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七宗罪木雕馆·旧日
赵俞严听到远处的轨道轰轰隆隆自动换轨，那辆列车向远处的山上攀着，像个小小的模型玩具，但随后车子往反向开来，他盯着地上的换轨器，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可他没有动作，因为他是眼睁睁看着陈浩软倒在地上的，此刻根本不知道陈浩是死是活。
他从刚才疯狂的争执中冷静下来了，内心也因此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一方面他不敢试探陈浩的鼻息，害怕得到那个无法承担的结果，另一方面，列车的车头在视野中无限放大，像是催命符一样让他焦虑到浑身冒汗。
猛然间，手臂上的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他呲着牙卷起左臂的袖子，鲜血如溪流沿着他的胳膊流淌下来，胳膊上是被刀划出来的字。
他还没弄清情况，却立刻认出了胳膊上的字。
“愿神保佑，勿负吾友。”
赵俞严看到这句话，立刻想要把陈浩拖到铁轨之外，可陈浩的身子仿佛有千斤重，被钉在铁轨上一样，任凭怎么使劲也拉不起来。
火车逐渐逼近，车头从蚂蚁大小，变成指甲盖大小，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向两人冲来。
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拿起换轨操纵杆飞奔向扳动岔道的位置，好在操纵杆很容易就安上了。
就在火车要驶进岔道口前的几百米，赵俞严迅速搬动操纵杆，轨道带着钢铁的摩擦声开始转动。
在火车即将通过的前一刻，铁轨“咔哒”一声对接完毕。
列车轰然驶过，卷起一阵凉得浸透心扉的风，开向另一条路，赵俞严站在风里呆愣着，疯狂跳跃的心脏久久不能平息。
安全了。
但也没安全。
赵俞严转头望向依旧伏在铁轨上的陈浩，手里是刚才拉他的时候，触碰到他手臂的微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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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上的众人在火车改变方向时，都跑到了新车头的位置，试图进入驾驶舱，停住火车，可这扇看似弱不经风的门，怎么都进不去。
一行人只好排排站在窗边，等待着赵俞严做出他自己的选择。
他们在心惊肉跳中看到赵俞严成功换轨，同时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微笑来。
叶归璞刚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肩膀忽然被梁清泽急促地拍了几下：“你看前面！那是什么！”
几个人都惊慌地往前看，远处能看到两条黑线，它们随着列车运行逐渐清晰。
原本铁轨上空无一人，而此刻，两个小孩踩着铁轨，摇摇晃晃往前悠闲地走着。
“让开！快放开！”老干部家里也是这么大的孩子，看到这一幕，冲到车窗边上，把上半身探出车外，用手拢着嘴大声喊道。
距离太远了，两个小孩又在聊天，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
可等到他们能听到车内的呼喊，恐怕也来不及躲避了。
梁清泽疯狂拉着驾驶室的门把手，后退了几步飞身过来踹门，肌肉男也不顾疼痛，举起拳头直接砸驾驶室门上的玻璃，可都无济于事。
老干部和鸭舌帽都围在窗边，一直朝前喊话。
叶归璞考虑着从窗户上翻下去，可即使落地后立刻起身，她也跑不过火车的速度。
她抬腿的时候，兜里一个东西硌到了她的腿。
是那个白玉项链！
她拿出项链，神兽背后是那行小字——
【愿神永远保护你。】
可到了这么危急的时刻，这行字没有发光，也没有任何操作提示，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就算直接扔给他们，也未必有什么效果。
叶归璞攥着项链反复看着，手心微微出汗。
来不及了。
叶归璞双手紧握着项链，望着远处两个小孩蹦蹦跳跳的的背影，虔诚地默念：“愿神永远保护你们……”
她刚念完，手里的项链从窗户飞了出去，左边的小男孩也瞬间回头。
只剩几十米的距离了。
小男孩反应迅速，几乎是回头的下一秒，他就飞身扑向身边的另一个小男孩，两人一起从铁轨上飞了出去。
火车带着不留情面的冰冷，碾压过他们原本站的位置。
仿佛恶作剧般，火车经过了那段路后，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车门开了。
五个人匆忙下车，赵俞严也刚把陈浩扶坐起来，他们一起，把目光转向两个孩子。
那个率先回头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坐起来后没有注意自己摔疼的地方，而是先把另一个留着板寸的小男孩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瘦男孩开口。
“刚才是过去了一辆火车？可是火车回来的时候不是不走这条轨道吗？”板寸男孩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
“诶，护身符找到了！”瘦男孩惊喜地从地上捡起叶归璞刚丢出去的项链，“我就说嘛，我刚从庙会上帮你请的，真的可以护身！给你看。”
板寸男孩拿过项链，白玉神兽在阳光下泛着透亮的光。
【愿神永远保护你。】
“就算有时候神没有注意到我们，我也会暗中保护你！”瘦弱的男孩拍拍胸脯，“希望我们一辈子都是好兄弟。”
板寸男孩笑着把项链攥在手里，点着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刚从车上下来的一行人看到这些，愣住了。
赵俞严听到一半，眼前开始模糊，听到最后，忍不住大哭起来。
那两个孩子是很多年前的赵俞严和陈浩，不是平行时空的两人，是过去真实存在的两人。
那时候赵俞严的妈妈还没有卧床，他的爸爸也没有突然离家再也没回来，火灾也没有发生。
每天放学之后，他会和陈浩一起沿着铁轨慢慢走回家。
有时他衔着一根毛毛草，双手交叉叠在头后，有时又摘几株向日葵，在手里拿着玩。
而陈浩永远都是规规矩矩地，双手抓着书包带，笑着看他玩闹。
他们走过周爷爷的家，周爷爷会住着拐杖装作吓唬他们，然后又笑吟吟地拿出洗好的桑葚给两人吃，馋得他家的小黑狗都一直跟着他们流口水。
那时候周叔叔开车回来，他们不认识车，只觉得有趣，周叔叔还让他们在车上随便玩。
过了不久，听说是周叔叔的资助，村里面的土路就翻修成了水泥路。
那时候时光很慢，两个人就这样沿着村里的路一直往前走着，心里没那么多别的想法。
只记得路很长，道路两旁漫无边际的向日葵开得灿烂，清香弥漫在空气里，透亮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把他们落在铁轨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只是后来赵俞严把这一切都忘了。
金钱、懒惰、贪念、逃避，多多少少都会对人产生影响。
可有的人拎得清什么是适度，有的人放任人性的弱点作祟，永无止境地放纵自己，逐渐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就像那两条铁轨，原本在一点交叉，可逐渐朝两个方向，渐行渐远，再无交集。
赵俞严很多年都没有掉过这么多眼泪了。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从最开始走岔的那个焦点，重新开始。
泪水滴在陈浩已经发凉的脖颈上，滴在勒痕的伤口上，伤口迅速愈合。
陈浩咳了两声，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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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归璞面前一阵亮光，刺激得她闭上了眼，片刻的适应过后，她发现视线中只剩下另一条铁轨上，很多年前的赵俞严和陈浩两个孩子。
时间仿佛重置了。
而她和梁清泽、肌肉男、鸭舌帽、老干部一起，站在花田的入口处，一缕金光笼罩着花田间的小路，正指引他们从原路返回场馆。
【恭喜通关！你们五位每人再扣除50灰羊币，现在可以按指引回去了。】
久违的广播男声响起。
“通关的依据是什么？”叶归璞还是有疑问，最初进来时并没有公布任务。
【进入隐藏空间的人将回到他们良心最受煎熬的时刻之前，并被隐藏相关记忆，如果他们依旧做出原来的选择，就会被带去下油锅。】
【但如果他们最终决定做个好人，就可以留在隐藏空间继续生活十年。】
“留在这里继续生活，有什么好处吗？”梁清泽有些疑惑。
【当然有了，你们继续走下去，必须面临各种鬼怪，拿到100完成度才能出去，多少人一次次在幻境里惨死后回到上一关，甚至真的死掉。】
【隐藏空间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同，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出去只过了几小时，他们还有机会再进来，继续人间一般的生活，根本不用冒死获得一点点完成度。】
【而且他进来前的灰羊币，会翻一万倍，变成这个空间里他的真实财产，等下他回家，就会知道自己中了几百万彩票。】
广播男声的语气带了些骄傲和戏谑。
“我并不觉得在这样一个高仿的空间内、过着虚假的人间生活，逃避真实，是一种什么好事。”梁清泽挑了挑眉。
叶归璞听到这个回答，却抿紧了嘴唇，很奇怪，她能理解这种“活在虚假的美好里，比活在痛苦的现实里更好”的心情。
他们顺着金光小路，找到出口，回到了场馆内。
在场馆内站定的瞬间，一行人都愣住了。
场馆内的数百人把所有的抓娃娃机和扭蛋机都围拢起来，都想率先使用，于是你撕扯我的头发，我卡着你的脖子，扭打着乱成一团。
同时很多人从扭蛋机出货口拿出一袋又一袋灰羊币，刚拿出来，就有无数人扑上去抢。
布袋被扯烂，金币撒了一地，又有很多人不顾形象地跪在地上捡。
有的人被踩到了手，疼得嗷嗷叫，有的人身上被抓了好几道，流了血。
叶归璞猛然抬头看着场馆正中的灰羊雕像，百兽跪拜在灰羊面前收敛金币的样子，和场馆内的众人一模一样。
“大家这是在干嘛？扭蛋机不是出道具吗？为什么会出金币？”梁清泽朝少数没有和其他人争抢金币的人问道。
“刚才大家看到你们通关的时候，那个声音说可以拿着钱进到隐藏空间生活，就都去抓娃娃、摇扭蛋。扭蛋里面开出了很多卡片，什么金币加五百卡、金币翻倍卡、夺走别人金币卡，哎哟我也不懂，反正塞回扭蛋机就能拿金币，然后大家就开始抢金币了，都想进去生活。”一位老大爷说着，背着手远远地看热闹。
相比于不知多久才能通过的幻境，大多数人都想迅速回归人间的生活，甚至因为灰羊币翻倍成为真实资产而过上富庶的生活。
哪怕一切都是假的。
疯抢着金币的人们都很有自信，认为自己抹去记忆、回到做伤害别人的事之前重选一次，他们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即使选错了的后果，是下油锅。
数十个隐藏空间像繁花般盛开在场馆内，许多甚至交叠在一起，互相干扰，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