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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薛夫人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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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亦止从朝政殿回来的路上,前线传来了一个举国欢庆的好消息——西北军营统领皇甫丹大胜冀国。

    冀国位于图璧东北,时常越境挑事,如今一举拿下,大有敲山震虎之效,图璧疆土因此得以扩张,越过冀国中部直至北面有一条护城河,地势天险,易守难攻,有这护城河护境,图璧边防便多了一重保障。

    君亦止已传恩旨,特授皇甫丹镇国大将军印,命总督各军,可直接参与地方朝政裁决。

    皇甫丹却并未班师回京,而是受命顺西北至西伐献。

    献国皇权频繁易主,诸王倾轧,国权分裂,国中早已桑落瓦解,邻近各国亦虎视眈眈,皆想分一杯羹,但边陲小国,又如何争得过图璧兵精粮足。

    待纳下献国,中原大地大一统便可告一段落,有了这两块缓冲地带,即便将来图璧西北有戎狄入侵,图璧可退可守,不至于边防一溃,敌军便深入中原腹地,后患无穷。

    君亦止此时心清意畅,托起茶盏轻饮了一口茶。

    李怀贤由殿外进来,在他面前跪下,两手覆地道,“禀告君上,清风斋薛夫人殁了。”

    这薛夫人真是可怜,进宫三载也没见过君上,如今不明不白就死了,连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君亦止缓缓放下茶盏,清朗冷峻的脸上未见丝毫起伏。

    “如何死的?”君亦止负手而立,并未看向李怀贤,语气一贯的淡漠。

    李怀贤回道,“大致是昨夜死的,今日奴才送赏赐去清风斋,那里已是一片灰烬,巡火营说,大抵是夜里火烛倒了烧着了房子,夫人和她的侍女还不及逃出来便被烧死了,其二人尸骨无存。”

    “宫殿走水还出了人命,让巡火营参领自己去领罚,宫殿修缮事宜让工部看着办,宫中防火警示制你也督促巡火营尽快重建。”君亦止仿佛是在评断朝堂公事。

    心里却渐渐萌生出一丝惋惜。

    薛家人他分明厌恶至极,却不知为何,他忽而忆起菡萏渠中满池的碧水凛凛,错落的菡萏花影,碧叶红花中露出来的那个鲜活身影,落在沥沥水声中的甜软笑声,以及那只镌着木樨花的玉臂——

    李怀贤心中暗暗为那倒霉催的巡火营参领抱了一下不平,君上下旨把人扔到那几十年无法看管的地方,更默认让宫里人对其不管不顾,他们倒是照做了,如今出了事,巡火营的人有巡防懈怠之罪,君上也有责任。

    “奴才领命,敢问君上,薛夫人的葬礼是否循制按其夫人位分操办?”李怀贤回过神来,那薛夫人虽然不受待见,名义上好歹也是个三品的夫人。

    君亦止摇了摇头。

    李怀贤一怔,心想那薛氏真是够惨的。

    可这又能怪谁,只能怪她是薛家之女。

    “李怀贤,把薛氏的死讯传于君亦荣。”

    薛鱼是他少年时不惜忤逆吕后也要娶的人,被冷落宫中三年,如今死于烈火,灰飞烟灭,不知他得知此事,心情几何?

    李怀贤问,“君上,薛夫人之死是否一同报与薛府?”

    “不必。”君亦止攥拳,复又松开,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入宫前自请与薛家断绝关系,当时珣阳城的百姓议论纷纷,有说薛文夫妇过河拆桥无仁无义的,也有说薛家女鸮鸟生翼忘恩负义的,外头的人不知内情,他却是知道的。

    薛家这个庶女本流落在外,他当年非要下旨纳其入宫,也是因这层缘故。

    他刻意刁难,本以为薛鱼恨毒了薛家,定会拒绝薛家的求告一走了之,却不知薛家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心甘情愿入了宫,免了薛家的抗旨之罪。

    君亦止揉了揉发僵的额角,心头有种莫名的沉懑。

    当年他心里盘算,薛鱼入宫可使君亦荣痛彻心扉,若她拒绝了薛家远走天边,他也睁一只眼闭一眼,乐见薛家为抗旨之罪急赤白脸,一举两得,左右得宜,却从未想过薛鱼的处境。

    菡萏渠一见,大抵知道她是个达观知命之人,明明蒙受了莫大委屈,活得像株野草一样微贱无名,却也像野草一样张扬快意,却被迫卷入了他的仇恨漩涡中。

    吕后之流当日对他们母子赶尽杀绝,薛氏在其中沆瀣一气,那血海深仇赫然在目,他排除万难,从朝局浪旋中奋力挣出,好不容易才夺得九五之位,朝中元老都劝他宽厚仁慈,以昭继君之仁德。

    可权柄在手,有什么道理再对那群恶鹞狠鸱饮恨吞声?

    先帝与君亦止生母芙月夫人情笃,却不得不为稳定储君之位拉拢吕氏,许吕氏嫡女正妃之位,即位之后,吕氏理所当然位居中宫,成为皇后。

    芙月夫人则退居侧妃之位,先帝因此存了弥补之意,对其恩宠无度。

    吕后先后生下皇长子君亦荣,皇次子君亦祥,芙月也生下了皇三子君亦止。

    君亦止非嫡出,却享有前两位兄长都不曾有的皇家父爱,诗词经学、弓箭骑射、书法绘画均由先帝亲手教授。

    吕蔷看在眼中,急在心头,不惜以重金官权笼络群臣,集其党羽之势煽动群臣逼着先皇早早立下皇长子君亦荣为太子。

    皇长子天资平平,自幼在皇后庇佑之下成长,心性软弱,优柔寡断,纵然已为太子,却终日惶惶。

    吕氏也知如此平庸之人贵为储君实在牵强。

    但好歹有个同宗血脉可堪备选,皇次子品学兼优,才德兼备,有他稳在后方,便牢牢奠住了吕氏的百年家基,任芙月夫人母子如何得宠,也绝左右不了立储之事。

    谁料皇次子君亦祥却在一次秋闱射猎时摔马而亡,吕氏一族轰然大震。

    皇次子一去,眼见公孙氏日渐鼎盛,先皇对皇三子愈发偏爱无度,吕氏心急如焚,坐立难安。

    君亦荣失了胞弟还来不及哀痛,便被逼着成长,他本心懦志软,如此肩负吕氏一族的荣辱枯荣,只觉得更加战战兢兢,活不知味。

    在他的童年里,父皇从来没有夸过他,他知道自己愚笨,也很努力讨他的欢心,他对自己始终不咸不淡。

    没了二弟,才学、骑射、兵法、权谋、文采本就天赋异禀的君亦止如明珠焕华,衬得他黯然失色,就连母后都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为什么本宫会生下你这么个废物?”

    多少日日夜夜,朝不能食,夜不成寐,又有多少次,他恨自己出自吕氏,恨为什么死的是二弟,而不是他

    朝中不乏有向先帝主张“储君应立贤”的重臣,更有公孙朔这个亲娘舅为他保驾护航,公孙家世代清廉,深受百姓崇慕,未必拼不过他吕家多年深耕而来的局势。

    但凡君亦止有一丝一毫的夺储之心,太子之位连带吕家满门的命早晚是他囊中之物。

    而先帝病重,时有易储之念,他们终究赌不起。

    日复一日恐惧的叠加终于让他听从了母亲的教唆,生出一个毒计。

    一场阴谋指向芙月夫人母子,本该一同送命的君亦止却因红英夫人侥幸活了下来,红英、芙月却因此死于非命,君亦萱身中剧毒,几乎命丧黄泉。

    君亦止痛失母亲,一夜之间,性格大变。

    四年前朝野倾轧,局势动荡,吕氏与其他拥护皇三子的势力之间的博弈跌宕不休,君亦止如愿在舅舅公孙朔的扶持下于乱流之中独树一帜,揽得一众权臣的信重。

    君亦荣之平庸无才,吕氏之跋扈揽权早令吕氏一族失尽人心,君亦止身正德重,英明果断,素有贤名,既有治国之才,亦有一统中原之志,其母家世代为官,清明廉正,底下之人早就有意襄助,只是苦于师出无名罢了。

    一旦有所呼吁,便是一呼百应。

    时逢吕氏势弱,原本趋附于太子一党之人纷纷弃暗投明,先帝临终之际,顺水推舟将爱子捧上帝位,君亦止如愿坐上龙椅,登基之日大赦天下,惟太子之党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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