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背水
子时已过。屋舍中，烛影仍在墙上摇晃。映了墙上挂着的刀鞘轮廓，微微泛着有些凌厉的光。
清荷直了直身子，又缓缓转了下脖子，长舒了一口气。
身后的脚步无声，静静地，肩上被轻轻盖上了一件披风，一下子暖和起来。
清荷侧身回头，微微笑道，“还没睡？”
“还没有。”江浔盘腿在旁边坐下，“有的人还未入睡，我替周公前来唤一声。”
清荷笑道，“周公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副官呀？”
“听闻，遇到总是深夜不眠的人，周公便会派一位副官，作为他前往梦乡的指引。”
清荷低头，但笑不语。
半晌，她抬眸看过来，“浔仙人，替我谢谢周公。”
江浔笑道，“保证传达到。”
“早些休息。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江浔道。
“嗯。”
清荷点头示意。
翌日。
“叶兄，可否带兵在敌人余军必经之路埋伏？”于正道。
“不可。”清荷道，“我派人查探过，他们的剩余军队，是按照阿布图的意思，险地行军，我们不便设伏。况且”
“况且什么？”于正问道。
“阿布图阴险狡诈，此番不知会使什么暗招。援军未到，小心为上。”清荷道。
“只是不知，他们会不会”清荷凝了神色。
“无妨。”江浔道，“今日寅时，最后一批机关已经送到。还有，解药。”
“解药？！”于正吃惊道，“难道是”
清荷心下松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于正颔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就再无后顾之忧。此战，我们拼尽全力就是。”清荷微微一笑，又敛了笑容，眼神坚定。
江浔也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敌军大营。
“报！”一小兵冲进营帐，“大将，余军已全部赶到，十二万大军已入营帐。”
拉格正在擦拭自己的虎皮长靴，听了，抬起头来，瞪着牛目一般的眼睛，“十二万？！其余那两万人呢！？”
“当日被阻断在后的，明明是十四万大军！”拉格大声咆哮，吓得小兵忙低头回应。
“大将，除了上次被埋伏的伤亡，这次是按着太子的意思行军，走的北边险地”
“所以路上损耗了一些人马”
啪的一声，木桌断裂，从中间断成了两半。拉格怒拍桌子，大声怒道，“两万损耗！他阿布图，是要灭了我金军，好自己独占好处吗！！”
“大将息怒！军队已经准备好，我们随时进攻，将宋地一举拿下！”
拉格出了一口气，牛哼一般，“整军！准备出发！”
“是！”
军领二人从帐外进来，长胡子道，“拉格大将，已经查到那三人的身份了。”
“快说来！”
“大将，那个戴面具的，确实叫做雪衣仙人，是个军师，出主意的，和上次的黎仲秋一样，就像是我们的军领。听说叫江什么。还有那个生面孔，是他们派在当地的驻军首领，叫做，于正，好对付的。”
另一位窄脸军领道，“至于那个白脸将军，只是苍龙军一个普通的伍长，代为营长而已，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将军。”
拉格又出了一口气，“岂有此理，竟然派个小伍长对付我们，简直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他们这个小伍长，叫做什么！”
“他叫，叶清河。”窄脸军领道。
“叶清河”拉格起身，“准备出发，杀个片甲不留！”
“是!”
空旷的场地上，苍龙军已列好军阵。军旗飘扬，马上，清河正眺望着远方。
“叶营长，为何选在这里？”于正问。
清河缓缓开口道，“这里在崇关岭西面，且地形也较为适合对阵。”
“要让他们自食恶果，要让崇关岭的亡灵们，看个清楚。”清河声音不大，但是冰冷刺骨。
于正只觉，脊柱发凉。
江浔抬手，拍了拍清河的肩膀，微微眨眼安慰。
清河温缓了眼神，“若是甲爷爷在就好了，便可以亲眼看到了。”
江浔点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清河一笑，又看向前方。
地平线上，敌军的队伍已经出现，为首的拉格，仍是一脸轻蔑。只是看样子，他的手臂还未好全。
“听闻，崇关岭之战，北金的将领，就是这位首帅拉格？”清河道。
“是。不过，是在崇关岭之战后，他才成为了北金首帅。”于正道。
“原来如此。”清河眯了眯眼。
拉格勒马，开始叫阵，“小白脸儿，想要活命的话，就叫一声爷爷来！”
清河轻轻一笑，扬了扬嘴角，对身后兵士们道，“都准备好了吗？”
“随时待命！”
“随时待命！”
清河看着前方，微微一笑，随即正了神色，“将士们，我同你们一起，为崇关岭守护西塞的将士们报仇！冲啊！”
“冲！杀！”
江浔同于正一起，在清河两侧，冲在最前面。
敌军二十万，而苍龙只有七万。虽有解药筹码，但敌人有可能并不会故技重施；即便有机关托底，但胜算也只有五分。清荷明白，但，仍要一战。
“杀！”
拉格带着敌军冲来，两军交锋，兵器碰撞声，叫嚷声，响成一片。
清荷策马行至拉格近处，红缨枪直指拉格命门。
拉格大喝一声，“小白脸儿，给你爷爷纳命来！”
红缨在阳光下飞舞，正午的阳光，总是更加灼热耀眼。冰冷的枪尖闪着凌厉的光芒，划向敌人身侧。
清荷马上翻转，躲开拉格一击，枪杆架于拉格颈侧，又被长胡子弹开。
“大将，没事吧？”
拉格定睛瞧过来，看着清河的眼神逐渐起了杀气。
清河同江浔对视一眼，与拉格和长胡子一一对阵。
旁边的于正，正和窄脸军领对招，打得不可开交。
于正的招式迂回，不会过于强硬，但就是无法快速摆脱，搞得想要给拉格帮忙的窄脸军领一阵毛躁。
清河步步紧逼，招式凌厉，加上轻功和水系功法的助力，拉格的一身蛮力，明显落于下风。至于那个长胡子，很明显，不是江浔的对手。
见局势不妙，拉格一声怒吼，从铠甲下拿出什么东西，扬手一洒，“尔等宵小之辈，纳命来！”
说罢，举着银刃冲来。
清荷捂住口鼻，佯装后退，吃力接着拉格的招式。
江浔给了长胡子一击，拉开了距离。
于正见状，也速战速决，退了回来。
三人眼神会意。
“撤！”清河朗声道。
方才一阵较量，虽凭着平日训练的阵法配合，减少了伤亡，但毕竟敌众我寡，还需保全自身。
“大将，我们快些撤吧。后方准备的迷香已经释放，他们撑不了多远就会全军覆没的。”
拉格仿佛阴谋得逞，不屑的笑了笑，“撤！”
又是像当年那般，打到有利局势时突然后撤。清荷心下暗喜，如此一来，成败已定。
苍龙军的将士们早已服下解药，不会受到北金迷药的影响。
撤了一段距离后，看准时机，清河下令，“众将士听令，大家按计划行事，随我冲回去!”
“是！”
调转马头，苍龙军一路加速，很快，就要跟上北金的队伍。
“大将，他们怎么又追上来了。”
拉格回身一看，大喝一声，“混蛋！”
“不撤了，都给我迎战！！”
双方再次陷入激战之中。
不知怎么，北金的士兵倏地倒下，原地不动了。一个又一个，没一会儿，就有成千的士兵倒地不醒，毫无征兆。
“这是怎么了？！不是都吃了解药了吗？！”拉格惊慌道，顿时手足无措。
“都给我起来，起来冲啊！一群废物，快起来啊！”
“撤！撤！快！撤！！”长胡子大声道，“大将，我们中计了，快撤！”
“你先撤，我们断后!”窄脸军领道，挥刃过来了。
清荷手执红缨，看着眼前场景，心头涌上一阵悲怆。
“怎么了？”见清荷脸色不好，江浔上前问道。
“无事。浔仙人，你不必跟过来了。在原地等我。”
很快，她整理好心情，骑马迎去。
刀剑相撞，血肉横飞。
苍龙军的士兵们拿出了准备好的机关，变换着军阵对敌。虽然事先在此处埋好的蝉蜕的确起了作用，但敌军亦是服了解药，故而没办法让他们全军覆没。
“冲！”
清河带领苍龙军乘胜追击，于正也奋力抗敌。
终于，苍龙军成功剿灭了北金敌军，只是，拉格在那两个军领的掩护下侥幸逃脱了。
血染了满地，清河低头，满是鲜血的双手，此刻同红缨一般颜色。倏地，眼前一阵眩晕，方才还是明朗的天空染上了一层灰色，就要下起雨来。
手脚发麻，清河向前迈了两步，转头望去，身后，是站立着的苍龙兵士们。
“我们胜了！胜了！”
“苍龙必胜！”
“苍龙必胜！”
清荷抬头，不知怎么，泪水混着雨水从脸颊滑下，模糊了整个世界，还有刺目的红。听着后面兵士们的喊话声，她缓缓转过身来，透过雨幕，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庞，微微笑了笑。
还没看到浔仙人的身影，清荷道，“整军，回营！”
话音落下，清荷想要整军回营。四周却逐渐一片漆黑，雨水打在身上一阵凉意，就连雨声，也渐渐小了。
倏地，砰一声响，清荷向后倒去，就这么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营长！”
“营长！”兵士们跑过来，将她从地上扶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