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末日
无奈之下，高主簿只能解释道：“像简知县那样的人物，你不要看他说了什么，更关键的是要看他做了什么。若是简知县真想保下赵怀玉，他有一百种方法，不去搜查三沟镇。
但你看他是怎么做的？几个刁民随便嚷嚷几句，他就妥协了？如果他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还怎么在知县位子上跟我们斗了这么久？”
“哦！”高来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叔父，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高主簿瞥了他一眼，“还能怎么办？凉拌。赵怀玉不管是不是真的决堤的罪魁祸首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简知县准备把这口黑锅扣到他的头上。单凭这一条，赵怀玉就是必死无疑。
如今你能做的，就是尽量跟那赵怀玉撇清关系，尽量帮简知县将这起案子做实，将实据拿到，带到大堂上。如此一来，说不定，日后你就是简知县的心腹了。”
“好，我明白了。”高来凤答应一声，随即又露出惋惜之态，感叹道：“可惜，那赵怀玉逢年过节总是送上不少礼物，若是赵怀玉没了，这礼物”
“哼，鼠目寸光。”高主簿不屑地痛斥，道，“你是要礼物，还是要自己的小命？这件事明显就是有人设了个局，将赵怀玉套了进来。如今简知县铁了心要赵怀玉将毁堤淹田这口黑锅认下。
这件事，事关简知县的前程，如果你再跟赵怀玉有所勾连，那就是毁了简知县前程，跟简知县为敌。你觉得你的小胳膊小腿，能跟简知县为敌？”
高来凤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你自己知道就好。赵怀玉如今已成弃子，丢了他对谁都有好处。”高主簿说着，又看了看高来凤，“你记得尽快将你的屁股擦干净，若是还跟赵怀玉有什么勾结，恐怕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另外，记住简知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份赃物说不定就是有人放在那里，嫁祸给那赵怀玉，你给我管住自己的手，若是让我知道你从里面拿了什么东西，你就别怪我不看在你爹的面子了。”
“侄儿知道，侄儿知道了。”高来凤满是委屈，自己有那么蠢么？
“嗯，你走吧，小心点，别让人起了疑心。”
与此同时，宁乡县赵家大宅。
如今的赵怀玉，终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感觉他现在正在一步步被人推进深渊，无尽的黑暗，即将将他吞噬。甚至于就连往日跟他交好的乡绅，也都避之不及，生怕被沾染上，脱不了干系。
是以尽管简知县还没有传讯赵怀玉，但赵怀玉现在却已经出现了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终日的末世场景。
他终于怕了。
他不明白，刚开始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河堤掘了，大水淹了横冲直撞，将安家的田地尽数淹没。虽然没料到河水会这么大，将整个宁乡都淹了，但这也只是小意思，只要没有证据，就没人能把他一个举人怎么样。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冒出一股匪徒，开始打家劫舍，骚扰百姓，最致命的是，有人将他跟这伙匪徒联系到了一起，甚至有鼻子有眼的指出，匪徒将劫掠的财货全都藏在了他家的庄子内。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谣言的话，那前几日敲响鸣冤鼓的那个老头，可真就将这块遮羞布给撕了下来。幸好简知县识大体，知道他是读书人，更是一名举人，将那‘诬告’之人给赶了出去。
谁料，就在今日，竟有人冒充他的家丁，前去县衙举报他，说他窝藏贼赃，这下赵怀玉终于体会到窦娥冤是什么心情。他很想去大堂，去告诉简知县，告诉那群愚夫愚妇，这不是他的家丁，但到了这个时候，谁又能信他？
就在赵怀玉焦急地左右徘徊，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抬头正好看到张材的身影逐渐靠近。
赵怀玉好似看到了救命的稻草，赶忙上前，一把拉住张材的手，道：“张兄，你要救我，你要救我啊！我现在只能靠你了，你若是不救我，我肯定将万劫不复了。”
张材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甚至还在衣衫上擦了擦，有些嫌弃道：“赵兄，我此行乃是跟你辞别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你说什么？”赵怀玉如遭重击，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张兄，莫非连你也要抛弃我？”
“不是抛弃，是家中还有其他事，我需要回去一趟。”张材向后退了两步，拱手对赵怀玉施了一礼，“等我将家中事处理好，自会与赵兄相见。赵兄不必相送，告辞！”
说着，长袖一甩，转身便朝大门走去。
见张材离开，赵怀玉彻底慌了。他豁然起身，大声咆哮着，“张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看我就要完了，没了利用价值了，便要弃之如敝履？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张材依旧稳步前进，没有丝毫停留。
见此情形，赵怀玉彻底豁出去了，威胁道：“我告诉你张材，你若是不救我，我就去向官府告发你们。反正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张材的脚步终于停止了，只见他转过头来，一张文气的脸上满是阴鸷，“你在找死！”
“找死？”赵怀玉凄然一笑，“对，我就是在找死，但是我死也要拉上你们做垫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计划买那么多粮食做什么，你这白莲教的乱党！”
三沟镇距离宁乡县城有大约七八里的距离，如今雨虽然小了不少，但总归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大雨天，在泥泞的土路中，来回走上十几里，可不是什么美差。
故而，一路上王世芳王捕头的嘴一直没停，不是抱怨刁民难管，干扰公堂，就是抱怨老天不长眼，去年干旱了一年，难道今年能下雨下一年不成；甚至隐约间还在埋怨简知县对刁民太软，要是他来，肯定会让那些刁民感受官府的温柔。
高来凤听了一路，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最后实在不耐烦了，只能加快脚步，原本一个时辰才能赶到的路，大半个时辰便已经赶到了三沟镇。
刚到三沟镇，王捕头，跟高来凤还没来得歇歇脚，便立即有‘热心’百姓，主动请缨，为衙役引路，在七拐八绕，转了好几个圈之后，这才极为‘艰难’的便找到了赵怀玉隐匿在三沟镇的贼赃。
王世芳看着满地的财货，眼睛都看直了，手不自觉地往那贼赃上伸。
幸好一旁的高来凤来之前特意去找了高主簿面授机宜，知道了这些东西可是一堆烫手的山芋，拿到手里说不定会烫死自己，于是一把将王捕头拦下。
要不然，按照以往的规矩，这些东西怎么着也得分三成作为此次的茶钱，然后再拿出一半，上缴各个房，七分八分，到最后，说不定就回去报一个‘查无实据’。
直到下午临近傍晚，高来凤带着满脸阴沉的王世芳，以及怨气冲天的一众衙役，压着查获的贼赃，回到了县衙。显然高来凤已经将王世芳以及身边的一众衙役全都得罪了。
大堂外，尽管经过了一个下午，围观的百姓不仅没有变少，反而更多了几分。百姓们在大堂外，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简知县说了几遍肃静，也都不起什么作用，到了最后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让一让，让一让。”高来凤驱赶着马车，马鞭在空中绕了个圈，发出怕得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