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不要了
小鹿睁开眼，宿舍里还是一片漆黑，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4：15分。她翻了个身，逼着自己再次闭上眼，她想睡，甚至想不再醒来，但大脑却挑衅地对抗着，它提醒着她，你被甩了，你又一次被同一个人甩了。
6点时，她终于放弃了难熬的假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洗漱，整理，然后离开了宿舍。
南方的盛夏不似北方一般有着明显的昼夜温差，即使是清晨，这里的闷热也已经准备就绪。
小鹿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绪空白，她总是忍不住地按着自己的左心房，那里一阵阵的憋闷，让她想要用力地敲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在了校门口，走出了校门外。
今天是周五，全天只有上午的一节体育课，小鹿拿出手机，给安希冉发了消息：“冉冉，帮我签个到，我有事出去一下，晚点回来。”
然后，关机。
她不想假装很好，至少在今天，她很累。
坐上校园外的城市公交，小鹿靠着窗边，看着窗外，窗框框起来一个个的画面，里面演着别人的故事，有蹦蹦跳跳的孩子，有匆匆而过的年轻人，有悠哉散步的老人，时光在他们身上画出一条线，延长着生命的意义。
小鹿就这样一路坐到终点，再换乘下一班陌生的车次，把终点当做起点，一圈一圈，绕着这个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来回穿梭。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坐了多久，她也忘记细数自己绕着这个城市走了多少个来回。她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窗外，始终重复着无声的停留，直到天色暗下，直到公交车的司机提醒她：“小姑娘，终点到了，我们要准备下班了。”
小鹿从车上下来，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晚上21:45。她重新审视着周围的环境，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山夏区的酒吧街，她还记得以前和嘉承聊起过这个地方。
她说：“等你来了，带我去山夏区的酒吧街好吗，我听大三的学长说那边有一个叫“停留”的清吧，里面的驻场歌手每晚都会唱周杰伦，我好想去听。”
纪嘉承说：“我才不去呢，万一你看人家唱得好，长得帅，跟人跑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小鹿笑了：“你放心，这个世界上可以挖你墙角的，只有周杰伦本尊，其他人，本小姐看不上哦！”
唇边微微扬起了弧度，小鹿在回忆的力量下，苦涩地笑了。她独自沿着街巷走着，寻找着那个传说中的清吧。
终于，吉他声响起，一个男生唱着jay的歌，歌声轻柔，由远及近。小鹿寻着声音继续找去，停在了一间酒吧前，一侧的牌子上写着：“停留”。
“就是这儿了。”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走进酒吧，难免生怯。
“小姐您好，请问您几位呢？”服务员小妹迎了上来。
“我一个人。”小鹿尴尬地笑着。
“好的，您看喜欢哪里，随便坐。”
“就那里吧。”小鹿指了指舞台正对面的位置，然后走过去，坐了下来。
“好的，这是菜单，您看一下。”服务员递上菜单后，站在了一侧。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点酒。”小鹿有些难为情地开口寻求帮助：“可以推荐一下吗？”
“可以试试我们店的特调“一千零一夜”，是果酒，很适合女生，口感微甜，度数不大。”服务员介绍着。
“好的，再加一个水果沙拉，谢谢。”小鹿记得电视剧里的人，喝酒都要配下酒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是有样学样总是没错的，眼下没有花生毛豆，那就搞个水果沙拉撑撑场面好了。
“小姐，您的酒。”服务员小妹把漂亮的鸡尾酒放在了小鹿的面前。那是一杯由浅入深的渐变的蓝色酒水，像它的名字一样，一千零一夜，逐渐加深，逐渐入夜，逐渐下坠。
舞台上的男生注意到了这个独自落座的女孩，她穿着简单的体恤牛仔裤，背着干净的双肩包，青涩的脸庞不施粉黛，一看就是第一次来的在校学生。
“想听什么歌。”男生用话筒，指了指小鹿的方向。
小鹿环顾周围，最后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男生点了点头。
“《一路向北》，可以吗？”小鹿微笑。
“可以。”
男生说着，低头操作后放起了伴奏，然后在电子琴前坐下，随着间奏响起，弹起了音符，出声唱着：
“后视镜里的世界
越来越远的道别
你转身向北侧脸还是很美
我用眼光去追竟听见你的泪
在车窗外面徘徊
是我错失的机会
你站的方位跟我中间隔着泪
街景一直在后退
你的崩溃在窗外零碎
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
你说你好累已无法再爱上谁
风在山路吹
过往的画面全都是我不对
细数惭愧我伤你几回”
小鹿拿起酒杯，小口地喝着，虽然有着果味的调和，但第一次喝酒的小鹿，还是可以清晰的捕捉到酒精的辛辣，一杯下肚，她伸手要了第二杯。
男生的声音略带沙哑，低沉地诉说着久远的心事，小鹿听着出神，唇边的酒水，多了一丝苦涩的味道，原来周杰伦早就告诉自己了，不能奢望本就南行的人，陪你一路向北。
“成毅！小鹿今天有没有去找你！”晚上10点，小鹿依旧没有回来，安希冉和舍友几乎找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但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她急坏了，只好拨通了成毅的电话，虽然和这个男生的接触不多，但她知道，他是小鹿的青梅竹马，必要时候的紧急联系人。
“什么意思！”电话那边的成毅正在和舍友联机，听到安希冉声音慌张，不由心头一紧。
“小鹿昨晚和纪嘉承分手了，早上起来就不见她，让我帮她点名，然后一整天没回来，电话也关机了，怎么办啊，现在这么晚了，她不会出事吧！”安希冉也有些手足无措。
“学校找了吗？”成毅一边问，一边换上鞋跑出了宿舍。
“找了，我们都找了，找了一个多小时了，都没找到她！”
“在校门口等我，我马上到！”成毅挂断了电话，飞快地跑了起来。
成毅知道小鹿和纪嘉承在一起了，他在很久前就接到了小鹿特意打来的脱单示威电话，她告诉他：“嘉承终于同意和我在一起了！”
“终于”、“同意”听起来多么勉强的词，但却让这个女孩欣喜若狂。
他没有祝福她，他说：“知道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当然不会祝福她，他甚至希望她被伤的遍体鳞伤，最好第二天就分手，一拍两散。但他的自私卑鄙却在听到她真的失恋的这一刻，丝毫没了欣喜，他担心她，担心的要命。
“成毅！这边！”安希冉和舍友早已等在学校门口，看到远处跑来的身影赶忙挥手喊道。
“冉冉，你和我去外面找找，让舍友还在学校里等着，有消息我们第一时间电话联系。”成毅快速的安排后，和安希冉一起跑到了路口打车。
两人坐上车，沿着马路仔细地看着、找着，遇到公园广场就下车分头寻找，就这样走走停停，分秒必争的，他们几乎找遍了周边所有场所，眼看时间已经11点半了，可还是不见小鹿的身影。
“怎么办啊，成毅，不然我们报警吧！”安希冉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成毅蹙着眉，安抚着安希冉：“冉冉，别哭，冷静点听我说，没有证据显示小鹿出现了危险，所以即使我们现在去警察局报警，失踪也是48小时后才能立案，对我们而言只是耽误时间，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们落下的。”
“纪嘉承！”安希冉忽然响到了什么，赶忙打通了电话，也许他知道小鹿在哪里。
电话响了两声后就被接通了，纪嘉承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想着这个女孩应该是替小鹿出气的，打算正面迎接批判。
“喂。”纪嘉承的声音响起。
“纪嘉承！你个王八蛋！你把小鹿弄哪去了！”安希冉听到电话通了，一边哭，一边骂。
“发生什么事了！”纪嘉承“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三步并两步的从上铺跳了下来，来到了阳台。
“小鹿已经失踪一天了！我找不到她！都是你干的好事！你他妈之前是怎么保证的！”安希冉放大着自己的分贝，不管不顾地质问着。
“电话呢？”纪嘉承握紧了拳头。
“关机！关机！关机！你赶紧给我想！小鹿能去哪！”安希冉喊了出来，发泄过后又无力地蹲了下来：“我找不到她，怎么办我怎么都找不到她纪嘉承，如果小鹿出事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纪嘉承仰起头，闭上眼睛，深呼吸着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冷静，冷静，想想她能去哪，想想她想去哪，想想她说过的话”纪嘉承自我催眠的在脑海中努力寻找着过往的片段，渴望找出蛛丝马迹。
“停留！”他忽然睁开眼睛，握着手机提高了声音：“山夏区的一个酒吧，叫‘停留’，小鹿说那的驻唱歌手每晚都会唱周杰伦，她一直想去！”
“成毅！快！打车！我们去山夏区！”安希冉得到信息后，赶忙站起身。
成毅
这个名字于纪嘉承而言即久远，又熟悉。
他在，小鹿有任何问题，都是他在这样想着，纪嘉承多了一丝安心，也多了一丝苦涩。电话被挂断，一阵忙音响起，他感受到自己握着电话的手微微的颤抖，祈祷着她千万不要有事
成毅和安希冉打上车后很快到了山夏区的酒吧街，找到了叫“停留”的酒吧，这时，安希冉的手机再次响起，她看到名字，还是接了起来。
“找到了吗？”纪嘉承问。
“刚到，我们去看一下。”
“别挂电话！”纪嘉承赶忙说道，安希冉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把手机握在了手里。
“找到了！”成毅在和服务员说明来意后，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桌一桌的寻找着，终于看到了舞台中央对面的桌子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鹿，小鹿！”成毅跑了过去，安希冉也跟在后面。
几杯酒下肚的小鹿，酒量不佳，自然没了精神，她半趴在桌上，假寐着，然后她感觉到有人在晃自己，听到似乎有人在喊她，靠着残存的意志，她迫使自己睁开了眼睛。
“成，成毅？”她揉揉眼，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成毅不忍责备，语气中尽是疼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鹿揉了揉眉心，撑起了身子，她摇摇头说：“头晕。”
“活该！荆小鹿你长本事了！敢来酒吧喝酒了！一声不吭的，你吓死我了！”安希冉瞪着她责备道，终于找到她了，她真的要担心死了。
“冉冉”小鹿看看面前的女孩，鼻子一酸，流下了眼泪：“对不起”
安希冉撇撇嘴，也跟着红了眼眶：“你想哭，想喝酒，想发泄都可以，你让我陪着你，你自己跑出来，你知道我多担心么，再找不到你，我真的要去报警了。”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小鹿低着头。
“好了，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成毅出声打断，去吧台结账后又重新回来。
“我背你。”说完，他在小鹿面前蹲了下来。
小鹿刚想拒绝，就瞥到了成毅威胁警告的眼神，只好服了软，听话地趴了上去。
走出酒吧，晚风随着夜色的浓郁也跟着拉低了自己的温度，小鹿闭着眼微微打了个冷颤。
“成毅”她轻轻地开口：“嘉承不要我了”
她的声音很淡，带着沙哑，短短的几个字，充满了心碎。
“那是他没眼光，”成毅叹了口气，压着心痛：“没事，你还有我。”
小鹿扯扯嘴角，苦涩地说：“但你不是他”
成毅的身子一僵，不再说话，他不是他，所以她不爱他。
“嘟嘟嘟嘟”电话里终于传来了提示的忙音，那边的纪嘉承在这句话后，挂断了电话
“荆小鹿！起床了，别给我装死！”早上7点不到，安希冉就趴在小鹿的床头，连晃带叫地喊着她。
“冉冉，让我再睡会。”小鹿闭着眼嘟囔着。
“睡什么睡！再睡火车都要开了！”安希冉不理她，从衣柜里为她挑了一件白色的长裙，扔到了上铺。
“什么火车啊”小鹿继续闭着眼。
“去上海的火车啊！”安希冉没好气地说着：“10点的票，我买好了，赶紧给我滚下来！”
“上海？”小鹿捕捉到了这个名词后，立马坐了起来。
“对！上海！我们去找那个渣男算账！”安希冉打开小鹿的书包，开始替她整理收拾。
“冉冉！我不去上海，我也不去找他。”小鹿蹙着眉，从床上爬了下来。
“不去也得去！”安希冉不理会她的抗议：“荆小鹿！你要鸵鸟到什么时候，奥，他说好就好，说分就分！说前任来了，然后就把你甩了，自己贱嗖嗖地跑去复合，他把帮你当什么了！我真是给他脸了！你好欺负，我可不好说话！你必须给我去！就算是分手，也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鹿迟疑片刻，看着好友脸上义愤填膺的表情，没有再拒绝，连旁观者都有勇气举起反抗的大旗，她又有什么理由躲起来呢。况且，她也想再见他一面。
“去！给我画妆去！”安希冉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命令着，就算打不了翻身仗，她也要让纪嘉承看看，自己损失的是多么优秀的女孩。
“冉冉，有意义吗？”小鹿说。
“那，你甘心吗？”安希冉反问。
“走吧。”小鹿嗤笑了声，拿起包，和安希冉一起出了门。
是的，她不甘心，是的，她终于想为自己，争取一个答案。
办理安检登上火车，一切都很顺利，小鹿看看身旁吃着薯片喝着可乐的女孩，问：“冉冉，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疯狂。”
“疯狂？”安希冉停了一下：“你可配不上这么酷炫的词！你顶多就是那句歇后语——赶鸭子上架。”
小鹿噗嗤一下笑了：“好像也对。”
安希冉见她终于笑了，把薯片递了过去：“吃饱了才有力气抢男人啊！”
“有道理！”小鹿歪头一笑，表示认同。
火车在两个小时后抵达了上海，她们随着人潮出了站，出门后安希冉带着小鹿打上车，直奔纪嘉承的学校。
在车上，安希冉偷偷给纪嘉承发了消息：“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半个小时后，我和小鹿要在校门口见到你！”她没有告诉小鹿，因为她不打算给她退缩逃跑的机会。
宿舍里的纪嘉承突然收到安希冉的消息，眼眸一暗，微蹙着眉，他拿起电话按下了拨号键。
“方便现在到我们学校门口吗？”男生问。
“谢谢师傅，给您钱。”出租车在纪嘉承学校的路口处停下，小鹿付了钱和安希冉一起下了车。但下车后，她却迟疑了，自己明明已经跨越了180公里来到了这里，却在最后的两百米，脚注千斤，动弹不得。
“现在跑是不可能了，你敢调头，我就敢灭口！”安希冉牵起了小鹿的手，嘴上威胁，实则打气：“别怕，我在呢！”
小鹿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点了点头。是的，怕什么，天这么高，她这么矮，就算塌了也砸不到她。
“打电话叫他出来吧。”站在校门口后，安希冉说。
小鹿心跳慌乱的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随着电话的接通，熟悉的铃声由远及近的响起，她抬头寻找，正巧看到了走向校门的纪嘉承。他低着头，盯着吵闹的手机屏幕，然后按下，挂断。随后从侧门径直地了走出来，在一个女孩面前停下。
他微笑着，满眼宠溺地牵起了她的手，女孩靠近他的身旁，双手环在了他的腰间，然后两人转弯走进了旁边的街道，渐行渐远地淡出了小鹿的视线。
“王八蛋！”安希冉看着纪嘉承的新欢见面会，握紧了拳头就要追上去，却被小鹿一把拉住：“冉冉，不要。”
“我们回学校吧。”她脸色一沉，拉起了安希冉的手，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鹿~”安希冉试探性地出声喊她：“就这么走了？”
“嗯”小鹿点点头：“我不要他了”
是的，她不要了，即使他再重要，她都不要了。
她曾坚定地认为，即使两人间隔春秋，路遥马远，自己都有勇气跨越，但唯独他不爱她，她便失去了所有策马扬鞭的底气。
所以，既然他可以轻易地放弃她，轻易地丢下她，轻易地对别的女生释放温存，他这么无所谓，那她就不要了。
她放下所有的骄傲，甚至跨越百里，试图追赶他，但山鸟与鱼不同路，他们注定没有结果。
所以，多可惜，有些人相遇又归零，从陌生开始，到陌生里结束。而人生里很多视若珍宝的相遇，最终都会变成蓄谋已久的离散，运气被透支在了初见上，自然无法奢望与未来有关的陪伴。
所以，她不要了，真的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