，唐阮突然被人拉住手腕，被一股劲拽过去，整个人靠在那人身上，脑袋撞上那人的胸膛。
“谢谢啊，要上课打铃了，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道歉啊！”
刚才冲上楼的男生见危机解除，顿时松了口气，扔下这句话就急着离开了。
唐阮根本就没有注意他的话，因为她鼻间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桂花香，这股桂花香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有。
她的视线挪到那只紧紧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上，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剪得整齐干净，一如他整个人。
唐阮的心跳，突然失了规律，开始杂乱无章地跳动，慌乱无措。
她很想抬头，验证心中的猜想，但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抬起头的勇气。
她不敢面对他。
站在她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陆可无。
“走路不看路？”一声轻讽从少年口中溢出。
他松开手，将唐阮扯远，松掉的书包肩带又被他重新拉上肩膀。
唐阮站在原地，少年的脸落入眼中，她贪婪地看着他身上的每一寸，最终目光从他的手腕掠过。
少年清隽挺拔，眉目如画，左眼尾的泪痣随着眼尾上扬而微微挑动，唇色淡淡的，嘴唇紧抿着。
一身干净的蓝白相间的校服，领口有些宽松，露出一截好看的锁骨，蓝白色显得少年很清爽，尽管校服的版型宽大，但他身材高挑，倒也没有臃肿的感觉。
而那双眼睛正落在自己身上，冷淡无波，眼眸却透着流光。
唐阮之前在家因为激动而哭过的双眼，此时微微红肿，少年的目光触及这片红肿时，眉头微微皱起，食指轻捻着衣角，没有说话。
他正想开口，就被唐阮一把抱住，陆可无怔愣片刻。
唐阮感受着陆可无身上传来的温热，眼底氤氲起雾气，但很快她就笑开了，笑意蔓延了整张小脸，像是得到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很满足很充实。
陆可无看着怀里的人，伸出右手想摸她的头发，但当他的手穿过空气，却突然停顿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触碰上，最终，他垂下眼睑，默默放下手，在身侧握起拳头。
唐阮很快就平复了情绪，从陆可无的怀里退出来，站直身体，弯起眼睛微笑着礼貌道谢：“谢谢你，同学。我先走了。”
语气疏离有礼，表情温和，好似对方是一个无关紧要，不会有太多牵扯的普通同学 而刚刚温暖的拥抱仅仅是一场镜花水月。
唐阮走上楼梯，逐渐走远。
陆可无低着头，双手抱着自己，感受着方才的温存和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身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半挡住眼底的情绪，但仍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唐阮，悠长深邃，裹挟着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