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机锋
“她妈了个巴子的。
那个贱女人说去镇子里，怎么到现在都不晓得回来。
马上天都要黑了。
就她镇子上的姑娘金贵，没什么破事还要去看医生。
没有富贵命，一身的富贵病。
呸！”
梁水稻一边在冯白花面前骂着甄善美，一边指责甄善美“不配”。
“哎呀！天都快黑了呢！
甄姐姐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这么晚了，要是遇到了坏人可怎么办呀？”
甄善美就是陈杨庄镇子上的人，怎么可能会迷路。
装出一副为甄善美考虑的样子，冯白花就是想让梁水稻多想。
果然，自己的女人哪怕长得再丑，男人也都还是怕戴上一顶绿油油的乌龟帽子。
梁水稻觉得冯白花真是太过于单纯善良了。
男人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进屋找了一根趁手的棍子拎在手上，准备去村口堵人。
见梁水稻要找甄善美的麻烦，冯白花连忙找借口开溜：
“梁大哥，我该回去做饭了。
再回去晚了又要被她们打骂了，我就先回……”
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的一道响亮的声音打断了。
“哎哟喂！
这谁家的寡妇啊？
怎么在我家门口胡乱勾搭男人呢！”
听出来是甄善美的声音，冯白花假装害怕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就像受惊了的小兔子似的往梁水稻身后躲。
甄善美早就看见家里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为了不冤枉好人，甄善美特意光明正大地站在院门外听了好一会儿。
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个女人是来干嘛的。
没想到啊，看起来茶里茶气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甄善美一共就听见她说了5句话，其中有4句都是在含沙射影地说原主坏话。
还有一句是撺掇起梁水稻的火，之后就找借口说自己要回家了。
好一朵盛世白莲哪！
冯白花睁大无辜的双眼，看向屋外。
果然看见甄善美双臂环胸，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阴阳怪气地挤兑她。
周围还站着不少看热闹的村里人。
冯白花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甄姐姐，是我。
我只是过来找梁大哥说些事……
你……你不要乱说话呀。”
今天又是挨打又是流血的，站久了头昏眼花的，身上还痛。
甄善美弯腰抽了大门口一个小凳子过来，放到屁股底下稳稳当当地坐下。
“你是谁啊？
我刚刚怎么看见你跟梁水稻在屋里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呢？
刚刚俩人那嘴都快亲上了。
怎么？看我不在家是吗？”
甄善美张嘴就胡咧咧。
反正这思想传统的农村，女孩子家家的莫名其妙跑到别人家跟别人老公凑得那么近，准没好事儿！
没准背地里还说过原主不少坏话呢！
不得不承认，甄善美真相了。
“你这个恶毒的死胖子，不要乱说话坏了白花的名声！”
梁水稻回头见冯白花吓得都快哭了（装的），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升了起来。
“哈！恶毒？我恶毒？”
甄善美都被气笑了。
“梁水稻！麻烦你把状况好好搞搞清楚！
我现在可是你老婆！
今天白天因为我在家多吃了两个鸡蛋，你把我推到地上昏死过去！
头都磕破了，还流了一地的血！
然后又拿皮带子抽我，把我打进了医院。
到底是你恶毒还是我恶毒？”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听到这里，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虽然农村打女人很常见，鸡蛋也是金贵东西。
但梁水稻家的条件谁不知道啊？
每年种那么多稻子都卖了出去，家里至少都有大几百元存款。
偷吃了两个鸡蛋随便教训两下得了，怎么打得那么严重？
怕不是甄善美随口胡说的吧？
毕竟这人，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大家面前。
梁水稻特别反感甄善美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谁让你长得又胖又丑！
再说了，你现在不是没事儿吗？
去医院的钱还是我给你拿的！
不会挣只会花的废物！”
甄善美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人的外表是父母给的。
人的身材也很大程度上由先天的基因决定。
甄善美特别反感别人随意评价另一个人的身材与外貌。
前世的甄善美并不丑，也不胖。
现在听到梁水稻的这些话，她还是深深地为原主感到惋惜与不平。
在这男主外女主内的时代，原主的丈夫都这样不珍视她、随意欺辱她，那别人又会怎样对待原主呢？
即使原主没有在今天这场推搡中丧命，以后也会出现更严重的心理问题。
思及身后从镇子上带回来的警察，甄善美这次没有直接对梁水稻动手。
而是侧开身子，将镇上的警官露了出来。
“警察叔叔，你们也听见了。
我的丈夫不仅殴打致我出血、轻度脑震荡，医院出具的伤情报告之前给你们看过了。
而且他毫无悔过之意。
请问两位警官，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比较好呢？”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其实这事儿他们本来是不想管的。
今天下午这个胖女人拿着医院开的验伤报告来警察局，希望他们能跟着回村一趟，帮忙警告一下她的丈夫。
还悄咪儿地给他们一人塞了5块钱，他们这才勉为其难跑了一趟。
“夫妻打架，床头吵架床尾和。
你们夫妻俩之间的家事，我们还真不好插手。
这样吧，这位同志，你写一份保证书，以后不要再随便打婆娘了噻！”
年长一点的那位警官想当和事佬，出面调解这件事。
主要是也没出什么人命，人家夫妻自家的事儿。
要是管到一半，人家小俩口自己和好了，这不是浪费警力资源吗。
甄善美深吸了口气，很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就连现代社会，都鲜少会有警察愿意认真处理家暴事件，更别说这是在80年代的农村乡镇了。
陌生男人无故殴打女性还会被刑拘，可婚内家暴，婚姻竟成了家庭暴力的保护伞。
可怜，可悲！
甄善美把之前穿在身上为了遮丑的外套脱掉。
露出了胳膊和腿上交错狰狞的鞭痕。
那些伤疤因为在医院抹了五颜六色的药，显得更加可怖和猖狂。
同村人也只是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并没有人……就连人群中的姑姑甄杏花，也没有站出来多说什么。
只是在看见甄善美身上那些伤痕的时候，垂首悄悄抹了把眼泪。
也许在这里，家暴是被默许的，是大家都习以为常的，无论男女。
“梁水稻，你也听见了，警察让你写不再打老婆的保证书。
你要是不写，警察就把你抓走！”
甄善美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意味，顺便故意恐吓了梁水稻一番。
“你个瓜婆娘，怎么把警察带来了？
存心不想让老子好过是不是！”
梁水稻见甄善美露出了身后的几位警察，心里气不顺，抡起胳膊作势又要打甄善美。
甄善美也不跟梁水稻动手，学着冯白花柔柔弱弱的样子。
假装害怕，躲到了两位警察叔叔的身后。
虽然甄善美因为体型太过庞大而扮柔弱失败。
但是警察之前毕竟得了甄善美的实惠。
本来想好声好气把这事解决了，没想到梁水稻不仅当着警察的面呛声顶嘴，还又要打人。
这才被激起了几分火气，有些看不下去了。
主要是当着警察的面儿动手，太不把警察放在眼里了！
年轻点那位警官上前一步，举起手直接擒住了梁水稻的胳膊。
“梁水稻同志，我们大老远一趟跑到村子里来。
一是需要了解情况，二是想解决问题。
本来想好声好气地给你们夫妻俩做调解，如果你对这种调解结果不满意，不配合警察工作，我们可就要带你回警察局拘留了。”
老警官拿出了之前在镇上甄善美去警察局做的笔录，顺便掏出了镇卫生所开的验伤报告。
“甄善美，女，18岁。
丈夫梁水稻，25岁。
甄善美身上鉴定为轻伤，头部磕碰、淤血，轻微脑震荡。
根据笔录，甄善美身上的伤势均为丈夫梁水稻暴力所致。”
收起手上的笔录，老警官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梁水稻。
年轻警官要更冲动一些，狠狠地瞪了梁水稻一眼。
“警官警官！我没有要跟你们抬杠的意思。
我是在教训自家的婆娘哩！
警官大老爷，你们说这十里八村的，哪家男人不打老婆？
就她这个死肥婆金贵！
你们看她那一身肥肉，都这么胖了，还趁我不在家偷吃东西，我那也是为她好！
女人长得这么丑，可怎么办喽！”
两个警官挡在甄善美身前，都挡不住梁水稻愤恨的视线。
如果眼神能杀人，甄善美现在已经被梁水稻眼里的怒火给烧死了。
“家里的钱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给了别的女人，一给给一大把。
我就吃了两个鸡蛋，你就想打死我！”
甄善美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冯白花手里紧紧攥着的黑拾。
冯白花见情况不太妙，想偷偷溜走，却被甄善美叫住了。
“冯白花，你手里的钱，该不会是从我家偷的吧！”
甄善美早就看见冯白花手上捏着的钱。
冯白花家里人重男轻女，对她一直都很不好。
她的姐姐因为在冯白花手下吃过不少亏，平时在家就没少欺负她。
原主之前一直对冯白花挺好的，毕竟她长得柔柔弱弱的又长得好看，又会耍嘴皮子。
而且总被人欺负，原主看见了就会心软。
可原主也不想想，冯白花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为什么总是有好料子、时兴样式的新衣裳穿！
就连原主家是镇上的，为了再负担一个弟弟都勒令原主辍了学。
冯白花在家爹不疼娘不爱的，为什么到现在都还在上高中，她哪里来的钱？
自己家的男人常常去帮冯白花干这干那的殷勤劲儿，原主也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太天真！
不论冯白花的钱和衣服是不是来自梁水稻，有多少是来自梁水稻。
但她今天手里拿着的20块钱，绝对不是靠她自己的就能获得的。
“这……这是我自己的……”
冯白花不想把钱还回去，紧张地把双手背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