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狗蛋
狗蛋今年22岁，他长在一个偏远的山坳坳里。
这里的土地贫瘠而荒凉，甚至没有植物抢占。
荒芜不毛，没有一丁点绿油油的景象，只剩下满眼黄澄澄的风景。
又是天刚麻麻亮的凌晨，公鸡还没有打鸣。
狗蛋从床上爬起来，担满家中水缸里的水，又去附近的山里捡些柴禾回来。
因为常年干活，狗蛋的浑身上下都是肌肉，线条清晰，健壮而有力。比捆人的麻绳看起来都还要结实。
来来回回背了7、8趟，热得微微吐了口气，才把屋檐下面亏空的的柴垛堆满。
最近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起来，家里九口人，干柴消耗得也快。
马上要下雪了，得趁着下雪前多备些干净柴火回来才行。
山里的冬天特别冷。
狗蛋的双手都还结着早些年过冬留下的冻疮，一到下雨或者下雪天，就止不住地发痒。
天色亮了了几分，狗蛋点柴烧火，拌好了热气腾腾的猪食。
他的手掌心长满了老茧，许是因为这样，所以狗蛋也不觉得烫。
直接端起了盛满猪食的大铁锅沿。
“啰啰——”
这是在唤猪圈里的大黑猪起来吃食了。
把猪食倒进猪圈里，狗蛋回到厨房，用篦子捞起一把呼得半熟的粟粟，顺便打开鸡笼的门。
“喔啰啰——”
“喔啰啰——”
把粟粟扬散在沙土地面上。
笼子里的鸡就争先恐后地往外扑腾着翅膀。
伸长脖子，两只灵活的细腿飞快地奔过去，用嘴啄一啄地。
高大强壮的打工鸡和受宠的母鸡往前面挤，跳到粟粟上，前蹬后刨，左挤右踹。
体型瘦小一些的只能远远地啄领头鸡们刨出来的食。
有些体型中等的自己挤不进去，便拿旁边的小鸡出气，抬起嘴巴往小鸡背上狠狠一啄，啄得小鸡惨叫不断。
也有啄跟自己差不多的，于是另一只鸡被激怒了，扑腾着跳了起来，羽毛满天飞……
下雨了，粗糙的砖瓦被风吹得发抖，狗蛋煮好全家人的粥，背上进山的竹篓和镰刀。
“进山开货喽——”
又是一声长长的嘶吼，回荡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中小村。
各家的烟囱开始往外冒出袅袅的炊烟。
狗蛋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低下头，朝着进山的方向猛走几步。
而后却忽然顿住脚步，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这间困住了他12年的小屋。
小屋的窗户早已破烂不堪，屋里的空气中充满了腐朽和灰尘的气味。
山坳里的小路曲折而艰难，黄土铺成的路面一眼望不到头似的蜿蜒。
山中的洞穴犹如洪水冲刷过一般，坑坑洼洼，令人难以前行。
这条路，他早已经走过千遍、万遍。
熟练地越过一个个障碍，离小屋越远，狗蛋的心里越是紧张，发心里都开始冒汗。
村里人都喊他狗蛋，但狗蛋记得，他小时候，有另一个名字。
一路不敢停歇，偶尔摘些能吃的野果子和树叶，一股脑儿地胡乱丢进身后的背篓里。
不记得走了多久，总之，陪着狗蛋的初阳已经隐隐快要高悬在正空。
身上的粗麻衣衫被汗透，紧紧地贴在狗蛋身上，勾勒出他肌肉的形状。
脚上的草鞋已经快要散架，狗蛋顺手在路边扯了不少带刺的藤蔓。
捡了两块石头，简单把藤蔓上生的刺磨了磨。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又编出了两只粗陋的鞋子。
胡乱地套在脚上。
光着脚走了一阵，尽管他的脚底都是厚茧，与砾土的长时间摩挲仍然不太舒服。
快到镇子上了。
狗蛋没有再继续走。
找了一堆灌木，狗蛋连人带框，全都藏了进去，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他在等。
平安镇，整个镇子上的人，几乎全都是干拐卖生意的。
妇女、少女、小孩、婴儿，所有的生意平安镇都做。
黔省的山，又多又深。山后面有不少隐藏的落后村坳。
平安镇，做的就是这些村坳的生意。
14岁那年，狗蛋第一次逃跑，半大的孩子，还没走出大山，就被发现，体力不支地被村里人重新捡了回去。
自狗蛋被买回家，一直都表现得乖巧温顺，嘴也甜，会看脸色，也惯会哄家里的老太爹爹跟老爹爹开心。
谁能想到这个买来的娃娃，在家里乖乖地待了四年，全家人没有一个能看出他有逃跑的心思。
心里竟然还是想着要跑。
抓回家以后，全家9口人，其中8个人，都对他一番毒打。
还有一个，是外头买回来的媳妇儿，被铁链子拴在床上，供六个兄弟，还有老爹爹一起享用。
这个女的买的不好，不能生，所以后来他们又买了狗蛋。
家里有个男孩，一家子人晚年以后，才有人摔盆尽孝。
娃娃买回来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点，但是胜在便宜。
狗蛋14岁，被打得头破血流，额角发际线处，到现在都还留着一道当年的疤。
这是给装样迷惑了他们的娃娃的惩罚。
18岁那年，狗蛋第二次逃跑。
那次他趁家里人中午都窝在买来的女人房间里办事，花了大半天时间，好不容易走出了大山。
一到了镇子上，狗蛋就找了一个看上去面善的妇女求助。
那个妇女人还怪好的，问了他不少拐卖他家庭的情况，后来带他回了自己家，给他蒸大米饭吃。
等到狗蛋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原先家里锁女人的锁链，锁在了他自己身上。
那个女人，不，也许已经不能被称作人来。
干枯着、佝偻着、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神采。
麻木、顺应、接受。
一个成年的小伙子都跑不出去跑不掉，更何况她一个被饿得像干柴一样的女人呢？
挨打是肯定的，第二次，他们饿了狗蛋5天，只给水，不给饭。
饿得狗蛋从地上捻起沙子往嘴里塞。
饿得他从最开始无声地流泪到最后嚎啕大哭地妥协。
今年，狗蛋22岁，这是他第三次逃跑。
长时间地趴在灌木丛里并不舒服，天气又凉，随着天色变暗，地上的寒气慢慢地渗入狗蛋的身体里。
他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