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七宗罪木雕馆·调和
叶归璞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她本身也没有想要对这爆炸做出什么反应——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停顿两秒，眼周的温度让她明白过来，那黑暗并不是场馆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有人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以放手了，看到也没什么。”叶归璞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双手，示意对方放开。
“场面太刺激了，不适合女孩儿看。等一会儿。”梁清泽语气有几分玩笑，更多的是正经，沉下来的声音让人听了有种可靠的安心感。
叶归璞感到那双手微微加了力道，却也控制住没弄疼她，代表着对方默默拒绝了放手，她也没坚持。
她刚才感觉到了有湿漉漉的东西飞溅到衣服上，场馆内回荡着乱七八糟闹哄哄的绝望尖叫，各种干呕声，摔碗打盘的声音乱成一片，大概真的没眼看。
叶归璞默不作声地等待着，眨眼时睫毛轻轻扫过梁清泽手心，痒痒的。
他呼吸微微一滞，喉结上下动了动，视线落在她头顶微乱的发丝上。
那个被炸成碎片的女孩消失了，两人身上溅上的血肉也都化为黑烟，梁清泽这才放手，手指不经意拂过叶归璞头顶，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捋顺了那缕头发。
朦胧片刻，叶归璞重新找回了视线，望向那个女孩所在的展位，意料之中的空空如也，好像她从未存在过。
“其实不用这么护着我，我会觉得很”叶归璞转头看向梁清泽，望见那双带着笑意的棕褐色眸子。
她想说，她明白他的保护出于绅士，出于礼貌，被保护的感觉当然很好，可随即又觉得受宠若惊，觉得自己不配。
这复杂又奇怪的想法无从解释，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他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也没有追问，反而立马换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啊好啊，我躺好了等着大佬带飞。”
叶归璞没想到他正经不过三秒，但心里也放松了下来。
她还没说什么，闪电球炸裂的声音在场馆内此起彼伏地响起，这次声源繁多，像放了一挂鞭炮。
黑烟四起，几十人倒地消失。
梁清泽皱起了眉，叶归璞却灵光一闪，心里出现了个念头。
她随手拎起一盘猪肘子，手掌一撑桌子的一小块空位，飞身翻向隔壁展位。
“喂！”梁清泽瞳孔瞬间放大，赶忙伸手抓她，却扑了个空。
隔壁展位原本有两个位置，如今只剩下了一个长着羊角和山羊胡子的大哥，那大哥一边喝醉了似的嘿嘿笑着，手舞足蹈像在指挥乐曲，一边捞着面前八层瀑布式火锅里的涮羊肉。
羊吃羊肉，我吃我自己。
场面诡异极了。
叶归璞刚在大哥身边落地，就听见他嘴里唱着：“和所有的烦恼说拜拜，和所有的快乐说嗨嗨”
叶归璞：
灰羊木雕一顿，仿佛检测到了有人违反规则，方形的瞳孔闪着红光，缓缓转动起来，在人群中寻找着。
很快，灰羊的眼睛锁定了叶归璞。
梁清泽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变化，虽然知道自己也挡不住什么，可潜意识先他一步做出选择，飞身翻到叶归璞身前挡住了她。
还好大哥身边有个空位，要不然还塞不下两个人。
梁清泽闭着眼睛等死，等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生，反而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谢你给我过生日！耶！”大哥兴奋地抓着梁清泽的胳膊高高地举起来，还试图带着他一起蹦迪。
“生日快乐！您吃您的，不要拉拉扯扯。”梁清泽嘴角抽动着把大哥的手掰开，才发现叶归璞已经翻去另一个展位了。
灰羊雕像并没有发动攻击，但视线一直像追踪器一样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梁清泽猛跨两步，在她再次翻走之前拉住了她的帽子。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吗？”他克制住自己的语气，压低了声音。
“是啊”叶归璞理所当然地回答，随即又改口，“没有啊，只要不离开展位就没事，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
叶归璞抬眼和灰羊雕像对视着，它只是回望，并没有攻击。
“刚才带着展位一起走的女生不是了吗？”梁清泽仔细回想着。
“记得最初离开展位的那个人吗？我观察到他身边的地上有打翻的螺狮粉。刚才死的几十个人，他们都不同程度地把饭菜撒到地上。”叶归璞解释道。
“还有那个带着展位走的女生，位置已经挪动了一两米，如果违反了规则早就死了，可她是在打翻关东煮之后才死的。而且搬着展位走食物不会撒，自己碰到食物它们才会撒。”
“所以，离开展位不会死，浪费食物才会。”叶归璞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盘子，深棕色的肉汤随着晃动在盘子上打转。
“你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有十足的把握吗？如果错了，那不是”梁清泽有些后怕。
“没有把握，但试试就试试，所以现在我想继续验证规则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叶归璞刚说完，继续向其他展位移动。
梁清泽反应过来，迅速跟上去，很快他就明白了她要去的地方。
那是一个身上大半已经变成灰羊的戴着眼镜的女生，可她和场馆内臃肿的众人完全是两个极端——她瘦得好像干柴，眼窝和脸颊塌陷，原本光滑的皮肤皱皱巴巴蒙在身上，骨头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梁清泽看到她面前的食物时，醍醐灌顶。
展位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木桶，贴心地在靠近她的那面开了个圆形大洞方便取食，桶里面是满满的蔬菜沙拉。
生菜、西兰花、圣女果、黄瓜片、香蕉片、胡萝卜丝
真是一丝荤腥都没有，甚至连点千岛酱都没有。
“就干吃啊？这怎么咽得下去？”梁清泽皱了皱眉。
如果规则是吃肉的疯狂长胖，吃素的瘦成干尸，要想让这些人不爆炸，或者不自我风干，只要让他们荤素搭配就行了。
行想不到这场馆主人还挺追求健康。
叶归璞显然先想到了这一层，她拿起桌上吃沙拉的叉子叉起一块肘子肉，想要喂给眼镜妹，可眼镜妹死死地闭着嘴躲避着，间隙还呜呜噜噜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两人耳朵凑过来，听到一句含混的：“我在减肥，休想给我吃肉！”
梁清泽顿时明白这沙拉是眼镜妹平时吃的东西，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减肥可以这么拼，可他大受震撼。
叶归璞换了几个方向试图发起救援，均以失败告终。
梁清泽灵机一动，凑到眼镜妹耳边幽幽说了一句：“一碗三百克的沙拉热量也就一百多大卡，可是吃得太多热量会比肉还高，你已经吃了半桶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梁清泽眼睛泛着机智的光：“你、又、胖、了！”
“啊！”眼镜妹一声惊呼，叶归璞顺势把猪肘肉塞在了她嘴里，紧紧捂住她的嘴。
猪肘肉鲜嫩弹滑，在她“呜呜”着想要反抗的时候，顺滑地被她咽了下去。
眼镜妹：
几乎是瞬间，她干瘪得脱了相的脸饱满了一些，胳膊上的灰羊毛消失了。
“这疗效够快啊。”梁清泽看着眼镜妹的胳膊，惊讶于神奇脱毛术。
看来这方法有效。
可是眼镜妹还没有恢复常人的清醒，死死捂住嘴巴，无论如何都不肯张嘴了。
梁清泽凑到叶归璞耳边说了几句，两人换了换位置，梁清泽接过盘子，把猪肘肉从猪骨头上剥下来。
叶归璞绕到眼镜妹身后，快速伸手挠她的痒痒肉，显然眼镜妹也没料到这种骚操作，用力夹紧了胳膊，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大笑。
梁清泽把整个猪蹄塞她嘴里，又觉得这个量还不太够，转头从隔壁叉了一串肉丸子：“嘿哥们，借你点吃的，别介意哈。”
隔壁头也没抬，他只当是默认了，把肉丸子也塞到眼镜妹嘴里。
也许是肉实在太香，眼镜妹肚子咕咕一叫，终于破防，忍不住大嚼嘴里香喷喷的肉，吃完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她身上的毛褪去大半，羊角也收缩不少，眼神恢复如常。两人在排名表上看她的名次，积分不再变化了。
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呃刚才发生了什么？”
叶归璞和梁清泽简单解释了刚才的情况，眼镜妹连连道谢。
“减肥也要适度啊。”叶归璞眼神示意梁清泽又叉了一串丸子，递给眼镜妹，这次她没推辞，是因为确实想吃肉，也因为要把身上剩下的灰羊痕迹除去。
“我们需要借点你的沙拉救别人了。”叶归璞说着，眼镜妹连忙点头。
场馆内肉食者远远比素食者多，装一盘根本不够救那么多人，梁清泽直接搬起木桶，和叶归璞一起在各个展位投喂素食。
场馆里的胖子率有了显著下降，恢复正常的人也越来越多，道谢声连连响起。
众人看着两个人身手矫健地钳住一个个挣扎的肥仔喂食，好像儿科医生抓住高烧的小孩儿扎针，两个人身上都带了圣洁的光芒，大家也自发加入他们救人。
叶归璞和梁清泽又发现了一个瘦得不正常的人，他看上去也就不到三十岁，身穿一身淡青色道袍，正在闭目打坐，奇怪的是，他面前俨然是一大盆深棕色的煮熟了的肉。
梁清泽凑到盆子前闻了闻，鲜香味道丝丝缕缕飘进鼻子：“吃肉能变瘦？而且道士能吃肉吗？”
“你不懂，那是素鸡。”青衣道士睁开了眼。
梁清泽拿起筷子翻了翻盆里的食物，果然都是豆制品，用的腌料比较讲究，做出来的看着像肉，吃着也像肉，实质还是素的。
“而且我不只修道。”青衣道士说着，抬起胳膊，露出了手腕上一串佛珠。
“佛道双修？”梁清泽疑惑。
青衣道士又从领子里拽出一个十字架吊坠。
梁清泽，叶归璞：
“你不懂，向善的教我都信，也就信十几个教吧。”青衣道士端庄地收起一身信物，又迅速垮下身段，皱着眉头捂住干瘪的肚子，“诶呦快给我吃点真肉吧，我快饿死了，刚才我吃这个素鸡感觉不对，赶紧打坐，用我的十几个信仰强压住了食欲。”
叶归璞默默无言，递给了他一把羊肉串，青衣道士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下，不仅面色圆润了许多，连发际线都前移了。
青衣道士还不是最让两人无语的。
有位干瘦的老大爷满桌子堆的都是颜色鲜艳的蘑菇，不停地自言自语，伴随着一些怪力乱神的肢体动作，时而夹杂着几声愉快的“嘿嘿”笑。
那蘑菇有的红的好像要滴血，有的花纹繁复好像刺绣作品，有的奇形怪状不像蘑菇，有的看上去就是做黑暗料理的好材料。
总之没一个看上去能吃的。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梁清泽默念到。
叶归璞：……
好在大爷吃的不多，两个人喂了几口肉就恢复了。
只是蘑菇的毒没解
两个人救了一圈儿的人之后，回头一看，老大爷自己跟自己对戏了半天，一拍脑袋，想起了自己在干什么，再次拿起一堆鲜艳欲滴的蘑菇往嘴里塞。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大爷没吃累，两个人心都累了，又不能扔掉食物，也不能一直捂住大爷的嘴。
两人还没想出对策，却发现墙上的很多人的排名重新滚动变化。
原来有些人看到被救的人排名不再变化，想偷偷吃个一口两口，既不伤性命，又能排在别人前面。
偷吃一两口的人被另一些人发现了，另一些人就又偷吃个三四口，再次被更多的人发现
“这也内卷？就离谱。”两个人转头看向展馆，大部分人又开始上头狂吃了。
与此同时，两个人发现，排名右上角的倒计时，不知什么时候降到了144：0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