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青芷呆得几日，因为山顶太过冷清幽静，倒着实将一身浮躁情绪洗去，静下心来在山顶迎着狂风练起剑法，夜间太冷，她索性坐在洞中打坐驱寒，这般朝夕不倦，对心法修炼的确颇有益处。
她收起腹诽，老老实实地在心中给祖师爷道过歉，不经意间又找回从前在山中不闻世事心无旁骛的心境。
师父说得没错，能从武昌府全身而退，也是全赖她运道高，可将来她若还想去京城里寻仇，那里就不是她只凭着运气就能脱身的地方。
如意门虽然上到掌门下到大弟子们都忙得废寝忘食，可最下面的小弟子们不谙世事，自然察觉不到门派中的暗流涌动，每日里做完功课练完功后，议论得最多的便是被发配山顶思过的青芷。
因为青芷名为罚过清修，每日仅食一餐，故而就由山下这些清闲的小弟子们负责给她送饭。
但像青芫便因为年纪太小被排除在外，其余能上得山顶的多半都已是入门几年，功夫已经打下基础的弟子。
小弟子们轮流送饭，发现这位受罚的师姐在山顶上过得比她们还要轻松自在，意态悠闲，而且每回见着她时都在苦练剑法，果然师姐就是师姐，这份刻苦自律就不是她们能赶得上的。
年前就有许多人得过青芷指点剑法，因此大家都知道这位师姐生得貌美，性子又好，帮她们纠正剑招时更是十分耐心，每每请教后都能有些新的领悟，这是自己私底下闷着头练功时难以察觉的细节。
于是有机灵聪敏的弟子常常借着送饭请教起这位师姐来，渐渐的，山顶洗心崖竟然也有了人气。这请教后自然得有谢礼，青芷别的不收，也只收些小弟子们悄悄带上来的零嘴瓜果罢了。
邢水思看得好笑，忙里偷闲地揶揄道：“看来你这招不管用啊，有的人就是无论在何处都能活得有滋有味。”
莫霜珩摇摇头，她自己也未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青芷的有些小动作她便也装作视而不见。不过她还没松口，青芷既然能在上面安心呆着，说明也没有枉费她这番苦心。
这天，青芸提着饭篮上得山顶，正见青芷舞着一套出云剑法。
这套剑法一改轻灵诡妙的路数，使起来更加沉稳绵长，乃是祖师爷于山顶清修时每日观日出日落有感所创，也是门中弟子如意法修至六重以上开始修习的剑法。
只不过这套剑法与入门后修习的剑法风格大相径庭，有很多弟子无法适应，会选择另一套风格相似的若水剑法。
青芸立在树下观看片刻，待青芷收剑时方从树身后走出来道：“小师妹武功又有进益了。”
“芸师姐就别拿我做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山顶上有多无聊，只能练剑度日。”
“我倒觉得师父让你上山自有她老人家的想法，想来就是为了让你尽快突破心法重数。”
“我明白了，芸师姐下一句想必就是要劝我‘天降大任必先饿其体肤’了，我饿了，师姐……”
青芸连忙递过饭篮，盘着腿同青芷坐在巨石上，好笑道：“别说小师叔想让你去帮忙，我也想向师父申请让你来帮忙带着那些小师妹了。”说着她摆摆手，婉拒青芷夹过来的饭菜，“我吃过了，你吃你的。”
青芷疑惑道：“新来的弟子人数不算多吧，怎么你们也这么忙？”
青芸叹了口气，悠悠道：“你有所不知，最近师父提出来整顿门内，以后门中弟子都要重新划分，除了六位长老，连小师叔也被迫得开门收徒了。”
“哈哈哈……小师叔她也肯？她还不得第一个反对啊？”青芷笑得直拍大腿。
青芸也没忍住，憋笑道：“没办法，师父也要重新收徒，以后咱们如意门中就再没什么亲传弟子普通弟子之别，小师叔的反抗也不起作用。”
“现在山上弟子这么多，师父师叔她们能抽出工夫来亲自教授么？”
青芸面色一凝，半晌才开口道：“大概也是不能的，你也知道门中现下收回了江湖上的生意，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应当都不会再收纳新的弟子了，除此之外，田、胡、孟三位长老坚决反对师父这么做，连带着她们的弟子也跟着站队。师父已经在同两位师叔和剩下三位长老商量着将我们这些大弟子提上来收授弟子了。”
青芷停下筷子：“那现下情况如何？”
“情况尚好，毕竟大部分人都老实安静地等着上面安排，说不定过几日这群上来给你送饭的小师妹们都得叫你师叔了。”
“不错不错，”青芷点头赞道，“我这也算是躺着占尽便宜了。”
在此之前，莫霜珩名下一共七名亲传弟子，青英是大弟子，其余几位师姐已经达到可以收徒的水准，剩下的便是青芸、青蘅、青芷三人，邢水思门下不收亲传，付师叔门下也有十几名亲传弟子诸如青芫等人。
“只不过……”青芸迟疑道，“青蘅前日顶撞师父，负气冲下山去了。”
“她又是生的哪门子闲气？”
“还不是因为门中这回变动，你也知道她平日里总因为自己是掌门亲传弟子自视甚高，这回师父主张取消亲传普通之别，自然就……”
语中未尽之意，两人心领神会。青芸接着道：“所以我今日特地上山来，就是怕那些小弟子不知轻重在你面前说些什么，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青芷被莫霜珩带回如意门前，青蘅便是掌门名下年纪最小的亲传弟子，无论是上面的长老师姐还是下面的师妹们都愿意宠着她让着她，直到青芷被莫霜珩收为关门弟子后，这所谓的小师妹之位便自然而然易主了。
青蘅心思敏感，总以为别人对她的好皆是因为这掌门小徒的身份，是以在青芷取代了她的位置之后，便常年对青芷抱着莫大的敌意，这回更是嚷嚷着青芷多次不听师命却从未受过责罚，掌门有心偏袒而公然站在莫霜珩的对立面，反对门中变革。
莫霜珩从未想过自己的弟子会与自己公然唱反调，是以气急说了她几句，惹得她负气冲下山门，不知去向。
听完这番典故，青芷瞠目结舌，她虽然知道青蘅不喜欢她，也只在私底下和青蘅打些嘴皮官司，两人从未闹到过师父面前，岂料此番人在山顶坐，祸自山下来，简直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青芸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没事，你也别放心上，等她气消了自然便回来了。”
待吃完饭，两人闲聊片刻，青芸方提着饭篮下山，青芷今日听得这么多消息，一时也有些心烦意乱，尤其是听得青蘅那番话，心知师父此时在做的事情必然艰难繁琐，才会因为几句话便惹得她勃然大怒。
自己被师父发配至山顶，好像也算不得什么责罚了，毕竟她在此处生活得尚算悠闲自在，武功也有了长进。
为人弟子，既不能替师尊分忧，又常给师尊带来麻烦，竟惹得青蘅当众让莫霜珩颜面扫地，她自己也有些无地自容了。
自此青芷愈发刻苦，每日天不亮便起身练武，直到天黑尽了才收剑休息。
天越来越冷，清晨时分，草叶身上尚凝着冷霜，山顶萧索的寒风呜咽。
这天，洗心崖上又迎来一位客人。
莫霜珩走上山时，青芷已经起身。
她站在树下，冷淡地道：“继续，我看看你这些日子可有长进。”
青芷依言将所习剑法一一使出，身上也开始腾起热意，至少没晨起时这么冷了。
眼见青芷收剑，莫霜珩负手走了出来。
“看起来是没有偷懒，出云的剑招使起来顺手么？”
青芷老老实实地向师父磕了三个头，伏首道：“是，初时只觉滞涩不通，如今十六招已勉强连贯，弟子亦是苦练这些时日方才懂得师父的苦心，若非如此，恐怕也不能这么快突破。”
“哦？看来为师将你罚至这上面竟还帮助到你了？那你便继续呆到过年再下来吧。”说罢作势欲走。
青芷一噎，急忙道：“师父，我……”没想到这般拍马起到了反作用，她慌忙抬起头来，却看到了莫霜珩含笑的双眼。
“师父……”
她站起身来，冲到了莫霜珩的怀里。
“怎么？为师说得不对么？”
“师父说得都对，只要师父不再生徒儿的气，徒儿保证以后都听师父的话。”
莫霜珩长叹一声，无奈地摩挲着她的头：“你若是哪一天真能如此听话，我也就不必这么操心了。你这次虽然得手，但切勿抱有侥幸心理，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是个好孩子，应该能懂得师父说的这些话。”
青芷早已听得潸然泪下，几个月以来紧绷的心弦，所有委屈、担心、害怕的情绪仿佛都在此刻汹涌而至，如狂风巨浪般席卷扫荡过胸腔每一寸细密的痛楚。
“师父，知知好怕，知知生来便只有一个人，是义父捡回了我这条命，我还没能报答他的恩情，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为他做他就走了，我不想害师父担心，可若是我不做点什么，那些后悔和遗憾就快要将我逼疯了……”
说到后面，她已经泣不成声，莫霜珩心疼得眼圈也有些发红，只替她拍着背顺着气：“好了，这些都过去了，你还有师父，还有师叔，还有这么多师姐师妹都陪着你，你义父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平平安安地过完后半辈子……”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打趣的声音响起：
“咦，师徒俩躲在这里悄悄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