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将军
朔方城，幽暗的大殿中，高大的身影翻看着书简。
“主君可是知道了那缕生魂的来历？”转轮王提出自己的疑惑。
“这种带有意念的生魂剥离躯壳的方式，必是有道行的高人所为。”阴司说出心中所想。
转轮王更是不解，“既已有如此道行，再修些许时日便可小有所成，又何苦做此等损耗修为之事。”
阴司将手中的书简放在桌安上，眉眼中满是担忧。“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不……不好了。”黑白无常神色慌张的跑进了大殿。
转轮王一脸不悦，黑白无常立刻止住脚步，小声的回禀，“那阳间皇帝已死，却未有魂魄报道。”
转轮王震惊的看向阴司，阴司则一脸平静，“想来是哪位神君历劫结束，神魂归位了吧。”
“可是……”白无常欲言又止。
“说。”转轮王着实看不下去了。
“婆婆似乎与那阳间的皇帝是旧相识？”白无常怯懦的回答道。
阴司看向黑白无常，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道，“怕是她已知晓此事缘由。”
转轮王此刻也已了然于胸，以婆婆的能力，必然是看见了事情发生的经过。“那我们……”
阴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什么都不必做了，就当此事全然没有发生过。”
“那……那缕生魂该如何处置？”
“交由谢必安、范无咎探查生魂的来历，而后再做打算。”
黑白无常领了命，转轮王点点头，想来此事也只能暂时搁置。
忘情居前，芙儿正在整理彼岸花，但见婆婆归来，已然瞧出了婆婆的异样，急忙上前搀扶，“婆婆这是去了哪里？”
婆婆看向她的眼神不复之前的清明，“你可恨我？”
芙儿顿时愣住，似是不明白婆婆为何有此一问。
余音坐在桌案前，瞧着熠熠生辉的莲花，继续说道，“我让你与情郎如同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一般，阴阳相隔，不得相见，你可恨我？”
话音未落，芙儿已经跪在了余音的面前，眼泪婆娑，“芙儿不敢憎恨婆婆，若不是婆婆出言，朗哥哥必然早已忘却芙儿转世投胎了，那么芙儿与朗哥哥再无可能。”
余音轻轻一笑，心中感慨芙儿的单纯。“你以为你们还会再有可能吗？”
芙儿的眼泪缓缓落下，眼中满是不解的看向她。
余音拨了拨盆里的莲花，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讽刺，“不出百年，你给你情郎的寿命也会消耗殆尽，届时他寿元已近，依旧会转世投胎。而你……”
余音转头看向满脸震惊的芙儿，继续说道，“生生世世将留在此处。”
芙儿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
“他会喝下你亲手熬的汤，在你的目送下走上奈何桥……”
“闭嘴！”芙儿大声何止了余音即将出口的话语。
余音玩味的看着愤怒不已的女子，嘲笑着她为了情爱轻易的放弃自己的寿命。
余音因奈何桥上不知名的生魂，日日心烦。
芙儿因为婆婆的那番话语，郁郁不欢。
万年寂静的阴司地府在最为普通的一日沸腾了起来，只因未有阴差前去缉魂索命却有一未知魂魄站在了阎罗殿的中央。
阴司主君以手扶额微微叹气，自从百年前见过了怨念的灵体后，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引起他心中的波澜了。
殿中站着的女子一身英气，即便是已经死亡也毫无畏惧，只是眉心一抹愁云挥之不散。她静静的站在殿中，仿佛在等待着眼前奇怪的人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阴司随手一指将黑白无常唤至眼前：“这魂魄来的不明不白，交由你二人查探清楚，若阳寿未尽，便送至忘情居前去投胎转世。若……”复又看向殿中的女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说道：“若与本君说的不符，且速来禀报。”
黑白无常躬身附和，“是。”
望着被黑白无常带走的女子，阴司心中的异样逐渐清晰了起来。不由得喃喃自语：“终于要来了。”
不出半日，黑白无常便将女子的身份查证清楚，此女名唤千凉雪，生前是赫赫有名的北国女将军，中毒而亡。
与阴司主君说的并无异样，阳寿未尽，死于非命，且死亡时命簿并无显像。至于死后她是如何进入鬼门关走过黄泉路到达阎罗殿，黑白无常二位神差却无半点头绪。
如实禀报后，阴司主君也未说什么，只是让他俩依照先前的决定，直接送女子去忘情居投胎转世，不必再去转轮王处审判。
黑白无常虽心有疑问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应声回复后退出殿外。
忘情居所在的位置是一片彼岸花海的中央，距离十殿转轮王所在的幽冥沃不远。在行至彼岸花海时，黑白无常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不远处的小木屋静静地伫立在花海中，二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肯再向前半步。
身后的阴差中有的搞不清楚是何原因，只见知晓原因的阴差轻声道来：“前方的忘情居里居住的便是掌管轮回之人是否要忘却前世记忆才得转世的婆婆，听闻婆婆熬得一碗好汤，要想过奈何桥就得喝下婆婆的这碗汤药才可以。”
在听闻了忘情居里居住的是何人后更加疑惑：“那黑白无常二位神差为何止步不前。”
先前那位神差微微一愣，随即悄悄看了看黑白无常，发现并未二位神差并未注意到他们才又继续说道：“听闻婆婆与地府众人皆不同，很是厉害，黑白无常二位神差吃过不少苦头，白无常神差的长舌头便是证据。”
两位阴差谈至此，不由得浑身颤栗，下意识的望向白无常。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令人不爽的目光，一脸阴郁的头立即转到了身后，身体却还是笔直的站向前方。
那两位偷偷谈话的阴差反应迅速早已低下了头，而此刻只有那名唤千凉雪的魂魄定定的看着他，并未因为他的突然转头收到惊吓，只见她分外好奇的从他的眼睛看向了他的嘴巴。
白无常眯起了右眼，很是不爽：“怎么？对于即将转世轮回不满意吗？”
就在白无常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千凉雪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因为那所谓的长舌头根本不在嘴中。只见白无常青筋暴起，眼看就要发怒，却被黑无常向前推了一下，导致白无常差点摔倒在地，待他将头调整好方位后将矛头指向了黑无常。
“我可不管，这次魂魄由你送往忘情居，哪一次都是我，这次也该由你来送了。”
黑无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见他眼睛转了几圈脱口而出：“你忘了？婆婆说比较喜欢你送去的魂魄。”
白无常瞬间如霜打的茄子，不得不承认忘情居的那位确实如此说过。不再争辩，默默的拿过黑无常手中的锁链，引领着千凉雪向忘情居走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努力的在脸上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白无常的举动，千凉雪看在眼里，意识到她接下来见到的人举足轻重，甚至是可以帮她达成心愿的人。
刚到忘情居的门前，房内便传来如同来自于空谷的声音一般：“小白来了？！”
白无常在听到声音时一阵颤栗，哆哆嗦嗦的挥起手中的拂尘，尽量平稳的回答道：“禀婆婆，奉阴司主君之命，现将魂魄千凉雪带到，望婆婆熬一碗汤药，让她过奈何往来世。”
房内的人并未回应，只见忘情居的门帘被一侍女掀开，请他二人进屋。
白色的发丝，白色的斗笠，加上白色的长衫漂浮在半空中如同一缕白烟仿佛随时能消失。千凉雪看不到她的脸，只能感受到哪冰冷的注视，自然也无法确定这白发苍苍的人是否就是那两位阴差口中的婆婆。
此刻白无常的脸上早已堆积了笑容，谄媚道：“婆婆今日心情可好？”
那一缕白烟左右晃动了一下后，径直绕到了千凉雪的身后，似有所不解：“阳寿未尽之人……”
白无常按下心中的诧异，立刻回复：“正是，所以阴司主君这才命我……”
“阴司这厮也太胡闹了！”
白无常嘴巴张着，话还未说完，沉浸在刚刚听到的话语里，这地府之内敢如此批判阴司主君的怕也只有眼前的这一位了。
似是许久没有得到白无常的回应，白烟飘至他的身旁，看着他张开的嘴巴，阴森森的说道：“怎么？舌头不见了？”
这话一出，白无常分分钟捂住了嘴巴。
仿佛很满意白无常的反应，才转身将侍女递过来的汤药端在手中居高临下的看向千凉雪：“可愿投胎？”
千凉雪看着一旁很是好笑的白无常，轻轻一笑：“死于非命也就罢了，可我本不该死，又何来需要投胎一说。”
“生死本就不是你所能决定的，命不由己，阎王说了算！”
千凉雪看向面纱后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分明一点都不诧异她的回答，仿佛她要做什么，那眼睛的主人都早已知晓：“凉雪今世尚未结束，无需投胎至来生。”
眼前的白烟一般的人转身将手中的汤药放置在桌上，转头看向了白无常。
白无常疯狂摇头，慌忙解释：“婆婆，尸身尽毁，想要送她回去已非可能，更何况千凉雪的家人已将她的死讯报至阳间的皇帝，千凉雪已死确实无法更改。”
听闻白无常的一席话，久经沙场的千凉雪突然跌坐在地上，尸身尽毁？！
她不是中毒而亡吗？怎么会尸身尽毁？
遇事素来冷静的千凉雪此刻也已沉不住气，忘记了此为何处，更忘记了她紧抓着不放的是索命的鬼差，“你说什么？尸身尽毁？！怎么会？不是说我中毒身亡的吗？”
“这……”若在他处出现这种情况，白无常自然有他的法子，可此处是忘情居，他不知所措的望向那个身影，不知该如何做出解答。
那白烟抬手轻轻一挥就将她震慑的后退了几步，她面无表情重新端起那碗汤面向千凉雪：“天机不可泄露，你既已死，喝下这碗汤安心投胎去吧！”
千凉雪转头看向白无常：“不喝，也绝不投胎，我要我剩下的寿命。”
白影身形一顿转眼便卧在了榻上，已一幅有好戏看的样子审视着白无常。
白无常向她微微一笑后，便板着脸看向了千凉雪：“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阴曹地府岂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的地方，已经给你安排了好的人家投胎，也将你今世未走完的寿命尽数补到了来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话未说完便被千凉雪的冷笑声打断了：“有什么不知足？我只是想要知道是何人害我枉死，难道这也过分了吗？”
说话间便被白影抢了先，“并不过分，只是……”
白无常刚想反驳，便听到余音继续说道，“这阴曹地府有着规矩，即便枉死之人，若判了投胎转世，即使在不甘心也得喝下我这碗汤乖乖去投胎。”
千凉雪渐渐意识到这里不是她熟悉的战场，也不是她奋勇杀敌就能胜利的地方，在这里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魂魄，任何一个阴差都能轻松将她拿下。
她含下眼里的泪郑重的跪在了余音面前，似是做了重大的决定：“婆婆，求你帮我返回阳间，就算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
愣住的不只是一旁一幅错愕表情的白无常，就连余音也沉浸在千凉雪的话里，她的表情没有半分改变，依旧冰冷，“为何？”仿佛想起了什么才有意味深长的追问，“即便灰飞烟灭也要回去值得吗？”
“值得！”千凉雪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余音漏出一丝冷笑，似是对千凉雪的回答不屑一顾：“值得？！我倒是可以帮你完成一个心愿，不需要你灰飞烟灭，我只要你回去看看是否真的值得！”
话音刚落便传来白无常惊恐的声音：“婆婆，使不得！”
余音缓慢的将手伸向白无常，眼睛却看着千凉雪，声音没有意思波动：“小白，你扶我起来可好？”
白无常战战兢兢的向后退去，一幅求饶的表情准备开溜，此事他是阻拦不了婆婆了，需得向阴司主君及时禀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