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七宗罪木雕馆·换轨
“我们进到这个空间之后，并没有显示倒计时。”叶归璞忽然想起来这茬事。
“不仅没有倒计时，也没有公布任务。”梁清泽补充道。
两个人上车之后忙完买车票，又要打丧尸，还没歇两下又要躲刀躲子弹，任务的事早就抛在了脑后。
他又转头向其他人：“你们有带任务进来吗？”
其他三人都摇摇头，肌肉男被隐藏空间圈进来，就坐在座位上了，老干部和鸭舌帽虽然被告知了攻破第二节车厢的规则，却不知道更多的东西。
“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任务，难道我们陷入到一个死循环里了吗？”叶归璞看向窗外，倒是没有第三辆列车了，但不知道这辆列车是不是最后一辆，或者说，最后一次循环。
“目前来看，只能往前走。”
在这里站着也没有出去的方法，众人一致同意往前走走看。
这辆列车和之前的那辆有些不同，所有车厢间的门都是打开的。
一行人试探着走进陈浩和赵俞严所在的车厢，两边的门都没有关闭。
他们两个仍旧是初中生的年龄，只是这次，赵俞严不像之前那样堆着满桌的零食，衣服也是和陈浩类似的农家打扮。
“每家的赔偿款都算好了吗？”陈浩问赵俞严。
“嗯，都在这里了。”赵俞严从洗得发白的蓝色帆布包里拿出一打纸，给陈浩简单翻阅了一下。
那些都是借钱的凭据，上面写着金额和还款日，借款方是赵俞严，还印了他的红色手印，还款方每个都不同。
“还好周叔叔很善良，说他们家的草垛太久没清理，这次起火他们也有责任，所以欠款我们一人还一半。”赵俞严说着，把借条一张张理好，“另外街坊邻居们觉得我年纪还小，妈妈又卧病在床，给我宽限了很多年的时间，等我成年了就一边读书一边挣钱，只要努力，很快就能还完的。”
叶归璞注意到赵俞严提前周叔叔的语气很客气，没有刚才那么跋扈了。
她又意识到，赵俞严最初对待周叔叔也不算嚣张，是随着年龄增长和对金钱的欲望增强，才让他对这个可以坑钱的金主爸爸格外不客气。
“我也帮你还一部分吧。”陈浩说着要抽走他手里的一部分借条，“毕竟我经常去周叔叔家玩，应该早点提醒你，小心别把鞭炮扔过去了。”
赵俞严稍微用力，按住了借条：“不，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这件事还是我自己来承担更好。”
陈浩松了手，两个人消失了。
“这就……没了？”众人紧绷着身体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车灯熄灭，或者诡异的场面出现。
风平浪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下一节车厢又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行人做好心理准备，来到了下一节车厢。
是高中年纪的陈浩和赵俞严，和之前不同的是，赵俞严并没有变胖，反而比陈浩更清瘦些。
观感上，他甚至从一个油腻的肥宅，变得颇具少年感。
两人正趴在小桌板上，伏案唰唰写题。
两人身边的试卷和习题册，从地面堆到了比桌子还高的位置，把他们埋在了题海里。
散落的笔芯铺了满地，都已经用光了。
惹众人注意的是，赵俞严的衣服，正面是学生校服，背面却是工地的蓝色制服，上面遍布灰尘和水泥的白点。
他的腰上还系着围裙，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油烟味。
看来这次，他真的说到做到了，一边读书，一边挣钱。
两个人又消失了，车厢内依旧没有恐怖的东西出现，连车灯都安静地亮着，没有一丝闪烁，这反而让之前奔走逃生的众人感到疑惑。
五个人稍作停留，便来到了第三节车厢。
第三节车厢稍有不同，座椅的数量从两边各三个，变成了两边各两个，走廊也因此比之前宽阔了许多，放了一张小方桌。
车厢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洒在小方桌上，空气里的浮尘在光柱中微弱地浮动，温馨得好像暗夜中亮着一点灯火的家。
赵俞严、陈浩看上去已经三十岁左右，他们身边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一直提到的“周叔叔”了。
周叔叔穿了一件得体的大衣，从款式来看，应该很多年没换过了，他本人给人的气场也是踏实稳重、不张扬的。
三人面前的小方桌上是热气腾腾的家常菜，每人面前一个斟满了酒的杯子，三人一同举杯，杯子碰在一起叮当响，酒被碰洒出来一些。
三个人都满脸写着高兴，喝了不久就上头了。
“今天，终于……终于把钱还完了……哈哈哈哈哈……”赵俞严说着，一边笑一边枕着胳膊趴在了桌子上，笑声逐渐消失了。
周叔叔笑中也有些苦涩，抬起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赵俞严再抬起头时，眼里闪烁着泪光，不是悲伤，是喜极而泣。
三人继续推杯换盏，多年积压如山的压力，此刻都化为了如释重负的轻快。
不知为何，这样家常而又带着烟火气的场景，却让人动容得想落泪。
三人喝着酒，皮肤却慢慢变得褶皱松弛，年轻挺拔的背也开始佝偻，发丝似被风雪染色，青丝变银丝。
后来，三人的饭局变成赵俞严和陈浩的对坐。
再后来，最后的两人也消失了。
这是最后一节车厢，再往后就是车头了。
众人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就这么几十分钟的功夫，他们看完了几个人的一生。
梁清泽沉默片刻，先开了口：“所以这辆列车，是平行时空的他们，在这个时空里，没有借机讹诈，没有朋友反目，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赵俞严的选择不仅是一开始错了，是每步都错了一点。最初隐瞒真相，把拿到的钱用来挥霍，后来在该学习的时候沉迷于玩，又在该工作的时候选择拿别人的钱超前消费，这样一步一步的，错过了自己该有的人生。”叶归璞回望走过的车厢，安静而空荡，带着尘埃落定的宿命感。
“是啊……”众人轻叹道，多少还是希望，结局是美好的，可真实的结局是残忍的。
他们所在的位置，可以从窗户看到对面的半截列车。
赵俞严和陈浩还在那里，只是陈浩闭着眼睛倒在地上，脖子上是血红的勒痕，赵俞严正焦虑地抓着头发站着，他面前站着另一个男人，正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他。
是周叔叔，只是这时的他，比刚才众人看到的更苍老，更穷困些。
“你真的以为我父亲不知道起火是你造成的吗？”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对赵俞严讲话的声音，语气里还是带着深沉的恨意，“他早就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但还是可怜你们母子相依为命，你那时才读小学，母亲又常年卧病在床。所以他把事情瞒下来了。”
“村民们的恨意，我们来扛；起火的债务，我们来背。我父亲为了还债，年纪那么大，编竹篮编得眼睛都瞎了，我也把房子车子都卖了，把原本可以有的生活都抛弃了。对，为了维护你这个小孩子的自尊心，这么多年我们甚至都没找你说过这件事。”
“可你呢？我骑着自行车回家的时候，看到你开着车路过，我心都凉了。”
周叔叔冷笑一声，顿了半天，才接着说下去：“你逼着我要钱的时候，跟我说你的人生被我毁了，我想问你，那我的人生呢？”
周叔叔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赵俞严，眼睛微微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比众人看到的平行时空的周叔叔更苍老些，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密布，眼袋深沉，穿着也更寒酸些。
大概是苦了很多年。
赵俞严紧抿着嘴唇，说不出来话，周叔叔没有继续逼问他，消失了。
叶归璞心中的一个疑惑被解开。
“还记得第一节车厢内的红色尸体吗？”叶归璞和其他三个没有经过第一节车厢的人简单介绍了下尸体的情况，“赵俞严应该没杀周叔叔，而且那具尸体相当于是【懒惰】的模板，所以尸体很可能就是赵俞严自己。”
“他杀了他自己吗？”老干部听愣了。
“这个【杀】是抽象意义上的杀，是他从小到大每一次决定偷懒、决定坐享其成的选择，一点点杀掉了他。”叶归璞解释道。
确实能说得通，很多因果，从很早之前就能见到端倪，就像陈浩和赵俞严，原本是一起长大，可从最初到最后的选择都不相同。
赵俞严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浩，沉默许久。
陈浩紧闭双目，不知是死是活。
两列火车用相同的速度并行着，窗外却从万米高空，逐渐归于最初的向日葵田。
向日葵开得茂盛，像阳光一样灿烂，可却掩盖了太多晦暗的故事。
列车经过了一个车站，却并没有停留，继续向前开着，叶归璞瞟了一眼站台。
【花田站】
叶归璞所在的车厢继续前进，可对面的半列火车却眨眼间消失了。
赵俞严愣了片刻，拖着陈浩的身子，犹豫着把陈浩的脖子放在铁轨上。
梁清泽看着这场面睁大了眼睛：“他该不会是想伪造陈浩自杀吧？火车压断脖子，勒痕就看不到了。”
【即将到达暮山站，下一站，花田站。】
车厢内响起突兀的报站声。
叶归璞僵了一下。
列车是向前开的，刚经过了花田站，为什么下一站还是花田站？
叶归璞跑到车窗边探出头，发现前方是逐渐变陡的山地，列车再向前开，没法适应地势的上升，开不上去的。
一个细节陡然击中了叶归璞——列车的两头都是驾驶室，也就是说，列车在前方到站后，会改变方向，沿来时的路开回去。
她冒着冷汗望着来时的轨道。
这辆列车和之前的半截列车，原本走在两条平行的轨道，可还有一条轨道，让两辆列车的行进轨迹可以交叉。
只是需要换轨。
叶归璞瞬间明白了从上一个隐藏空间出来时，那个火车换轨道具的用途。
好在，这是速度不快的绿皮车，她用十数秒的时间想清了这一切，飞奔向赵俞严所在的位置，迅速打开扭蛋，用尽力气把换轨操纵杆丢给他。
操纵杆摩擦着轨道下铺的碎石，跌到了赵俞严脚边。
“这次，你的人生依然由自己来选择。”叶归璞朝他喊道。
列车带着轻微的震颤，开向面前的高山，攀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就再也上不去了。
火车轨道在车后自动换轨，原本的轨道交叠在了半截列车所在的轨道上。
火车在陡峭的山坡上蓄了力，加速开向赵俞严和卧在铁轨上的陈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