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恣意的玫瑰
不知不觉间，夜色愈浓，他转眸不经意间瞥到了一抹清冽的背影，她纤细的双臂随意的垂落，手中还有罐啤酒，他看不清她的眸子，只能借着月光依稀看到她的目光随着手臂垂向下方一片暗色。
不多时女孩转过身来，背靠着栏杆。
“有烦心事，想跳江啊”
“你不是也一样”周南怿反问
女孩冷哼一声“本来有，这不是有这个吗”她摇了摇手中的易拉罐，白色的泡沫微微溅出。
说吧她从包里又掏出一罐，掷给同样郁结的男人。
周南怿稳稳接住
“咔嗒”拉环被他拉开，酒浆咕嘟咕嘟的往外溢，麦芽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季言安也没有犹豫，直接在男人身边盘腿坐下。
“我看你在那趴在栏杆上很久，有效果？”周南怿问道
“我是看你在那趴了一会以为有效果才去的”
“那看样是没效果”周南怿自顾却带有些许自嘲的说。
季言安不置可否。
“说说吧遇什么事了？这么晚出来也不怕出事。”明明同是天涯沦落人却硬是把自己伪装成心理咨询师的样子
周南怿笑了
“你一个女孩，这话不应该我问你？”
“同是天涯沦落人，计较谁是半斤谁是八两有意思吗？”
“确实”
“欸，如果你一直坚持的事情久久得不到回报你还会坚持？”周南怿依旧带有自嘲。
季言安想了一会“如果没有原则上的问题，我会”
过了一会她又补了一句“那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周南怿接着问“如果路上的阻力超乎了你的承受能力呢？”
“主观上阻力是有方向的且不可避免的，但客观上为什么不尝试把阻力变成推力呢？”
季言安已经有了些醉意，脸上的绯红在路灯下映的格外显眼。
“就这酒量还敢出来喝酒”周南怿说道
季言安不顾他的打趣继而说到“我从来不相信天才，我也不相信天赋异禀我一直觉得我们生而为人大差不差，我从很小就讨厌别人说我有干什么干什么的天赋，因为我讨厌他们用天赋抹杀掉我所有的努力。”
“你大半夜在这套个玩偶服玩逃避吧”季言安冷哼一声
“你说你累，总有人比你累，你说你辛苦可你才刚跨出原点一步，其实啊我们都是这样，没学会拼尽全力到先学会了怨天尤人。”
周南怿静静的看着身旁这个女人，兀自竟有些出神，忽然间，季言安打了个踉跄站了起来。
“得了，人可以郁闷，可以惆怅，但逃兵，当一次尝尝滋味就行了。”
随后她捏着易拉罐晃晃悠悠的走进酒吧，钦哥看到跟进来的周南怿惊讶的问“你们认识”
周南怿笑着摇了摇头“难得遇到这么通透的醉鬼”
钦哥一脸无耐，淡笑到“她啊，只有喝醉了才通透”
从那天起季言安算是和周南怿结了缘，只不过在季言安看来，她是和那只大棕熊结的缘，至于那头熊叫什么，内胆到底是何方人士，她不知道。
恍神间季言安摇了摇周南怿的胳膊，示意他看展示台。
展示台上一个约莫五岁的女孩站在灯光下，兴许是台下的一众人让她觉得手足无措，她的手指紧紧绞住发黄的衣摆，异于其他孩子，她一直低着头过了许久也没有说一句话。
院长连忙跑上台尴尬的冲着观众笑了笑而后就领着这个女孩连忙下台了。
季言安见状连忙站起身来，一旁的周南怿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哪去？”
“我有预感这个女孩就是刚才我们在外面看的那个”
“我和你一起去”随后也站起身来，两人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季言安在陌生环境里极其容易迷路，好在周南怿极强的方向感。
“你可不可以跟院长说一说你的画是什么意思呀？”
一间教室里传来了一道温柔而又宠溺的声音。
虽然回应她的依旧是无尽的沉默
但院长依旧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兴许是两人在门口站的久了，引起了院长的注意。
院长一脸疑惑的看向二人，虽说有一定的印象，但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在展厅。
院长安抚好女孩，慢慢的走了出来。
“二位…”
季言安简单的表明了他们所来的意图，院长轻叹一口气将他们引到的旁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张简单的木桌，桌面上斑斑驳驳的。
院长放了两纸杯温水在二人面前。
通过院长的描述季言安和周南怿了解到，这个女孩本名王娣，寓意如命。
院长说后来了解到她们家条件落后，思想也落后，也正因此家人迫切的要一个男孩。有了男孩后一年，家里的收入根本无法支持两个孩子。所以她爸爸妈妈就把她送到了这里。
院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说吧看她只有五岁，但她其实什么都懂，那天她爸她妈把她送来时她连回头看他们一眼都没有，就静静的跟着我走了进来。也正因为这样我格外心疼她”
“我们可以和她玩会嘛？”周南怿试探的问道
“院长犹豫了一会，还是答应了，并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周南怿和季言安悄悄的进入教室，二人哪有这样的经历，一切只能试探着来。
先是周南怿尝试着轻声叫了女孩的名字。
女孩只是低头专注着把玩着手中的魔方。
而后季言安又细声说到“小朋友可以给哥哥姐姐看一下你的魔方吗”
出人意料的是女孩慢慢的抬起头来，稚嫩的小眼神看了季言安一会，慢慢的向她露出了手中的魔方”
季言安和周南怿对视一眼，皆是欣喜。
见此，季言安乘胜追击循序渐进的拉近她们彼此之间的距离。
凑近的时候她和周南怿皆是细心的的发现了女孩胸前模糊不清的奥特曼图案。
后来通过接触小女孩明显的对季言安和周南怿有了一定的亲近，但她会更加的亲近季言安，亲近程度甚至甚于院长。
季言安细心的发现，女孩根本不喜欢她的名字，更讨厌别人叫她的名字。所以开始周南怿叫她的名字时触犯了小家伙内心的界限所以那时候她才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思忖了片刻她缓声开口道“小朋友，我可以抱抱你嘛”话毕季言安张开了怀抱，脸上的笑容也堆满了温柔和期待。
周南怿和院长站在一旁皆是期待着。
女孩站在原地无动于衷，正当大家都认为木已成舟，不会有什么改变时，小女孩竟慢慢的靠近了季言安。
离开福利院，二人上车后，季言安将车窗下来了一点，一言不发，静静地将头靠在车窗上略显落寞。
周南怿单手扶着方向盘，自然注意到了，随后迫切的问道为什么王娣会那么信任你？
季言安淡笑了声说道“可能昨天蛋糕糊的多了，奶油味浓厚，比较吸引小朋友。”
周南怿一点就通，瞬间明白过来季言安是在报昨天的“仇”
“小气鬼”周南怿嘟囔了一嘴。
季言安占了便宜自然情绪高涨了一点
“你没发现她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吗？王娣王娣，怎么老是会有那么多愚昧无知的家长”
说罢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情绪稍有些激动末了又补了一句
“不过这也是我的猜测。”
周南怿而后吃饭的时候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
周南怿看出了季言安有心事，也没有多说，随即找了几个轻松的话题岔开了福利院的事。
晚饭，季言安带周南怿来到了当地的一家大排档，点了三种口味的皮皮虾，以兑现她在医院的承诺。
服务员送虾时周南怿礼貌的说道“给我两个易拉罐啤酒谢谢”
季言安立即看向他好似再说你不是开车来的
服务员走后周南怿若无其事的说“有个酒鬼朋友告诉我，不高兴就来罐啤酒 ”
季言安没有过多思考脱口而问“管用吗？”
“不知道，应该比看江景管用”
“咔嗒”一声，季言安拉开了啤酒的拉环，喝了一口缓缓开始吐露自己的郁结。她高一最好的朋友苏杭就是处于一个重度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大体情况和那个小女孩一样，或者说更惨一些，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苏杭的名字更加的随意来源于医院旁的杭城路。
“苏杭在文科方向上就极大的潜力，亦或者说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天赋，不管是当时的叶圣陶杯还是创新作文大赛，只要她去参加就一定是稳稳省一过着国一，但她参加比赛的前提是比赛免费。”说到这季言安的脸上不禁显露出了骄傲。
“后来高三的时候我们因文理分科她去了文科班，苏杭和我都有机会保送到中国顶尖大学，我们就约定好了九月相约那所大学，但她家里人一直不同意，只希望她高中毕业赶紧回来嫁人，哪怕帮衬农活也好，他的家人甚至觉得她念高中只是为了逃避劳动。”
兴许是醉意朦胧，季言安的眼角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
周南怿静静听她讲述着那位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的故事，似乎也懂了为什么她看向福利院那个小女孩时总会有说不上来的感觉。
“后来啊……”季言安慢慢的放慢了语调
「她永远的挣脱了她从一出生就被束缚住的枷锁，永远永远……」
看到季言安双手扶着酒瓶的颈部马上要栽倒在桌子上时，周南怿立马伸出手托住了她的脸，手心是一道湿润。
暮色降临，代驾司机在前面专心的开着车，周南怿和季言安并排坐在后座，一个急刹车，季言安倒在了周南怿的肩膀上。
嘴里用极小的声音呢喃道“我要能拉你一把……多好……”说完像是哭闹已久的孩子得到了糖果般兀自的笑了。
那个夜晚季言安做了一个，梦中，九月，大学开学的时候，她看到了苏杭，她看到了苏杭穿着自己喜欢的裙子现在校门口同她招手，梦中她看到了几年后的苏杭在文学界大绽光彩，就像玫瑰恣意张扬的盛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