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真心还是假意
“你们所有人都听听好了，对于夫人的离世，想来也有人听到些疯言疯语，大人待你们不薄，莫让他承受丧妻之痛期间再承担莫须有的罪名。”府中的管家似是察觉到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便敲打了一番。
那两个婢女自是不敢再多言一句，余音顿觉无趣，转身想要离开。
“婆婆，这些个疯言疯语，我不曾听过。”姜梨想着自己在世时，府上的人没有不羡慕他们夫妇二人的，如今她还未入土为安，流言蜚语便已满城飞。
“有时候即便是我们亲眼所见，也未必真实。”余音说的是自己先前不信的话语。
姜梨沉浸在流言中，难过的不能自拔。
余音伸出手在自己的眼间轻轻一弹，画面回转，眼前的季府瞬间变成了姜府。
春意盎然的景象，让沉闷的心情得到了缓解。“小姐，你慢点跑。”
此时，还未嫁人的姜梨充满着朝气，一看就是被宠爱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茯苓，你快点，若是再晚了就赶不上春禊了。”她身着淡紫色上衣，素白色的烟罗纱裙上一条华丽的鹅黄色带子系成了一个优美的蝴蝶结，长长的青丝随意的飘洒在身后，挽了一个细巧的流云髻，插了一支茉莉羊脂小簪在发间，洁白的流苏如画般抹在乌黑的发丝上。
茯苓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小姐，此事若被老爷知道……”
姜梨的手指挡在了茯苓的嘴上，“所以，千万不能让爹爹知道，再说了。”说着她转了一圈，“我都穿成这个样子了，谁还能知道我是知府的前千金。”
看着像蝴蝶起舞一样的姜梨，茯苓无奈的叹息，“小姐，你是不是低估了您的脸。”
打破幻想的姜梨顿时失去了笑容，她拉起茯苓不再多想，“不管了，先去了再说。听说这次的春禊，很多文人也会到场，大有‘曲水流觞，共饮此春’之意。”
身为婢女的茯苓自然是没有能力能拦住小姐的，只求此事不会被老爷发现，她们能平安的度过这一天。
因为春禊在即，大街小巷更是人满为患，茯苓紧紧的跟在姜梨的身后，生怕被人群给冲散了。
百姓们在水滨举行盥洗祭礼，行祓禊仪式之后，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意为除去灾祸不吉。
水滨前早就三三两两的坐满了人，姜梨拉着茯苓寻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众人依次将自己所带的美酒与美食放入水中的托盘中，食盒中的小点心都是姜梨精心挑选的，就连美酒都是从父亲的库房中偷偷拿来的。
她要自己所带的美酒美食惊艳四座，若有人看到想要喝的酒或者是美食，都可以表演一个节目，然后可以喝掉眼前的美酒或者吃掉眼前的美食。
位于姜梨与茯苓上首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刚收拾完食盒的姜梨抬头便瞧见了他，惊喜万分，“伏城哥哥，你怎么来了？”
季伏城回头，手指轻轻的点在了姜梨的鼻尖上，“就知道你也不会乖乖听话，既然不在府中，那么必然是来参加春禊了。”
姜梨挽上他的胳膊，亲昵的蹭了上去，“果然还是伏城哥哥最懂我了。”说着回头看向茯苓，“还好没听茯苓的话，如果今天没来的话，就碰不到伏城哥哥了。”
季伏城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茯苓，才轻声说道，“茯苓也是为了你好，春禊人多眼杂的，若你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这不是有伏城哥哥在嘛。”姜梨耍赖道。
“就是因为你，我才赶过来的。”季伏城笑着看向姜梨，女子那双如弯月般的双眼异常明亮。
春禊宴饮，因为姜梨的美酒，众人纷纷献艺只为品尝一番，季伏城自然也不例外，当美酒来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端起酒杯义不容辞吟起诗来：轻寒轻暖日舒迟，胜赏随心是处宜。涧水引来应自曲，羽觞流至不容辞。
在场的文人纷纷鼓掌，不懂的人也深觉其才华。待他坐下以后，宴饮还在继续，可众人对季伏城的议论没有停下来，渐渐的有人认出了他，“这不就是广陵知州的长子季伏城吗？听闻他与知府千金姜梨早已结亲，不知他身边的女子是不是就是知府千金呢？”
“惨了。”姜梨笑着低下了头。
季伏城歪过身来，同样捂着嘴偷笑，“要不，我们现在离开吧。”
姜梨刚点了点头，便被季伏城拽了起来，与众人擦身而过，快速的离开了水滨。茯苓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二人早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二人手牵着手跑到了无人的小巷，傻笑了起来，季伏城抬手将姜梨额前的碎发顺到了而后，“梨儿，我们成亲吧。”
虽然两家自小便为他们两个定下娃娃亲，但真的有伏城哥哥提出来，姜梨还是没来由的怦然心动。
她羞涩的将头转到了别的方向，季伏城并不打算给她逃避的机会，走到了她的正面，双手执起她纤细的手腕，“梨儿，我余生都将陪伴在你身边，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你的存在，我想清晨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黄昏入睡前最后看到的人也是你。”
姜梨看着眼前万般认真的人，眼睛开始变得湿润。
“你可愿意？”季伏城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生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姜梨感受到季伏城双手的颤抖，她抿着唇低下了头，轻声的说道，“我愿意。”
在惊呼声中，姜梨已经被季伏城抱了起来，“梨儿，我马上就能娶你为妻了。”
今年的春禊宴饮深刻的落在了姜梨的脑海中，因为次日季家就上门商量成亲细节，在众人的期待下，她嫁给了心中所爱。
广陵知府嫁女，广陵通判娶妻，一时间成为广陵佳话。
姜元起就只有姜梨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爱有加，更是将一套宅子给他们二人做新府，距离姜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方便姜梨随时都可以回娘家。
成亲后，二人带着一众仆人便住了进去。
自成亲后，二人朝夕相伴，感情更胜从前。
白日季伏城忙于政务，晚上回到府中也总会准备小惊喜给姜梨。
有时候是一朵鲜花，有时候是一盒珍贵的胭脂。他拿出胭脂的时候，笑意盎然还非要她抹上瞧一瞧。
有一日，因为晚上休息的甚早，多以次日醒的的也早一些，她正梳妆之际，季伏城才珊珊醒来，他睁开眼，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脑袋，就这样斜靠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夫人小轩窗，正梳妆。
直到姜梨正要描眉的时候，季伏城才起身从她手中拿过了石黛，然后坐于她的正前方，仔细的为他心爱之人描上眉梢。
这一幕恰好被端水进来的茯苓看得一清二楚，不由的笑了起来，“咱们大人和夫人就是恩爱，如今连描眉都用不上奴婢们了。”
被她这一说，房内的其他婢女也是忍不住笑意了，纷纷掩嘴偷笑了起来。
此刻姜梨才顿觉不好意思，连忙制止了茯苓的玩笑话，“茯苓！”
茯苓自然是知道主子的意思，只是笑着不在言语。
季伏城浅笑道，“你的丫头果然还是像你，伶牙俐齿的模样不输你丝毫。”
谈话间，季伏城也已经洗漱完毕，姜梨上前为其更衣，“她的这张嘴，妾身可比不上，哪天为了定了亲事，对方也是这般伶牙俐齿的话，必得让她尝尝厉害。”
本是玩笑话，茯苓却惊恐的慌忙跪了下来，“夫人，茯苓不想嫁人，愿意终身侍奉大人与夫人。”
姜梨不曾想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将她扶了起来，“即便你不想嫁人也不行，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我总得为你寻一个好的归处。方才说的话不当真，我为你寻得夫家必定是不敢欺负你的。”
此刻季伏城也已经才穿戴整齐，准备离开，走之前看了一眼已经泪眼婆娑的茯苓，劝慰道，“你家小姐与你开玩笑呢，莫当真。”
然后顺手将姜梨拽进了怀里，轻轻的吻上了她的额头，“今日我早些回来，我们去赏花。”
姜梨脸颊绯红，她轻轻的推了推季伏城，“你快去吧，妾身等你回来。”
灵识里的姜梨看着眼前的一幕，眼泪涌上了眼眶，若她还活着，他们还是这般……
“伏城哥哥待我之心，天地可鉴。”
余音并没有安慰正在哭泣的姜梨，在她看来，所有人的感情都是从美好开始的，可未必都是在美好结束。
二人成亲不久，便又传来了另一个喜讯，季伏城的升迁，被提拔为广陵知州。
身为岳丈的知府姜元起也是打心底里开心，叮嘱二人要以礼相待，赶紧为他生个大胖孙子。
当然最开心的莫过于季伏城，他在城北的酒铺淘了一坛好酒，返回府中与姜梨共饮。
遣散了众人后，季伏城更是亲自服侍姜梨用餐饮酒，“若不是娶了夫人，我季伏城也未必有如今的成就。”
“夫君乃是有才之人，明珠不会蒙尘，有如今的这番功劳是夫君自己的造化”姜梨自始至终就认定她的伏城哥哥不是芸芸之辈。
季伏城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是夫人的福分，旺家旺宅旺夫君。”
听到这话，姜梨不由的笑了起来，“是是是，是我在旺夫君。”随即也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两个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几乎将一坛的老酿全都喝光了。
意识逐渐不清晰的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回了房，姜梨已经卧倒在床上，笑意盈盈。
季伏城端着烛火也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烛火放在了床边上，透过烛光看到脸颊泛红的姜梨，甚是可爱。“梨儿，若有来生，你可还愿嫁我为妻？”
熟睡中的姜梨未能听到这番话，而此刻余音神识的姜梨看到这一幕不由的泪流满面，声音哽咽道，“伏城哥哥，我愿意。”
下一秒，方才双眼还迷离的季伏城此刻变得格外清醒，他手指抚上姜梨的脸颊，脸上是姜梨从未见过的神情，“梨儿，你且走好。”
床边的烛台应声而倒，火苗顺着床幔迅速着了起来，而站在床前的季伏城冷眼瞧着，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姜梨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眼前的季伏城仿佛是别人假扮的，她的伏城哥哥怎么可能会伤害她。
余音也清晰的感受到了心口如同被刀剑刺入的感觉，也感受到了全身上下的炙热。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姜梨在余音的神识里怒吼着，难道从小到大的情谊是假的，多年的恩爱也是假的？
火势越来越大，季伏城这才淡定的转身离开，而床上的姜梨已然被熊熊烈火围了起来。
季府的后院，季伏城在月色中进入了偏殿，跟上来的余音便听到了里面哭泣的声音，“大人，若此事被老爷知道……”
“放心吧，不会的，姜梨是死于意外，与任何人没有关系，你今夜与其他一同出现就好，因为大家睡的晚，等发现走水了怕也是无济于事了。”季伏城的声音传了出来，如同一记闷棍狠狠地敲在了她的胸口上。
她知道这是姜梨的感觉，虽然她们没有进去，看不见房内的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二人必定是抱在一起了。
很快，季伏城从偏殿出来，去了书房。
他刚到达书房的那一刻，便听到了有人大声喊了起来，“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叫喊声惊动了府中的众人，纷纷提起水桶去灭火，茯苓此时也闻声而来，她跌倒在地上，哭喊着，“大人与夫人还在里面呢……”眼泪也顺势而下。
众人皆是感叹茯苓护主心切，就在大家以为大人与夫人都里面的时候，季伏城匆忙的从书房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要冲进火里。
“梨儿！”哽咽的声音中透露着凄凉，若不是府中的侍从拦住了他，恐怕他早已冲入火中了。
“大人，使不得！这么大的火，夫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闻此，季伏城无力的后退了一步，泪水夺眶而出，“都怪我，若不是我想要看清楚她，也不会将烛台放在了床边……也不会……”
渐渐的只有他抑制不住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